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7.
车子朝远处开去,里的人并没有给他任何回应。
回到婚礼现场,司深白失神地盯着无名指上的钻戒。
那是昨晚秦柔央求着自己向她求婚时戴上的。
想到她即将嫁给一个声名狼藉的人,他的心中就充满了愧疚。
却只能麻木地进行着婚礼的流程。
快碰到“秦晩晚”的瞬间,她却娇羞地用捧花挡住脸。
一直到宣誓环节,新娘才放下捧花,从花台的另一端走向自己。
她的脸逐渐清晰。
“司先生,你愿意娶秦柔小姐为妻,一辈子敬她、爱她,永远也不会背叛她吗?”
“秦柔”两个字像是一道惊雷,劈得司深白浑身一颤。
所有人都在等着司深白说出那句“我愿意”。
可是众目睽睽之下,他却像是丢了魂一样,喃喃地念着:
“怎么会是你?”
“司深白双眼猩红,死死抓住秦柔的肩膀质问她:“到底是怎么回事,嫁给我的人怎么会变成你?”
秦柔疼得眼泛泪光。
她慌忙攥紧司深白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哽咽道:
“我求了姐姐好久,她才终于肯成全我们。”
“深白哥哥,和你结婚的人是我,你不高兴吗?”
向来看到她皱一下眉头都会心疼道歉的司深白,这一回却没有回答她。
他心口起伏,眼前一遍又一遍地闪过车窗上沉默的倒影。
以及秦晩晚这几天以来的不对劲。
她那么爱他,怎么可能将婚事拱手让人。
被逼着嫁给一个疯子,她会有多无助…
司深白不敢再深想,就连他自己也无法解释,为什么心脏会酸涩得疼痛。
他一把推开秦柔,踉踉跄跄地冲出婚礼现场。
颤着手握上方向盘,一路疾驰着回到秦家。
推开秦晩晚房间的门。
里面空荡荡的,像是从来没有人住过一样。
“秦晩晚,你给我出来!”
“这又是你做的什么把戏对不对!你喜欢的人是我,你怎么会嫁给别人…”
没有人回答他。
他捂住闷痛的胸口,拉开柜子,里面静静地躺着一个大箱子。
他送给秦晩晚的所有东西都在里面。
就连她最宝贝的那双高跟鞋也没有带走。
箱子的最里面,是一张皱皱巴巴的婚书。
上面秦晩晚的名字被墨水划去。
改成了秦柔。
司深白扶着墙缓缓滑坐到地上。
他深吸一口气,打通助理的电话:“给我定一张最快的机票,去北城!”
8.
飞机降落在北城已经是深夜。
我拖着婚纱走下飞机,一眼就看见了人群中的高大身影。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就是我的新婚老公。
庄家这一代的掌门人,庄寒声。
传闻他在商场上雷厉风行,背地里却是个以虐待女人为乐的疯子。
不少为钱靠近他的女人,到最后都会落得个精神失常的下场。
短短一年,秦柔就被他逼得重度抑郁,跳楼身亡。
走到庄寒声身边,我的脊背不由得微微颤抖。
他挑了挑眉,目光落在我的婚纱上。
“我是秦晩晚,我…”
还没说完,他就随手让管家把我带上车,转身走了。
就像是完全不在意他的新娘是谁。
是我或是秦柔,对他来说都没有区别。
到了庄家,空荡荡的别墅里面连一个人都没有。
管家皱着眉道:“秦小姐,少爷的父母去世得早,这些年他都是一个人生活。”
“少爷不习惯有人伺候,以后他的生活起居,都要由您来负责。”
我接过钥匙,晕乎乎地躺在床上。
快要睡着的时候,我感觉到有一束目光落在我身上。
睁开眼睛,庄寒声站在床边直勾勾地盯着我,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他伸出手,从枕头下拿出一把匕首。
毫无征兆地横在我的脖子上。
他冷冷一笑,“庄家的人逼着我娶你,只要你死了,我就不用再应对他们了。”
冰冷的刀锋蹭过我的肌肤,瞬间就划出一道血痕。
我痛得心口一颤,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看着他。
前世他在新婚之夜将秦柔赶到雪地,害得她差点冻死。
秦柔那种娇生惯养的大小姐,难怪才一年就被他逼疯了。
我紧紧攥着被子,思考着庄寒声到底想要什么样的回答。
“可要是我活着,你会少很多麻烦。”
“比起一个死人,我想你更需要一个能扮演好妻子角色的人。”
庄寒声眯起眼睛。
就在我以为他不会再回答我的时候,他放下了手里的匕首。
伸手擦去了我脖颈上的血。
我长出一口气,惊觉自己出了一身的冷汗。
“可据我所知,秦家并没有公开承认你。”
庄寒声的笑里带着讽刺,“你的亲生父亲好像更喜欢秦柔,你凭什么觉得自己能当我的妻子?”
我身子一僵。
没想到我以为天衣无缝的交换婚书一事,庄寒声竟然早就知道。
他远在南城,就连秦家都有他的眼线!
“就凭我本来是司深白的未婚妻。”
我仰起头直视他。
“你和司深白做了一辈子的死对头,你不想彻底扳倒他吗?”
听到这个回答,庄寒声的目光渐渐变得幽深。
他朗声大笑,扬手揭开我的头纱。
“合作愉快,我的…新娘。”
9.
第二天一早,见到我安然无恙地走下楼梯,管家诧异地看着我。
从他嘴里我才知道,庄家的那群长辈曾经给庄寒声定下过好几桩婚事。
可那些女人,无一例外都在新婚之夜就被逼走。
她们被扔出庄家大门,哭哭啼啼地再也不肯靠近庄寒声。
回想起庄寒声问的那个问题。
我不由得浑身一颤。
就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管家却说庄寒声派人来接我了。
车子停在酒吧门前。
迷乱的灯光下,男人衣襟大敞,脚边跪着一个瑟瑟发抖的女人。
“庄少,我错了,我不该鬼迷心窍…”
女人咬着牙往自己脸上扇巴掌。
清脆的巴掌声响起,可庄寒声就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下一刻,女人却忽然站起身,从大腿根处摸出来一把枪。
“小心!”
来不及多想,我慌忙冲到庄寒声身前。
子弹穿透肩膀。
黏稠的鲜血汩汩流出。
一闪而过的瞬间,庄寒声冷漠的眉眼里第一次出现了惊异。
失去意识的前一刻,我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庄寒声叹了口气,在我耳边哑着声音说:
“傻子。”
再睁开眼已经是深夜。
肩膀处的伤口已经被人处理好,绑上了厚厚的绷带。
摸索着起身,我一眼就看见庄寒声坐在大厅里,面前跪了一排人。
他手下的人抖如筛糠:
“庄少,不是您说要吓一吓夫人,让他知难而退吗?我们也没想到她真的会冲上来…”
庄寒声把玩着手里的匕首,声音冰冷。
“自己动手。”
匕首被扔到那人面前。
他不敢多说一句,咬牙拿起,闭着眼睛刺向自己的左肩。
和我受伤的地方一模一样。
我吓得闭上眼睛。
心里却涌起了一股难以言说的感觉。
他这是在…替我出气吗?
夜深了,窗外忽然响起一道惊雷。
我从梦中惊醒,听到玻璃碎裂的声音,夹杂着男人的怒吼。
走进书房,庄寒声瘫倒在地上。
他手里还握着被捏碎的玻璃,碎片深深扎进皮肉,伤口狰狞恐怖。
“别过来!”
看见我,庄寒声的眼睛陡然冷下来。
我停下脚步,清晰地看到他额头的冷汗。
又是一道闪电,他猛地闭上眼睛,咬紧牙关道:
“能看到我的笑话,你很得意吗?”
我猜出来他是害怕雷电,没和一个疯子计较,反而提着药箱走到他身边。
庄寒声攥住我的手,双眼猩红:“滚出去。”
我利落地按住他,另一只手抓起酒精,
毫不犹豫地倒在他掌心。
“你是我老公,你受伤了我有责任替你上药。”
庄寒声痛得嘶声,眼里的狠戾却散了几分。
他仰起头,任由我用镊子一点点夹出玻璃碎片。
10.
看着秦晩晚专注的样子,庄寒声的目光渐渐软下来。
她没注意到自己睡衣的肩带滑落。
露出里面被绷带缠满的肩膀。
回想起她挡在身前,替自己挡下那颗子弹,庄寒声突然一阵喉头发紧。
“为什么要救我?”
秦晩晚疑惑地抬起头。
“如果我死了,你就自由了。你为什么要替我挡子弹?”
从他出身起,就是所有人都不喜欢的私生子。
为了让他回到庄家,他的母亲不惜自杀在门前,逼着庄父认他。
七岁那年,母亲死在一个雷雨夜。
临死前一遍遍地告诉他:
“阿声,你永远也不能爱上别人。你爱谁,就是给了谁你的软肋。”
“他们会害死你的!”
直到母亲的尸骨凉透,庄父也不肯打开大门。
他恨父亲,更恨母亲,为什么能爱一个人爱到不要性命?
可是今天,秦晩晚竟然不要命地救他!
秦晩晚抬起头,“我说过,我会扮演一个好妻子。”
“包括保护你。”
窗外,雷声震耳欲聋,庄寒声难耐地蜷缩起身子。
这一次,秦晩晚却伸出手,不由分说地把他拉进怀里。
女孩的怀抱很温暖,甚至能听到她有些急促的心跳。
自从母亲死后,连一个好觉都没睡过的庄寒声。
在她怀里无声无息地闭上了眼睛。
11.
从那以后,我和庄寒声的距离好像没那么远了。
虽然他还是不在家里留宿,但每到雷雨夜,他就会默契地和我同床共枕。
一开始只是躺在一起。
但他总是翻来覆去,我干脆按住他的手,直接把人环进怀里。
“秦晩晚,你…”
我迷迷糊糊摸了摸他的头。
“乖,别闹了。”
再后来,他向管家打听起了我的喜欢。
生日那天,我收到了一双定制高跟鞋。
“我听说你以前有一双很喜欢的高跟鞋,怎么没带过来?”
庄寒声表情怪异。
我笑了笑:“那是司深白送的。”
他果然噤声,过了好一会才说:
“那我送的这双,你喜欢吗?”
我眨了眨眼睛,蹲下来将鞋穿上。
他的脸上泛起了薄红。
没过多久,庄寒声开始带我出席一些宴会。
宴会上,他向所有人宣布:“这是我的妻子,秦晩晚。”
偶尔我也会听到有关司深白的传闻。
从南城来的朋友告诉我:“听说司深白从婚礼上离开了,秦柔哭得那叫一个惨!”
“可他不是最喜欢秦柔了吗?跟他结婚的人变成秦柔,他应该高兴才对,怎么…”
看到庄寒声不善的眼神,朋友及时止住话头。
“你很关心他的事情?”
他危险地揽住我的腰。
我无辜睁大眼睛:“没有啊。”
庄寒声咬牙切齿,像是想把我的脸盯出一个洞。
不管他相不相信,从重生的那一刻起,我就下定决心不会再和司深白有任何瓜葛。
我用尽全力爱了他一辈子。
到头来,相看两厌、遍体鳞伤。
这一世,我只想为自己而活。
“庄寒声,我真的不在意他了,你要是不相信…”
他的唇覆了上来。
大庭广众,唇齿交缠。
我红着脸推开他,却听见他笑着说:
“别生气了,我补给你一场风风光光的婚礼,好不好?”
12.
我们的婚礼紧锣密鼓地筹备了起来。
庄寒声特地吩咐了,所有的布置都要最高级的。
婚礼前夕,我接到了司深白的电话。
电话那头,他的声音哑得不像话。
“晩晚,我终于找到你了。”
“我不知道庄寒声用了什么手段,一直阻挠着我,不让我来找你。”
“那个疯子!他对你一定很不好,晩晚你再等等我好不好?明天我就在婚礼现场揭穿他,我能带你走的!”
我冷冷地听着,心里只觉得好笑。
司深白还在一个劲地劝着我。
我轻声笑了,“你来找我,那秦柔呢?”
他顿住了。
“司深白,我已经结婚了,你要从婚礼带我走,是非法囚禁。”
司深白急了:“晩晚,从前的事是我做错了!可这关乎你的一辈子,我求求你,别再胡闹了!”
“我们的恩怨等到以后再算,先让我带你走,好不好?”
我看着无名指上的婚戒,轻轻叹息。
“司深白,你也重生了对吗?”
从我一回来,我就感受到了司深白的不对劲。
前世的这个时候,他虽然不喜欢我,但也没有厌恶我到这个程度。
秦柔的把戏他不是看不出来。
可是他陷在前世秦柔死的悲伤里,认定是我害死他的心上人。
明明是很轻易就能查清的事情,可他连查一下都不愿意。
甚至,他连承认自己也重生了的勇气都没有。
电话被掐断,我一整晚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察觉到我的反常,庄寒声将我搂紧。
“怎么了?”
我摇了摇头,心里只祈祷着明天一切顺利。
婚礼照常举行,直到庄寒声牵上我的手,我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他含笑吻上我的唇角:“晩晚,怎么不专心?”
就在这时,教堂的大门被人推开。
“晩晚!”
司深白闯了进来。
他浑身是伤,西装也被刀划得满是破洞,露出流着血的伤口。
可他就像是感受不到痛一样。
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我的婚纱。
他痴痴地笑了,眼里有惊异,也有悲伤。
“晩晚,你穿婚纱的样子真好看。只可惜,不是嫁给我。”
“但是很快,你就会只属于我了。”
庄寒声的脸马上冷了下来。
他把我护在身后,对司深白嘲讽一笑。
“司先生不请自来,是想抢婚吗?”
司深白垂下眼,从袖子里摸出一个按钮。
他双眼猩红,像是已经疯了。
“庄寒声,这里早就被我埋了十斤炸弹。”
“如果你不放开晩晚的手,十分钟之内,我会引爆炸弹,让所有人都死在这里!”
一时间,宾客们吓得大叫。
可教堂的大门早就被人从外面合上。
所有人都离开不了。
庄寒声从腰后拔出手枪,对准司深白的眉心。
“我不可能让你带走她!”
13.
扣动扳机之前,我连忙拦住庄寒声。
我安抚地捏了捏他的手。
“这是我和他之间的恩怨,让我自己来解决。”
他颤抖着放下枪,眼里满是犹豫。
“晩晚,我…”
我独自一人走到司深白面前。
然后扬起手,狠狠地落下一巴掌。
他没有躲。
“晩晚,这是我欠你的。你打我也好,杀了我也好,我都没有一句怨言。”
“可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往火坑里跳。”
“前世的事情我都知道了,秦柔的死跟你没关系,是我误会你了,对不起…”
他抓紧我的手臂,“晩晚,我们从头开始,一切都还来得及的!”
“上天给了我重头再来的机会,就是让我补偿你啊!”
我静静地听着,眼里没有动情。
只有怜悯。
我拉下司深白的手,“可你重生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向我父亲求娶秦柔。”
“司深白,我们已经错了一次,为什么还要再错呢?”
他痛苦地跪倒,呜咽着向我道歉。
他说前世他是爱我的,可是他一直都以为自己爱的人是秦柔。
“我不能接受我背叛了阿柔,又亲眼看到她的时候你也在。晩晚,我没办法不恨你…”
“到最后,我才发现我爱的人是你,所以我推开了你。”
他像是彻底被击溃,不停用头撞击着地面。
“对不起,晩晚…”
“是我错了,我对不起你!”
就在这时,庄寒声走到握身边,一把抢过按钮。
他冷着脸吩咐人把司深白拖出去。
“把他送到警察局,马上开始排查炸弹。”
我轻轻摇了摇头,摘下脖子上的项链还给司深白。
“司深白,全世界最了解你的人就是我了。我知道你不可能真的埋炸弹。”
“收下这个,我们从此就两不相欠了。”
看到项链的那一刻,他的脸色彻底苍白。
“晩晚,就连这个你都不要了吗?”
这是他把我从贫民窟接出来时送给我的。
那个时候,是司深白告诉我:“晩晚,你是天底下最干净的女孩,你不比任何人差。”
这条项链陪伴我走过最漫长的时光。
哪怕是前世临死,我都没有放开过。
现在我把它还给司深白。
连同所有的恩怨、情仇,一笔勾销。
司深白被送进警局。
在北城地界,恐怕庄寒声会让他吃很大的苦头。
离开之前,他苦笑一声,“我还能跟你说最后一句话吗?”
庄寒声放开了他。
他捡起按钮,按下机关。
一声清脆的弹响。
如我所料,爆炸并没有发生。
可是我没想到,那个所谓的按钮,竟然是司深白设计的戒指盒。
一枚闪着光的钻戒弹了出来。
是我当初扔掉的那一枚。
14.
我没有收下戒指。
司深白被送走之后,婚礼继续。
经过这一出闹剧,不少宾客都已经慌乱离开。
教堂静悄悄的,连司仪都走了。
庄寒声委屈巴巴地抱住我。
“对不起,答应给你的婚礼,又让你失望了。”
他的手发着抖。
像是还沉浸在后怕里。
我好笑地抱住他:“庄少还会害怕吗?”
“晩晚,我是怕你心里还有他。“
庄寒声的声音闷闷的。
“你说你是全世界最了解他的人,他哪怕被抓都要给你送钻戒。”
“当初你要嫁的人也不是我,我脾气古怪,怕我的人很多,你…”
他还想再说,我连忙踮起脚堵住他的唇。
庄寒声猝然睁大眼睛。
然后扣住我的头加深了这个吻。
我们在无人的教堂里,宣誓、交换戒指、忘情地拥吻。
漫天花瓣落下,就像是梦里的场景。
和庄寒声结婚的第三年,我怀孕了。
听说司深白在北城停留了三年。
有时候我和庄寒声一起出席宴会,会感受到熟悉的目光。
等我看过去的时候,却只剩下一个背影。
孩子满月酒的那天,我收到一份没有姓名的礼物。
是一个精美的小金锁,刻着平安纹。
管家问:“夫人,这个没有写名字的礼物,要怎么处理?”
我看着不远处的庄寒声,连忙摆手。
“快点拿去处理了。”
要是被那个醋精看到可就惨了。
那天以后,司深白再也没有出现过。
听说他回了南城后就自愿落发为僧,终生未娶。
而我和庄寒声相守一生,儿孙满堂。
这一生,终究是尘归尘、土归土。
再也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