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从汀州府入京,最快也要三日路程。
萧景衔来时是快马加鞭,如今带着沈知意,只得备了马车。
他却不想和此等不顾母亲只想着自己荣华的女子过多相处,打算策马先行一步。
却不想沈知意却拦住了他。
女子脸色苍白,声音细弱却清晰:”阿兄,知意也可骑马,知意想快些去见母亲最后一面。“
”你?“萧景珩剑眉紧蹙。
心中冷笑更甚,为了接近他,当真是连命都不要了。
他冷嗤,不再多言,丢下一句”随你”就骑马远去。
沈知意咬牙上马。
之前她学过骑术,却不精湛,短时间倒还行,时间长了便觉得胃里一阵翻滚。
颠簸路途耗尽心力,加之母亲骤逝的哀恸未散,沈知意清丽脱俗的脸庞十分苍白羸弱。
萧景珩余光瞥见她毫无血色的脸,薄唇微抿。
都三日了,她身体羸弱却还是选择骑马,不就是为了多和他接触?
怎么如今这么久了,也不见逾矩。
莫非是段位升级了?
沈知意的在后方咬牙硬撑,眼里只有前方的路。
她并非逞强,只是母亲的棺椁就在前方,她恨不得立刻插翅飞回。
四日后,望着远处的巍峨城门,沈知意枯木般的眼底闪过一抹冷意。
京城,这便是母亲的埋骨地了。
她不知敌人是谁,藏于这朱门绣户的哪一处阴影里,但无论对方何等身份,何等滔天权势,她沈知意,都定要将其揪出,血债血偿!
沈知意心里暗暗思忖,余光撇了一眼斜上方的萧景珩。
她孤身来到肃王府,势必需要助力,除了王爷,萧景珩就是最好的人选。
只是他似乎很是排斥她。
看来还需要伏低想办法和他拉近关系。
不多时,马已经到了肃王府门口。
府邸内外一片刺目的素白,素幡低垂,白灯笼在暮色里散发着惨淡的光。
灵堂就设在院前,隐约可见惨白的帷幔和漆黑的棺椁。
沈知意下马时,因为大腿磨破了,再加上心力交瘁,腿没站稳,跌进了萧景珩的怀里。
男人胸膛结实,一股清列的松柏气息闯入鼻尖。
隔着单薄的衣料,萧景珩似乎都能感受到女人那温热的体温。
垂眸,是一截细白的天鹅颈。
他眸色骤冷,看来,这个女人是要改变策略想勾引她了。
他刚要推开,沈知意却先行一步站稳。
沈知意低眉敛目对着萧景珩行了一礼,轻声道:“这些日子,多谢兄长照顾。”
萧景珩冷笑,没多说什么,率先去找老王爷复命去了。
沈知意去了母亲的灵位前祭拜。
她跪在冰冷的蒲团上,深深扣手,额心触及到冰冷的地面,眼泪也瞬间砸了出来。
指甲近乎嵌进肉里,才强忍着没有失声痛哭。
母亲,安息把。
女儿在此立誓,定要把凶手揪出来,让他们替你偿命!
——
祭拜完后,沈知意被安排在府里最偏远的“清霜院”。
清冷的院落因常年无人居住,院中杂草有半人高,推开门的瞬间,灰尘扑面而来,角落里还结着蛛网。
往后的日子多艰难,可想而知。
“姑娘来的匆忙,府中没来得及准备,暂且在这儿将就着吧!”府里的周嬷嬷态度恭敬,但办的事情确实敷衍。
春樱气得发抖,眼眶通红:“这简直欺人太甚!”
沈知意倒是淡定,待周嬷嬷一行人离开,在灰扑扑的桌边坐下,唇角勾起冷笑。
“早就知道会被为难,又何必生气?”
春樱见她如此,只得作罢,撸起袖子准备收拾打扫。
沈知意却止住了,拉着她细细叮嘱一番:“去,想法子和府里的老人尤其是母亲院落的旧人搭上话,我要知道母亲病逝前所有的细节。”
春樱听闻,眼睛发亮:“姑娘放心,奴婢肯定替您处理妥当!”
说罢,转身离开。
沈知意则是慢条斯理走到院中水井旁,打了一桶冷水。
“哗啦!”
一桶水全泼在了自己身上......
刺骨的寒意瞬间席卷全身,冻的牙齿打颤。
刚才回来的路上周嬷嬷高高在上的“教育”了她几句。
这也让她得知,如今府里当家做主的是柳侧妃。
如今母亲去世,最大的受益人便是这个女人了。
她说什么也要见她一见!
春樱回来时便见她独自一人摇摇欲坠,浑身湿透。
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小姐,你这是做什么!”
沈知意嘴唇乌紫:“带......带我去见柳侧妃......去......去请大夫。”
春樱立刻带着她换了身衣服,等出来时,沈知意已经是发热的状态了,时不时还发出几声咳嗽,柔弱的好似风一吹就倒了。
到了前院,一位穿着素色锦缎、头戴珠钗的妇人端坐在高椅上,仪态万千。
想来这便是肃王府的柳侧妃,柳嫣如。
“哎呦,可怜见的。”柳侧妃声音温婉,眼底却没有半分暖意:“怎么好端端的病成这样?周嬷嬷,还愣着做什么?不赶紧去扶姑娘一把?”
周嬷嬷皮笑肉不笑的上前,阴阳怪气的开口:“夫人说的是呢,沈姑娘风尘仆仆,想是路上辛苦,这才得了风寒。“
她故意拉长了调子:”沈姑娘,刚才老奴和侧妃娘娘还说呢,打算教你学学府中规矩,见你这般,那就等病好了再学。”
”毕竟你一直失了生母的教导,日后在府中,还是得我们这些老奴们和夫人多多提点呢。“
这话直指沈知意丧母失教。
柳侧妃假意嗔怪:”嬷嬷,怎么说话如此不知分寸?姑娘再怎么也是府里的小姐!“
沈知意心头冷意滋生。
名义上她是肃王的继女,府中嫡出,实际上,这柳侧妃早就看不过她娘受专宠,如今母亲不在,自是要把她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的。
沈知意压下恨意,忽然剧烈咳嗽起来,咳得撕心裂肺,然后抬起氤氲水雾的眸子,声音带着委屈和无助:”姨娘,嬷嬷说的是......知意没有承.欢母亲膝下,也没有习得她万分之一的风仪......“
她挣扎着想要行礼,却力不从心,袖中的砚台反而跌了出来。
“哎呀。”她想去捡,但软的站都站不稳,只能解释道:”只是临行前,幸得贵人青眼,赐下一方砚台勉励,言道‘璞玉未琢,火候自成’,知意惶恐,不过嬷嬷口中那等不堪之人,到底是没有辱了母亲的清名......“
柳侧妃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
她死死的盯着这方砚台,连呼吸都窒了一瞬。
这是国公府虞老夫人的物件,她竟把此等东西赏赐给了这丫头?
想到那个连皇帝都要忌惮三分的老妇人,她的后脊瞬间窜上了一层冷意,脸色都白了几分。
她干涩一笑,态度亲热了不少:”哎呦,竟然是虞老夫人的赏赐,知意果然是好福气,周嬷嬷,还不自己掌嘴?姑娘是府中的小姐,又是王爷的心头肉,岂是你随意编排的?“
周嬷嬷心里气不过,虞老夫人又不在,一个砚台而已,又不是本尊,有什么了不起?
但她还是狠狠抽了自己两巴掌。
”小姐别怪罪,是老奴说错话了。“
沈知意将柳侧妃刚才的失态和惊惧尽收眼底,但没多想。
这是她偶然在汀州救了虞老夫人后,老夫人赏赐给她的物件,没想到如今倒是派上了用场。
一个侧妃怕虞老夫人也是情理之中。
只是。
母亲的死,怕是和这个柳侧妃脱不了干系。
她面不改色,故意和柳侧妃虚与委蛇,声音柔弱:”姨娘言重了,初来乍到,以后还要多靠姨娘照拂......“
柳侧妃笑容加深:”这是自然的。“
另一头,随风低声向萧景珩禀报了前厅的一切。
“哦?”萧景珩脚步微顿,眸中闪过一抹讶异,随即轻嗤:“果然是个有心机的女人。”
他脚下调转了方向:“走,去前厅!”
他倒要看看,她这戏要怎么演!
可当他去了前厅,看到脸色苍白到透明的沈知意,湿漉漉的睫毛还在轻颤着,气若游丝的模样,愣住了。
怎的才半日,就成这般模样?
他走过去,谁知,还没靠近,眼前的人忽然就像是断了线的风筝,猛的朝地面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