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风卷着燥热,吹进出租屋那扇老旧的窗户时,已经带上了些微沉闷的气息。林晓月把最后一件叠好的T恤塞进半旧的行李箱,塑料拉链发出“咔啦”一声钝响,像在为她学生时代画上一个潦草的句号。
她是林晓月,二十二岁,刚从省内一所二本院校的文秘专业毕业。老家在地图上都得放大好几倍才能找到的小县城,父母是勤恳本分的个体户,最大的期望就是她能在大城市找份安稳工作,不用再重复他们起早贪黑的日子。
““安稳”这两个字,就如同一条纤细而坚韧的线,紧紧地牵扯着她的心弦。她怀揣着对未来的期许,毫不犹豫地投出了数十份简历,仿佛每一份简历都是她通向安稳生活的希望之舟。
然而,现实却如同一潭死水,回应者寥寥无几。她的心情逐渐沉重起来,焦虑和不安开始在心头蔓延。
就在三天前,当她几乎要对找工作失去信心的时候,手机屏幕上突然弹出一条物流公司的招聘启事,宛如黑暗中的一丝曙光。招聘信息上写着:招收文员,要求不高,薪资足以在这个城市勉强维持生计。
林晓月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她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几乎是在看到招聘启事的瞬间,就毫不犹豫地拨通了联系电话。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爽朗的声音,对方简单地询问了一些基本情况后,便与她约定了今天上午十点进行面试。
为了这场面试,她昨晚翻箱倒柜,把自己最体面的一套衣服找了出来。一件米白色的短袖衬衫,是毕业照时买的,洗得有些发白;一条浅卡其色的及膝半身裙,还是大二兼职攒钱买的;脚上是双黑色的小皮鞋,鞋边有些磨损,她用鞋油仔细擦了两遍,总算看不出太多痕迹。
镜子里的女孩,梳着简单的马尾,露出光洁的额头。皮肤是南方姑娘特有的细腻白皙,眼睛很大,带着点未经世事的清澈,只是因为紧张,鼻尖微微沁出细汗。她深吸一口气,对着镜子扯出一个不算熟练的微笑,心里默念:林晓月,加油,你可以的。
物流公司坐落在城市边缘的产业园里,周围是高大的仓储货架和来来往往的货车,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汽油味和纸箱的纸浆味。办公楼是栋不起眼的三层小楼,林晓月攥着打印好的简历,站在楼下仰头看了看,玻璃门上贴着公司的logo,简单的黑体字,透着一股务实的气息。
前台领着她往二楼走,走廊里能听到隔壁办公室传来的键盘敲击声和隐约的说话声,一切都显得忙碌而有序。走到一间挂着“总经理办公室”牌子的门前,前台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一个低沉的男声:“进。”
那声音像是带着某种磁性,林晓月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
推开门的瞬间,她下意识地抬头望去。办公桌后坐着一个男人,背对着光,逆着窗外的阳光,她一时看不清他的脸,只觉得他身形挺拔,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色 Polo 衫,袖口随意地卷到小臂,露出结实的手腕。
“王总,这是来面试文员的林晓月。”前台说完,便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男人闻声抬起头。
林晓月感觉自己的呼吸在那一刻停滞了。
那是一张算不上惊艳,却极具味道的脸。四十岁左右的年纪,眼角有细微的纹路,却丝毫不显苍老,反而像被岁月精心打磨过的玉石,沉淀出一种沉稳内敛的气质。他的眼睛很深,像平静无波的湖面,目光落在她身上时,带着审视,却并不锐利,反而有种洞察一切的从容。鼻梁高挺,嘴唇的线条很清晰,下巴上有淡淡的青色胡茬,透着几分成熟男人的慵懒与不羁。
他就那样坐在那里,明明只是随意的姿态,却像有某种引力场,让她的视线无法移开。
“林晓月是吧?”他开口,声音比刚才在门外听到的更清晰些,带着点温和的沙哑,“简历给我看看。”
林晓月这才如梦初醒,脸颊“腾”地一下红透了,慌忙把手里的简历递过去,手指因为紧张微微发颤。她低着头,不敢再看他,耳朵却像雷达一样,捕捉着他翻动纸张的轻微声响。
“刚毕业?”他翻了两页,抬头问她。
“嗯,是的,王总。”她的声音有点小,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
“老家是桐城的?”
“……是。”
他又问了几个关于专业、实习经历的问题,林晓月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一一作答。她的声音不大,但吐字清晰,眼神偶尔抬起来与他对视,又飞快地垂下,像只受惊的小鹿。
他听完,没立刻表态,只是指尖轻轻敲了敲桌面,发出规律的“笃笃”声。那声音落在林晓月耳里,却像敲在她的心尖上,让她越发紧张。
“我们这工作,杂事多,有时候需要加班,能适应吗?”他忽然问,目光平静地看着她。
林晓月猛地抬起头,撞进他深邃的眼眸里。那里面没有嘲讽,没有怀疑,只有一种平静的询问。她几乎是脱口而出:“能!我能适应!王总,我不怕吃苦,我会好好做的!”
话说出口,才觉得自己语气太急切,脸颊又热了几分。
他看着她,嘴角似乎微微上扬了一下,那抹笑意很浅,却像投入湖心的石子,在她心里漾开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行,”他站起身,伸出手,“我叫王诚,下周一过来上班吧。”
他的手掌宽大而温暖,握住她指尖的那一刻,林晓月感觉像有电流窜过,从指尖一直蔓延到心脏,让她瞬间忘了该说什么,只是呆呆地回握了一下,又飞快地松开。
“谢……谢谢王总!”她低着头,声音细若蚊蚋,心跳快得像要冲出胸腔。
他没再多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示意她可以离开了。
林晓月几乎是逃也似的走出了总经理办公室,直到站在办公楼外的阳光下,被热风一吹,才慢慢缓过神来。手里还残留着他掌心的温度,脑海里挥之不去的,是他抬头时那双深邃的眼睛,是他嘴角那抹浅淡的笑意,是他身上那种沉稳又迷人的气息。
她好像……有点喜欢上这个四十岁的男人了。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林晓月自己都吓了一跳。她用力拍了拍脸颊,试图把这荒唐的想法驱散。但心脏不听话地“怦怦”直跳,像在为这个突如其来的发现,奏响一支混乱而雀跃的序曲。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洗得发白的衬衫,又想起他从容挺拔的模样,心里忽然生出一个连自己都觉得大胆的念头。
也许,这份工作,会带来的不止是“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