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天火疑城
南疆的山路比想象中更难走。
离开青岚镇的第七天，云逍一行人终于穿过毒瘴弥漫的沼泽区，来到南疆腹地。这里的天空呈现出一种病态的橘红色，空气中飘浮着细小的灰烬，呼吸间带着硫磺的味道。
"前面就是天火山脉。"白璃指着远处连绵的暗红色山峰，"按照地图，天火城应该建在最高的那座火山口上。"
小夭趴在云逍背上，小手搂着他的脖子。连日赶路让女童消瘦了不少，但眼中的神采却越发清亮。自从青岚镇那场红雨后，她锁骨下的金红纹路每天都在变化，如今已形成完整的凤凰展翅图案。
"大哥哥，我闻到烧焦的味道。"小夭皱起鼻子，"还有人在哭..."
云逍停下脚步，望向白璃："她又开始预知了？"
白璃检查小夭的印记，眉头紧锁："血脉觉醒加速了。神凰一族在危险临近时会有感应，我们最好小心——"
"小心！"苏沐晴突然拔剑，一道银光闪过，将草丛中射来的暗器击落。那是一片边缘锋利的火山玻璃，落地后仍在嗡嗡震颤。
四周岩石后转出七八个身穿赤红皮甲的武士，脸上涂着灰白纹路，手中武器清一色是黑曜石打磨的短矛。
"外族人，止步。"为首的武士声音沙哑，"天火城不欢迎游客。"
云逍注意到他们的眼睛——瞳孔是罕见的火红色，在灰烬弥漫的空气中像燃烧的炭粒。
"我们来找'镜中人'。"他取出紫袍人给的地图，"有人指引我们来此。"
武士首领眯起眼睛，黑曜石矛尖抵上云逍喉咙："谁告诉你这个称呼的？"
气氛骤然紧张。苏沐晴的剑微微抬起，白璃的手指悄悄滑向药壶。小夭却突然从云逍背上探出头，脆生生地问："叔叔，你脖子上为什么有锁链的印记呀？"
武士们闻言变色。首领猛地后退一步，捂住自己领口——那里确实有一圈淡褐色的疤痕，像是长期佩戴镣铐留下的。
"你怎么..."他的声音充满惊疑。
小夭眨眨眼："我梦见过。好多人在火山里挖石头，脖子上拴着链子..."她的目光越过武士们，看向远处的山峰，"城里有个白衣服的姐姐，她在镜子里出不来，好可怜..."
武士们面面相觑，低声用方言快速交谈。片刻后，首领态度明显软化："小丫头，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小夭。"女童天真地回答，"这是我哥哥云逍，还有苏姐姐和白姐姐。"
首领深吸一口气，做出决定："跟我们来。但记住——无论看到什么，不要惊叫，不要乱跑，更不要碰任何反光的东西。"
他们沿着陡峭的山路攀登。越往上走，空气中的硫磺味越浓，温度也越高。云逍的衣衫很快被汗水浸透，小夭却显得异常舒适，甚至用手去接空中飘落的灰烬玩。
"神凰血脉亲火。"白璃低声解释，"等到了天火城，她可能会..."
话未说完，领路的武士突然停下。眼前是一道深不见底的裂谷，对面山峰笼罩在蒸腾的热浪中。令人震惊的是，裂谷之上竟悬浮着一座城池！九条粗大的青铜锁链将它固定在周围山体上，远远望去，像一只被蛛网困住的巨兽。
"天火城。"武士首领语气复杂，"我们的家，也是我们的监狱。"
他吹响骨笛，裂谷对面缓缓降下一座藤编吊桥。桥身窄得仅容一人通过，下方是翻滚的岩浆河。
"跟紧我的脚步。"武士警告，"桥上有看不见的'镜子'。"
过桥的过程令人心惊胆战。吊桥在热风中摇晃，不时有火星从下方溅上来。走到一半时，小夭突然指着左侧空处："那里有个人！"
云逍顺着她手指方向看去，什么也没见到。但武士们却紧张地按住腰间武器。
"小丫头真能看见镜灵。"首领喃喃道，"六十年来第一个..."
安全通过吊桥后，他们来到一处平台。从这里可以清晰看到天火城的全貌——整座城市建在一个巨大的火山口上，建筑呈环形分布，中央是深不见底的火山通道。最奇特的是，城市底部并非实体，而是由无数镜面般的晶体构成，反射着岩浆的红光，使整座城池仿佛漂浮在火海之上。
"镜城..."云逍恍然大悟，"所以才有'镜中人'！"
武士首领点头："三百年前，火山突然喷发。先祖们发现只有镜面能反射岩浆热能，于是用火山玻璃和晶石建造了这座悬空城。"他指向城市中央，"但真正的秘密在火山内部。跟我来。"
进入城门时，云逍注意到每个居民手腕上都系着一条红绳，绳上挂着小小的黑曜石片。更奇怪的是，城中虽然热闹，却几乎听不到说话声，人们用手语和眼神交流，偶尔开口也是耳语般低声。
"声音会引发镜面共振。"首领解释，"太大声可能导致整座城坠入火山。"
他们沿着螺旋状街道向城中心行进。越靠近中央，建筑上的镜面装饰越多，有些房屋整个外墙都是抛光过的黑曜石，映出扭曲的人影。小夭不时对着空处挥手，仿佛在跟看不见的人打招呼。
"她到底看见了什么？"苏沐晴忍不住问。
首领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带他们来到一座圆形广场。广场中央是一口深井，井口覆盖着透明水晶。
"看下面。"他示意。
云逍俯身看去。井深至少百丈，底部竟是一面巨大的圆形镜面，映出天空的倒影。更诡异的是，镜中景象与现实完全不同——那里显示的是一片星空，有个白衣女子正仰头望着"上方"，也就是云逍他们的方向！
"双向镜井。"首领低语，"下面是火山镜湖，能照出人心最深处的渴望与恐惧。而'镜中人'..."
"是我母亲。"云逍声音发颤。尽管面容模糊，但那姿态、那轮廓，分明是记忆中的洛倾歌！
首领震惊地看着他："你...你是云家后人？难怪紫袍会指引你来此。"他快速做了几个手势，周围武士立刻散开警戒，"听着，下面那位确实是洛倾歌大人，但不是完整的她。那是她在镜湖中的倒影，因神凰血脉而获得了独立意识。"
白璃突然插话："镜像分身...所以当年洛倾歌真的来过天火城！"
"不止来过。"首领苦笑，"她是为了封印某样东西才创造'镜中人'，自己则继续北上。但不久后，北冥修士追踪而至，激活了火山大阵。若不是'镜中人'以自身为媒介稳定镜湖，整座城早已灰飞烟灭。"
云逍心跳加速："她封印了什么？"
"不知道。但每隔十年，紫袍守门人会来检查封印。"首领指向井口，"如果你想与'镜中人'对话，必须在月圆之夜，用神凰血脉开启镜道。今晚正好——"
一声巨响突然从城外传来！整座城市剧烈摇晃，九条青铜锁链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居民们惊慌地奔向各自屋中，动作熟练得令人心疼。
"火山异动！"首领脸色大变，"不可能啊，上次喷发才过去五年..."
又一阵更强烈的震动。这次云逍清晰看到，一条锁链根部已经出现裂纹，岩浆正从缝隙中渗出！
"北冥界。"白璃厉声道，"他们发现我们了！有人在故意激活火山大阵！"
小夭突然捂住锁骨，痛呼一声。她的神凰印记金光大盛，竟在空气中投射出一幅模糊画面：一个紫袍人站在火山内部平台上，正将某种黑色晶体嵌入石壁。
"是紫袍守门人！"苏沐晴惊呼，"但他为什么..."
"不是同一个人。"白璃紧盯图像，"看他的手——没有冥花印记。真正的守门人左手腕应该有一朵三瓣冥花。"
云逍当机立断："必须立刻下去见'镜中人'。等不到晚上了，现在就要找到开启镜道的方法！"
首领犹豫片刻，终于咬牙点头："跟我来。但只能你和小丫头下去，其他人留在上面帮忙稳定锁链——如果城市坠落，谁都活不成。"
他带两人来到井边一处隐蔽机关前，按下后，井口水晶滑开，露出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阶梯。
"这是观镜者通道，直通火山腹部。记住三件事：第一，不要相信镜中看到的第一个自己；第二，不要触碰任何看起来像门的东西；第三，如果听到有人喊你的名字，立刻闭眼数到十。"
小夭突然问："如果镜子里的姐姐哭了呢？"
首领浑身一震："那...就给她一滴你的血。但千万小心，神凰血可能唤醒沉睡的火山灵。"
云逍将玉佩交给苏沐晴保管，背起小夭踏上阶梯。刚迈出第一步，身后的水晶盖就自动闭合，将外界的光亮与喧嚣彻底隔绝。
阶梯盘旋而下，温度越来越高。石壁上凝结着大量水晶簇，折射出迷离的光线。小夭趴在云逍背上，呼吸变得急促。
"大哥哥，好多人在看我们..."她小声说。
云逍顺着她的视线看去，那些水晶表面确实映出无数人影，但都不是他们自己的倒影——有老人，有孩童，有武士，甚至还有身披羽衣的祭司，全都静默地"注视"着他们。
"镜灵。"云逍想起武士的话，"可能是过去观镜者的残留影像。"
深入约百丈后，阶梯终止于一个圆形平台。平台中央是一池银光闪烁的液体，表面平滑如镜——这就是火山镜湖。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湖面映出的不是平台倒影，而是一个白色身影背对他们站立，长发垂至腰际。
"母亲..."云逍声音哽咽。
白衣女子缓缓转身。看清她面容的瞬间，云逍如遭雷击——那确实是洛倾歌，但右半边脸布满蛛网般的裂纹，像是打碎后重新拼合的瓷器。
"逍儿。"镜像的声音如同隔着水层传来，"你长大了。"
小夭从云逍背上滑下，好奇地凑近镜湖："阿姨，你为什么住在镜子里呀？"
镜像洛倾歌露出悲伤的微笑："因为真正的我在别处。我只是她留下的一道影子，守护着..."她突然痛苦地捂住脸，"他们来了。逍儿，快取走碎片，离开这里！"
整个洞穴开始震动！镜湖表面泛起涟漪，无数气泡从底部涌出。云逍这才注意到，湖底沉着一块金色晶体，形状与他已获得的两块碎片完全吻合。
"第三块神诀碎片！"他伸手入水，却被烫得立刻缩回——湖水温度高得惊人！
镜像洛倾歌的身影开始扭曲："北冥修士激活了熔炉大阵...湖水很快会沸腾蒸发...必须在小夭的血..."她的声音断断续续，"碎片嵌在湖心石上...只有神凰血能软化..."
小夭不等说完，已经咬破手指，将一滴血滴入湖中！
血珠接触湖面的刹那，整片镜湖突然变成金红色！湖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降，露出中央一块凸起的黑石，上面嵌着那块金色碎片。更惊人的是，随着水位降低，湖底竟出现一条通道，不知通向何处。
"快拿碎片！"镜像催促，"然后从通道离开！它会带你们去安全的地方！"
云逍顾不上烫伤，跃入残余的湖水中拔出碎片。就在碎片离石的瞬间，镜像洛倾歌发出一声凄厉的哀嚎，半边脸的裂纹迅速蔓延至全身！
"母亲！"云逍想去拉她，却被一股无形力量推开。
"走！"镜像的身体开始崩解，"记住...九霄凌云诀不是封印术...是钥匙...四块碎片集齐时...你会面临选择..."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最后一块镜面碎裂，化作银光消散。与此同时，上方传来天崩地裂般的轰鸣——天火城的锁链断了！
云逍抱起小夭冲向湖底通道。女童在他怀中哭泣，锁骨处的神凰印记明亮如旭日。进入通道前，云逍最后回望了一眼：整个洞穴正在坍塌，岩浆从裂缝中涌入，而那块曾经嵌着碎片的黑石，此刻显露出它的真容——一颗巨大的、跳动着的黑色心脏！
通道在他们身后闭合。黑暗中，云逍紧紧搂住小夭，感受着手中神诀碎片传来的温热。母亲镜像最后的话语在他脑海中回荡：
"九霄凌云诀不是封印术...是钥匙..."
钥匙？打开什么的钥匙？
没时间细想了。通道开始倾斜，两人在光滑的晶石表面急速下滑，向着未知的黑暗深处坠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