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晃而过,转眼间半个多月过去了。
此时的段平安已经得到医治,在家躺了些许时日,逐渐恢复健康。
只不过如同经书所述那般,确实不幸欠下了一大笔医药费,足足六两银子。
可千万别觉得六两银子少,好像随便就能掏出来似的。
实际上,像段平安这类命贱的雇农,一年也就只能赚不到十两银子。
抛去吃喝,几乎不可能有剩余,而且还是吃不饱喝不好的那一种。
正因如此,六两银子绝对是一笔巨款,压在头上都喘不过气来。
说句不好听的话,要不是朝廷要派人来调查天外飞石。
得知段平安是唯一的卷入者,下令务必将他救活过来。
恐怕郎中都不会出手医治,更不会容许赊账高达六两银子的巨款。
总而言之,命好歹是保住了,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咳咳咳,这个字念脉,血脉的脉,意思就是嫡亲子女后代。”
破旧的茅草屋内。
段平安躺在一张不能称之为床的木板之上。
正翻阅着一本破旧到缺角失页的书籍。
此书名为《千字文》,专用于幼儿启蒙。
同时,也是段平安从小到大唯一念过的书籍。
只可惜幼年跟着教书匠学习的时候,因为没天赋没灵性,而被驱赶回家。
而后又因为没多少见识,认为读书识字毫无用处。
甚至不如卖力气好好种田,让爹娘吃饱饭才是正途。
从那之后,书籍就被雪藏起来,再也没有瞧过哪怕一眼。
所以他到现在都没学全,依旧有很多字不认识,乃至都忘掉不少。
只不过……
在养伤的这段时日里,段平安重新将书找了出来,日夜诵读。
他读得很认真,一字一句都不肯放过,有股子拼劲狠劲。
也正是凭着这股子用功的劲头,把原先忘掉的知识,找回来七七八八。
至此,他总算勉强看懂预言经书,了解自己的一生。
“宫里来的太监,那可是大人物,我哪里得罪的起。”
“杨守贞!爹说得果然没错,娶妻就得娶像娘那样的,人品一定要好。”
“李财主的四儿子,他不是读书人么,怎么能干出这种狗都不如的事。”
彻底看懂经书之后,段平安气不打一处来。
他知道自己只是连土地都没有的雇农,命贱如草芥。
他也知道自己这一生,大概率享不到福,那都是老爷们的。
但是他怎么都接受不了,可以吃香喝辣,拥有三妻四妾的老爷们,竟然还要来抢自己的老婆。
老爷们都已经拥有这么多财富,怎么还是不满足?
这也让段平安产生疑惑,究竟是老天爷不公,还是有人制造不公?
“爹娘!我不想这么活,穷人的头就真的抬不起来吗?”
想到爹娘,段平安的眼眶就不由得红了,眼泪也不争气地流下来。
他至今都忘不掉,爹娘临死前的绝望与无助,以及那骨瘦如柴的尸体。
他求过,他努力过……
在李家庄园大门前,跪了一天一夜,可却连一粒粮都赊不到。
府内管家还丢了一把狗啃过的骨头给他,骂他只配吃狗剩下的。
庄园里,喝酒吃肉,夜夜笙歌。
庄园外,遍地狼藉,家家户户都揭不开锅。
也不知道死了多少人,好不容易熬过灾年,李家又低价购田。
为了活命,段平安只能低头服软,出售家田,就此沦为雇农。
他已经没路走了,再往前一步就是绝境。
可即便如此,还要被压榨,还要被欺负,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爹娘!我想换个活法,我也想吃香喝辣,我也想三妻四妾。”
这是段平安人生第一次觉得够了,不能再这样下去。
同时他也意识到,机会就在眼前,就是那名宫里来的太监。
“娘曾经说过,皇帝耕田用的都是金锄头,天天都能吃白面馍。
所以哪怕是在皇宫里挑粪施肥,那都是能改变我命运的大人物。”
或许,皇帝用金锄头种田,在读书人听来如同笑话。
但段平安毕竟是乡野村夫纯文盲,对世界的认知程度就只有这么高。
不过他有一点没想错,那就是在皇宫里当差的人,哪怕只是挑粪施肥的最底层,那也有能力改变他的命运。
天子脚下,深宫内苑,随便挑一个人,随便说一句话,就能压得段平安直不起腰,喘不过气。
“可我该怎么让他帮忙呢?”
“这些大人物哪里会在乎贱民的死活,凭什么帮我?”
思索之间,段平安突然听到屋外传来一阵嘈杂之声。
没过多久,他就听到杂乱的脚步声,急匆匆地朝着茅草屋赶来。
“大人!此人名为段平安,无父无母,无妻无子,单身汉泥腿子。”
“就只有他被天外飞石砸中,重伤在家养病,这会肯定醒过来了。”
“平安!段平安!快快出来,迎接大人。”
人群都还没有走到茅草屋前,催促声就先一步传了过来。
闻言,段平安知道肯定是那名宫里的太监来了。
虽然他还没有想清楚该怎么求人办事。
但也容不得的耽误磨蹭,立马就爬起身,推门而出。
刚出门,段平安就看到浩浩荡荡来了一群人。
有县衙的官兵,有乡邻百姓,还有地主老财李家族长。
只不过这些人都只是配角,真正的主角就只有一人。
正是那名相貌刻薄,不男不女,身材纤细,没有胡须的年轻太监。
对方的年纪看起来和段平安相差无几,也就是二十岁出头的样子。
但是他身上那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即便隔得老远都能够清晰感受到。
尤其是当段平安瞧见,平日里用鼻孔看人的李家族长,此刻卑微的就像一条舔狗,笑得那叫一个谄媚。
一时之间,段平安都给看愣住,完全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
“你就是段平安,那日被祥瑞砸中之人?”
年轻太监缓步走了过来,开口便问,语气不容置疑。
而段平安则是被吓傻,人还没有回神,嘴巴张了又张,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见此状况,一旁的李家族长急得直跺脚,咬牙切齿训斥道:“段平安!大人问你话呢,赶紧回话。”
太监不急,地主急。
但就是因为他太急,反而惹怒了年轻太监。
只听见年轻太监冷哼一声,“咱家问话,哪轮得到你插嘴,退下去。”
这一哼,顿时把李家族长吓得不轻,连忙作揖行礼,退了下去。
而年轻太监则是瞧都没有多瞧他一眼,始终将注意力放在段平安身上。
“按理来说,应该是你来见咱家,没有咱家来见你的道理。”
“可事关重大,咱家急着回覆圣命,实在是片刻都等不得。”
“无需紧张,如实道来即可,你就是段平安,那日被祥瑞砸中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