第1章

砰!

后脑勺像是被一匹发了疯的骡子狠狠尥了一蹶子,剧痛排山倒海般袭来,眼前金星乱冒,耳中嗡鸣不止,仿佛捅了马蜂窝。一股浓烈的、混杂着铁锈腥气和烂泥塘底淤泥腐败味的恶臭,蛮横地钻进鼻腔,熏得苏墨胃里翻江倒海。

“呕……”她干呕一声,艰难地撑开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得像隔了几层沾满油污的劣质窗纸,天旋地转,整个世界都在扭曲、晃动。她想动,身体却沉重得如同被浇筑进了铅水,每一寸肌肉都在叫嚣着罢工。

更糟的是,双手被粗糙的麻绳死死反剪在背后,勒进皮肉,腕骨传来钻心的疼,几乎要被勒断。

记忆的碎片,如同被砸碎的琉璃盏,带着锋利尖锐的棱角,狠狠扎进混乱的意识深处:

刺眼到令人眩晕的白炽灯光…震耳欲聋的爆炸轰鸣…瞬间席卷而来的、足以融化钢铁的灼热气浪…那是她,共和国最年轻的军工材料学博士,在实验室意外爆炸前的最后感知。

紧接着,是另一股截然不同、却同样绝望的记忆洪流,蛮横地冲刷着她的神经——十六岁,东汉末年,豫州颖川郡,一个同样叫苏墨的铁匠铺孤女。爹娘积劳成疾,撒手人寰。赖以生存的铁匠铺断了炉火,倒了灶台。唯一的遗产,是爹娘生前被地痞王癞子强借、如今驴打滚滚成五十贯的阎王债!

最后的画面,定格在王癞子那张油光满面、坑洼不平如同癞蛤蟆皮的脸上,和他那只带着一股子臭鱼烂虾腥膻味、狠狠扇过来的粗糙巴掌!

“呦呵?醒得倒快!骨头够硬实啊小娘皮!”

一个如同破锣摩擦般的沙哑嗓音在头顶炸响,充满了毫不掩饰的下流与恶意。

苏墨强忍着眩晕和恶心,猛地一甩头,努力让眼珠子聚焦。

昏黄摇曳的油灯火苗,噗噗地跳动着,将王癞子那张令人作呕的麻子脸映照得愈发狰狞。

他凑得极近,苏墨甚至能清晰地数清他鼻孔里探出的几根粗硬黑毛。

那双浑浊泛黄的三角眼,像两把黏腻的刷子,在她身上贪婪地扫视,闪烁着令人遍体生寒的邪光。他身后,两个膀大腰圆、满脸横肉的打手,抱着胳膊,咧着一口黄牙,发出不怀好意的狞笑。

环顾四周,这地方熟悉又陌生——是原主记忆中那个破败铁匠铺的后堂。如今却像个被掏空了五脏六腑的牲口棚,散发着衰败与死亡的气息。墙角堆满了锈蚀成废疙瘩的铁料和黑乎乎、沾满尘土的焦炭。

四面墙壁被经年累月的烟熏火燎染成一片黢黑,浓重的铁腥味混合着灰尘和潮湿霉烂的气味,呛得人肺管子生疼。苏墨蜷缩在冰冷刺骨的泥地上,旁边就是早已干涸、冻得如同岩石般梆硬的淬火池。

“啧啧,这小脸儿,白生生的,真他娘的水灵!”王癞子蹲下身,伸出那只粗糙得如同砂纸般的手指,带着浓重的汗酸和油腻味,极其轻佻地刮过苏墨惨白的脸颊,留下令人恶心的触感。

“可惜啊,投错了胎,生在这叮当响的铁匠家,糟践了!不过嘛…”

他话锋一转,淫邪地嘿嘿笑起来,“醉香楼的张妈妈可说了,就稀罕你这号带点倔脾气的雏儿!够味儿!能卖出大价钱!嘿嘿,老子这债,指望着你这身皮肉还了!”

醉香楼!窑子!

一股冰冷的寒气,如同数九寒冬屋檐下最尖锐的冰溜子,“嗖”地一声从苏墨的尾椎骨窜起,瞬间席卷全身,甚至压过了后脑的剧痛。原主残留的、深入骨髓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

然而,属于现代军工专家的灵魂深处,一股被逼到绝境的、火山般的求生本能和狠戾,也在此刻轰然爆发!

不!绝不!死也不能进那种地方!那是比乱葬岗更可怕的深渊!

“王…王叔…”苏墨强迫自己挤出声音,模仿着原主记忆中那怯懦的腔调,带着哭腔哀求,“求求您…再…再宽限几天吧…我…我砸锅卖铁,做牛做马…也一定还您钱…”她一边扮演着可怜虫的角色,被反绑在背后的双手,却在冰冷的黑暗中,如同两条被困的毒蛇,疯狂地扭动、摸索!粗糙的麻绳深深勒进皮肉,带来火辣辣的刺痛,但这痛楚,却远不及心中那滔天的屈辱和燃烧的怒火!

“宽限?!”王癞子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荒谬的笑话,唾沫星子几乎喷到苏墨脸上,“老子宽限你多少回了?嗯?你那两个死鬼爹娘欠下的二十贯钱,驴打滚的利,利滚利,早他娘滚成五十贯了!把你囫囵个儿卖了都未必填得上窟窿!要不是瞧着你这张脸还能换俩糟钱儿,老子早把你剁碎了丢乱葬岗喂野狗!”

他猛地站起身,不耐烦地一脚狠狠踹在旁边一个破败不堪的风箱上!

“哐当——!”

一声巨响,震得破败的房梁簌簌掉下灰尘。

“少他妈跟老子磨叽!”王癞子彻底撕下伪装,三角眼里凶光毕露,“老三!老四!给这小贱人拾掇拾掇!天一亮就给我捆了送醉香楼去!这破铁匠铺也甭留了,拆了木头还能卖俩棺材板钱!晦气!”

两个打手狞笑着应声上前,如同两座移动的肉山,带着浓重的体臭,毛茸茸、油腻腻的大手,直直抓向苏墨单薄的衣襟,目标明确——撕扯掉她最后的尊严!

就是现在!

就在那令人作呕的爪子即将触碰到衣襟的千钧一发之际,苏墨眼中最后一丝伪装出来的怯懦如同潮水般瞬间退得干干净净!取而代之的,是孤狼濒死反扑般的凶狠与决绝!

砰!

她一直暗中蓄力的双腿猛地蹬地,腰腹核心爆发出惊人的力量,整个身体如同离弦之箭,狠狠向后撞去!目标——淬火池冰冷坚硬的石沿!

背脊与冰冷的石头猛烈撞击,巨大的冲击力让她眼前一黑,五脏六腑仿佛瞬间移位,剧痛让她差点直接晕厥过去!但这搏命的一撞,也让反绑在背后的双手,精准无比地撞在了池沿一块因年久失修而崩裂出的、带着锋利断口的铸铁残片上!

坚韧的麻绳应声而断!同时,铁片锋利的断口也瞬间割破了她手腕内侧的皮肉,温热的鲜血立刻涌出,带来钻心的疼痛!然而,这剧烈的疼痛感,却像一盆冰水当头浇下,让苏墨混乱的大脑瞬间变得前所未有的清醒和冰冷!

“操!小贱人还敢尥蹶子?!”王癞子被这突如其来的反抗惊得一愣,随即暴跳如雷。

两个打手也反应过来,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更加凶猛地扑了上来。

苏墨没有丝毫犹豫!刚获得自由的右手,不顾手腕的割伤和灼烧般的疼痛,如同捕食的毒蛇,闪电般抓向淬火池旁边——那里,静静躺着一块打铁时溅落、还没来得及完全冷却、依旧散发着灼人高温、呈现出暗红色的铁料胚子!

滋啦——!

皮肉接触高温铁块的瞬间,一股令人头皮发麻的焦糊味伴随着白烟腾起!难以想象的剧痛如同高压电流般瞬间窜遍全身!苏墨闷哼一声,牙齿几乎咬碎,额头上豆大的冷汗瞬间渗出,眼前阵阵发黑。

但她强忍着非人的灼痛,仿佛那只被烫得皮开肉绽的手不是自己的!她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将这块沉甸甸、至少十几斤重的暗红铁疙瘩,如同抡动战锤般,狠狠抡了起来!

动作带着初学者的笨拙,却灌注了同归于尽的疯狂意志!

“找死!”冲在最前面的打手老三,压根没把这瘦弱的小丫头放在眼里,狞笑着伸出蒲扇般的大手,就想像抓小鸡崽一样夺下她手中的“武器”。

“滚开!”苏墨嘶声尖叫,双目赤红,布满血丝,将那块烧得暗红的铁疙瘩,朝着老三伸过来的、毫无防护的手臂,用尽全身力气狠狠砸了下去!

嗷——!!!!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足以撕裂夜空的惨嚎,瞬间响彻整个破败的铁匠铺!

暗红的铁块结结实实地夯砸在老三粗壮的前臂上!可怕的“滋滋”声伴随着更加浓郁的皮肉焦糊味弥漫开来!老三的手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形、碳化、变得焦黑!

他抱着瞬间变成焦炭般的残肢,如同被扔进油锅的活虾,在地上疯狂地翻滚、抽搐,发出撕心裂肺、能把人魂魄都吓飞的嚎叫!

这血腥、残酷、如同地狱恶鬼行刑般的场景,让凶神恶煞的王癞子和正准备扑上来的打手老四,瞬间都傻在了原地!一股源自生物本能的、透心凉的寒气,从他们的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机会!

苏墨甚至没有多看一眼在地上翻滚哀嚎的老三,冰冷锐利的目光如同鹰隼,死死锁定了近在咫尺的淬火池!那池子里,还汪着半池子浑浊发黑、散发着刺鼻腥臭、冰冷刺骨的淬火液(通常是盐水或尿液)!

她猛地一个旋身,借助腰力,将手里那块沾着焦糊皮肉、温度稍降但仍灼热烫手的铁疙瘩,狠狠砸向因惊骇而愣在原地的打手老四!

老四完全是下意识地抬手格挡。

噗嗤!

铁疙瘩砸中他格挡的手臂,力量虽因苏墨力竭而减弱,但那残留的高温和粘附的焦糊皮肉带来的强烈恶心感与深入骨髓的恐惧,是实实在在的!老四痛呼一声,被砸得手臂发麻,巨大的心理冲击让他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就这一步!

他正好退到了淬火池那湿滑、长满青苔的边沿上!

苏墨等待的就是这个致命的破绽!她如同被逼入绝境的母豹,爆发出最后的力量,合身猛扑上去,用自己单薄的肩膀,狠狠撞向老四重心不稳的胸口!

“下去吧你!”

噗通——!哗啦!

水花剧烈四溅!

老四猝不及防,只觉得一股巨力袭来,脚下猛地一滑,整个人如同倒栽葱般,四仰八叉地摔进了冰冷刺骨、腥臭污浊的淬火池里!冰冷的脏水瞬间将他淹没,池底滑腻的淤泥裹缠住他的手脚,刺骨的寒意和呛入口鼻的腥臭液体,让他惊恐万状地在水里疯狂扑腾、挣扎、呛咳起来。

“废物!都他妈是废物!”

王癞子终于从极度的震惊和恐惧中回过神,看着眨眼间就一残一废的两个手下,又惊又怒,脸上的横肉疯狂地抽搐着。

一股邪火混合着被冒犯的暴怒直冲脑门!他猛地从后腰拔出一把寒光闪闪、刃口带着血槽的攮子(匕首),三角眼中凶光暴涨,如同择人而噬的恶鬼,“小婊子!老子今天非活剐了你不可!”

攮子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快如闪电,直捅苏墨的心窝!狠辣无比,毫不留情!

死亡的气息扑面而来!

苏墨瞳孔骤缩!千钧一发之际,她强大的战斗本能被彻底激发!身体猛地向侧面拧转,如同一条滑不留手的泥鳅!

嗤啦!

锋利的攮子刃口擦着她破烂的粗布衣襟划过,瞬间割开一道长长的口子,冰冷的刀锋甚至在她左肋的皮肤上留下了一道火辣辣的血痕!

一击落空,王癞子更加恼羞成怒,手腕一翻,攮子划出一道寒光,横着削向苏墨的脖颈!苏墨矮身躲过,动作灵活得不像话,瞬间绕到了王癞子身后!她的眼角余光瞥见地上那截刚割断她绳索、沾着她鲜血的锋利铁片!

生死关头,身体先于意识行动!她左脚如灵蛇般猛地一勾一挑!

啪!

那截半尺多长、边缘如同犬牙交错的锋利铁片,被她脚尖精准地挑起,稳稳落入左手掌心!冰冷的金属触感和锋利的刃口,带来一丝奇异的心安。

没有思考的时间!没有恐惧的余地!

王癞子已经狞笑着转过身,攮子带着夺命的寒光,再次刺来!那张布满麻坑的丑脸在昏黄的油灯下扭曲如同恶鬼!

苏墨不退反进!在攮子即将刺入身体的瞬间,她再次拧腰侧身,险之又险地避开心脏要害!

嗤啦——!

锋利的攮子在她左肋下划开一道更深、更长的血口!剧痛让她眼前一黑!

但就在这错身而过的电光石火之间!苏墨左手如同铁钳般死死攥紧那截冰冷锋利的铁片,将其化作死神的獠牙!

她借着身体前冲的惯性,将全身的力量、所有的愤怒、求生的意志,都灌注在这一击之中!目标——王癞子毫无防护、青筋暴跳的脖颈侧面大动脉!

动作狠绝!精准!带着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惨烈气势!

噗嗤——!

铁片粗糙而锋利的断口,毫无阻碍地深深刺入皮肉,切断血管,甚至能感受到骨头被刮擦的震动!

“呃…嗬嗬…”王癞子前冲的身体猛地僵直!他难以置信地瞪大了那双三角眼,眼球几乎要凸出眼眶,死死地盯着近在咫尺、满脸血污却眼神冰冷如霜的苏墨。喉咙里发出漏气般的咯咯怪响,握着攮子的手无力地垂落下去。

噗——!

滚烫的、带着浓重铁锈腥味的鲜血,如同失控的小型喷泉,从他脖子侧面那个恐怖的血窟窿里狂飙而出!温热的、粘稠的、带着生命最后余温的液体,瞬间喷溅了苏墨满头满脸!

粘腻、腥甜、令人窒息的血浆糊住了她的眼睛,堵住了她的鼻孔和嘴巴。

苏墨握着铁片的手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着。第一次亲手终结一个生命的冲击,远比想象中更加剧烈和原始。胃部剧烈地痉挛,强烈的呕吐感汹涌地冲击着喉咙。

她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那截冰冷粗糙的铁片深深嵌进皮肉和骨头缝隙里的滞涩触感,以及一个生命在她手中迅速流逝、归于沉寂的震颤。

王癞子沉重的身体如同破麻袋般,“噗通”一声重重栽倒在冰冷肮脏的泥地上,四肢剧烈地抽搐了几下,便彻底没了动静。

那双瞪得溜圆、充满惊恐和难以置信的眼睛,空洞地望向破败屋顶的蛛网,凝固成了永恒的绝望。

淬火池里,老四还在徒劳地扑腾着,呛咳着污浊的臭水,看向苏墨的眼神充满了无边的恐惧,如同在凝视从地狱血池里爬出的修罗恶鬼。地上,断了手臂的老三早已在剧痛和失血中昏死过去,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

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混合着铁锈、皮肉焦糊、淬火液腥臭的怪异气味,彻底塞满了这座如同坟墓般破败的铁匠铺。

苏墨站在原地,浑身浴血,如同从血池里捞出来一般。左手依旧死死攥着那截沾满粘稠血浆和碎肉的铁片,冰冷的金属硌得掌心生疼。右手的灼伤钻心地痛,左肋下的伤口火辣辣地渗着血,后脑的钝痛持续地敲打着神经。汗水、血水、泥水混杂在一起,让她看起来如同恶鬼。

她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全身的伤痛,冰冷的空气吸入肺中,带来一丝虚弱的清醒。

活下来了…暂时。

她低头看着自己沾满血污和泥泞的双手,看着地上王癞子死不瞑目的尸体,看着淬火池里扑腾的打手,看着这如同修罗炼狱般的场景。

没有时间恐惧!没有时间呕吐!

这里的血腥味就是最好的指路标!它会引来饥饿的野狼,引来王癞子可能存在的同伙,更可能引来在这乱世中如同蝗虫过境般、烧杀抢掠的乱兵!

必须立刻离开!马上!

苏墨强行压下翻腾的胃液和全身各处传来的剧痛,眼神重新变得像淬火的刀子,冰冷而锐利。她飞快地扫视四周,目光落在王癞子的尸体上。

没有丝毫犹豫,她蹲下身,强忍着恶心,在王癞子身上摸索。很快,搜出几个零散的铜钱、一小块成色很差的碎银子——聊胜于无。最重要的是那把寒光闪闪的攮子!这才是真正能保命的东西!她毫不犹豫地将攮子紧紧别进自己破烂的腰带里。

她撕下王癞子身上还算完整的一块粗布衣料,胡乱地、紧紧地缠绕住左肋下还在渗血的伤口,以及右手掌心那被严重灼伤、皮肉翻卷的可怕伤口。剧烈的疼痛让她额头的冷汗不断渗出,但她咬紧牙关,一声不吭。

目光最后落在角落里那堆蒙尘、锈迹斑斑的打铁工具上。她快步走过去,扒拉出一把短柄、但锤头厚实沉重的铁匠锤。锤柄有些腐朽,但锤头依旧坚硬。她掂量了一下,沉甸甸的手感带来一丝安全感。将铁锤别在后腰,用布条固定。

做完这一切,她踉踉跄跄地冲向铁匠铺那扇摇摇欲坠、布满裂缝的后门。用肩膀猛地撞开!

“吱呀——砰!”

门板撞在墙上。

冰冷的夜风夹杂着豆大的雨点,如同密集的鞭子,劈头盖脸地抽打下来,瞬间将她淋了个透心凉,冻得她一个激灵。外面是伸手不见五指、如同浓墨般的黑夜,雨幕连成了片,将天地都吞噬其中。

苏墨没有丝毫犹豫,深吸一口混杂着雨水泥土气息的冰冷空气,一头扎进了茫茫的、无边的雨夜之中。单薄而狼狈的身影,瞬间被无尽的黑暗和瓢泼大雨吞噬,只留下身后那座如同张开巨口的凶兽、散发着浓烈血腥与死亡气息的破败铁匠铺,在风雨中呜咽。

冰冷的雨水疯狂地冲刷着她脸上已经凝固的血痂,带来刺骨的寒意,却怎么也冲不散那浸透骨髓的杀气和劫后余生的冰冷。

她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泥泞不堪、如同烂泥塘般的土路上跋涉,凭借着原主那点模糊的地理记忆,朝着远离村镇的方向艰难前行。去哪里?不知道。唯一的目标:活下去!离这个修罗场越远越好!

就在她筋疲力尽,几乎要被泥泞吞噬时,眼角余光似乎瞥见路边一丛低矮、长满尖刺的酸枣棵子下,有什么东西极其微弱地动了一下。

像是一角…被雨水浸透的、深色的衣料?

苏墨的脚步猛地钉在泥水里,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警惕如同最灵敏的猎豹,全身肌肉瞬间绷紧!她右手悄然摸向腰间的攮子,屏住呼吸,如同最谨慎的狸猫,弓着身子,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步地朝着那片酸枣棵子靠近。

冰冷的雨水模糊着视线。借着天际偶尔撕裂厚重云层、短暂照亮大地的惨白闪电光芒,她终于看清了。

那不是觅食的野狗,也不是追杀的敌人。

那是一个人。

一个穿着料子讲究、但此刻衣衫破碎褴褛、浑身浸透血水泥泞、脸色苍白如金纸、气息微弱得仿佛随时会断绝的年轻男人,无声无息地趴在冰冷的泥泞和杂草丛中,生死不知。

权谋的阴影,如同这无边的雨夜,悄然笼罩。

这濒死的贵人,是福?是祸?还是另一场更大风暴的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