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考虑到段平安只是没见过世面的乡野村夫。
年轻太监便用着尽量柔和的语调进行询问。
只不过他那尖锐的嗓音，实在柔和不起来。
不仅听起来怪怪的，而且更像是在诅咒段平安不得好死。
再加上经过刚才那么一闹，尤其是瞧见李家族长吃瘪之后。
段平安心里则是更加紧张恐惧，腿抖得就像筛子，噗通一下跪倒在地。
没辙，实在是没辙。
段平安哪里见过这么大的人物，就连李家族长都如同蝼蚁。
而且他心里还有鬼，既要求着年轻太监帮他改命，又要隐瞒预言经书之事。
是的，没有错，段平安虽然是没文化没见识的农户。
但是他也明白，有些事能说，有些事又不能说。
难不成告诉年轻太监，自己脑子里有本书，可以预知人的一生？
段平安再怎么乡巴佬，那也知道这种事情，打死都不能说出来。
“……回，回大人的话，小的是段平安。”
熬了一会，段平安总算憋出几个字，几乎用尽了吃奶的劲。
而年轻太监也不催促，一直用着鼓励的眼神，示意段平安继续往下说。
“那日小的正在插秧苗，突然听见有人大喊……”
说到此处，段平安突然停顿了一下，脑海里回忆起当时的画面。
那时候，一群人指着天空惊慌嘈杂，嚷嚷着灾、凶、丧之类的词。
段平安刚准备如实说出来，可又想到年轻太监多次提到祥瑞二字，便立马闭了嘴，硬生生把话咽了回去。
“喊什么，他们都在喊什么？”年轻太监突然追问，眼神也变得有些锐利。
而段平安则是想了想，一咬牙回答道：“祥瑞！所有人都在喊天降祥瑞。”
听到此话，年轻太监顿时喜笑颜开，嘴角的弧度都快要翘到天上去。
甚至就连眼睛里都放出精光，充满赞赏的意味。
而那些跟过来的乡邻也都深深舒了一口。
随后乡邻们纷纷附和称是，就是段平安说的这样，所有人都在高呼天降祥瑞。
见此状况，即便段平安再怎么傻，那也知道接下来该怎么说。
“然后，小的突然想起爹娘曾经说过，白日流火乃百年难得一遇的吉兆。”
“小的便立马下跪磕头，祈求祥瑞保佑爹娘下辈子不要饿肚子。”
“再然后，祥瑞就……冲着我砸了过来，之后的事情就不晓得了。”
这一次段平安没有撒谎，说的无比自然且真诚。
而年轻太监更是无比高兴，追问道：“你跪了？你拜了？磕了几个头？祈求保佑死去的爹娘，倒是很有孝心，那最近有没有遇到奇妙之事，快快道来。”
这一连串的提问，一下子就把段平安搞懵了。
磕了几个头，他倒是记不得了。
但奇妙之事，肯定是有遇到的，只不过不能说罢了。
一时之间，段平安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才能让年轻太监满意。
好在，年轻太监不是吃素的，他早有准备。
不等段平安回答，他就抢先一步问道：“你是不是梦到爹娘，他们是不是说祈祷有用，得祥瑞庇佑，下辈子投胎富贵人家？！”
年轻太监很激动，没了之前那般淡然。
同时他还用眼神鼓励段平安，一副“你说啊！你快说是啊！”的模样。
“——是！”
“……就，就是大人说的这样！”
“小的梦到爹娘，他们说得祥瑞庇佑，下辈子投胎到富贵人家享福。”
最后一句话，段平安几乎是吼出来的。
他知道自己在撒谎，根本就没有梦到爹娘，也不知道爹娘下辈子会投胎去哪。
但他内心里却极其希望谎言能够成真，所以几乎是扯着嗓子喊出来的。
不是因为有底气，不是因为相信祥瑞，而是因为希望这一切都会发生。
“——好好好！”
“你们都亲耳听到了吧，这就是祥瑞无疑！”
“圣人有德，天降祥瑞，庇佑九州，国泰民安！！”
得到答复，年轻太监再也把持不住，立马就给事情定了调。
他甚至自降身份，不惜脏了自己的衣物，亲自将段平安扶了起来。
“能得祥瑞庇佑，你爹娘是有福之人，你也是有福之人。”
将段平安扶起来之后，年轻太监可谓是要多满意就有多满意。
“说说吧！想要点什么，咱家这就回宫请功，替你讨赏。”
听闻此话，段平安身形一颤，双腿一软，差点又要跪倒在地。
他没想到自己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过关了，真的逮到机会改变命运。
好在年轻太监劲大，硬是把段平安给扶住了，并且还宽慰道：“别怕！要什么，尽管开口，大胆说便是。”
有着年轻太监的鼓励，段平安吞咽了好几次口水，这才哆哆嗦嗦地回答道：“……我，小的想，想要一把金锄头。”
寂静！一时之间，全场鸦雀无声。
乡邻们瞪大了眼睛，充满羡慕之色，段平安你可真敢提啊！
李家族长、县衙官兵，同样瞪大了眼睛，只不过是充满震惊之色。
唯有年轻太监，眼神里满是喜悦之情，越看段平安越觉得顺眼。
他甚至忍不住追问道：“金锄头！你确定想要一把金锄头？”
由于在场众人的表情各不相同，面对询问的段平安也有些拿不准主意。
他知道自己的要求确实有些过分，自己怎么能跟皇帝用一样的锄头耕田。
想到此处，段平安不由得痛骂自己糊涂，怎么就狮子大开口，哪来的胆子敢提出如此过分的要求。
慌乱之下，段平安立马改口，“……银，银的也行。”
“改银锄头，金锄头不要了？”
年轻太监来了兴致，拉着段平安的手，笑个不停。
“圣人曾说，农为天下之本，粮为九州之运，此乃国本国运。”
“你讨要金锄头，这是想要耕好田，种好地，为圣人分忧啊！”
“——好好好！咱家就替你讨这个赏，在家安心等着便是。”
说着，年轻太监就从衣袖里摸出几锭银子，强塞到段平安手里。
而后他也不再多说什么，撒手就走，一路都带着笑，就没有停下来。
而段平安则是捂着沉甸甸的银锭子，呆愣在原地，久久都没有回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