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深的地下藏着最高的天空。
而真正的门，从来不需要钥匙孔。
——雷氏家族密传手稿
应急楼梯仿佛没有尽头。每一段台阶都完全一致，金属踏板上的防滑纹路磨损程度都分毫不差，让人产生原地踏步的错觉。只有越来越低的温度和逐渐稀薄的空气提醒着他们正在深入地下。
雷烈打头阵，黄铜钥匙挂在脖子上，在胸前晃动着发出轻微的咔嗒声。林婉儿推着担架车紧随其后，车轮在金属台阶上颠簸，培养舱中的液体随着震动泛起细微波纹。黄湛钢殿后，胸口的印记随着每一次下台阶而脉动，如同某种地下心脏的同步跳动。
"这不对劲。"林婉儿突然停下，声音在狭窄的楼梯井中回荡，"我们已经下了至少三十层，但建筑图纸显示这个设施只有地下五层。"
雷烈擦去额头的汗水，呼出的白气在低温中凝结："图纸是骗外人的。我老爹说过，真正的'门'藏在'兔子洞的最深处'。"
"兔子洞？"黄湛钢敏锐地捕捉到这个用词与之前雷烈提到的"兔洞"设施的关联。
"家族传说。"雷烈继续向下走，声音中带着少见的肃穆，"雷家祖上不是普通军人，而是'守门人'。一代代口耳相传，说地下有扇'不属于这个世界的门'，而雷家的责任就是确保它永远不被打开。"
林婉儿皱眉："那你现在是在违背祖训？"
雷烈苦笑一声，拍了拍腰间的匕首："也是祖训说的——'当黑月吞噬群星，持钥者须引火种归位'。老爷子临死前才告诉我这句话的真正含义。"他看向黄湛钢胸前的印记，"我想你就是那个'火种'。"
黄湛钢没有回应。他的注意力被培养舱中苏小冉的变化吸引了——黑色印记正在缓慢扩散，如同滴入清水中的墨汁，已经覆盖了她半边脸庞。更令人不安的是，那些细如发丝的光缆开始自主蠕动，像是嗅探猎物的触须。
"加快速度。"黄湛钢低声警告，"她体内的'通道'正在激活。如果我们不能在控制下打开门，它可能会自行开启。"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整个楼梯井突然剧烈震动！头顶的灯光闪烁几下后彻底熄灭，黑暗中只剩下培养舱液体发出的微弱荧光和三人急促的呼吸声。
"备用电源应该——"雷烈的话被一声金属扭曲的刺耳声响打断。
下方某处，一扇沉重的门被某种力量强行破开了。
紧接着是脚步声。不是人类的双脚踩踏金属楼梯的声响，而是某种更坚硬、更规律的声音，像是精密的机械装置在模拟人类步伐。每一步的间隔分毫不差，每一步的力度完全一致。
"特使。"林婉儿的声音绷紧如弦，"距离我们不超过五层。"
雷烈咒骂一声，从靴筒里掏出战术手电。刺目的白光划破黑暗，照亮了下方蜿蜒的楼梯——空无一人，但脚步声却越来越近，仿佛来自楼梯本身。
"光学迷彩！"林婉儿迅速拔出电磁脉冲枪，"雷队，带他们继续往下！我来拖住它！"
"不行！"雷烈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单独行动就是自杀！那东西不是我们能——"
一阵刺耳的电子杂音突然从培养舱的扬声器中爆发：
【警告！腐败信号接触临界值！界门协议强制启动！】
苏小冉的眼睛猛地睁开，这次完全变成了两个微型齿轮形状，高速旋转着发出细微的咔嗒声。她的嘴机械地张开，黑色光缆如毒蛇般窜出，瞬间刺入楼梯井的墙壁！
令人牙酸的金属撕裂声中，整段楼梯开始扭曲变形！栏杆如面条般软化弯曲，台阶像融化的巧克力一样塌陷！三人一舱在重力的作用下向下坠落，坠入一片突如其来的虚无——
黄湛钢在失重中拼命伸手，抓住了最近的物体（可能是雷烈的手臂）。胸口的印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灼热，金紫光芒如同实质般包裹住他们。在意识模糊的边缘，他听到苏小冉的声音，但不是电子音，而是她原本的人类声线，带着某种解脱般的平静：
"找到...白方碑..."
然后，黑暗吞噬了一切感知。
最先恢复的是触觉。冰冷、光滑、略带弧度的表面，像是躺在一块巨大的抛光石板上。接着是嗅觉——某种古老而洁净的气息，像是高山之巅未被污染的冰雪。最后是视觉——柔和的白光逐渐渗透眼睑，没有刺眼，只有宁静。
黄湛钢睁开眼，看到了一片纯白的穹顶，高远如天空，却没有日月星辰。他支起身体，发现自己身处一个巨大的圆形平台上，平台由某种莹白的石材砌成，表面刻满了与胸口印记相似的复杂纹路。平台边缘，十二座约三米高的纯白方碑呈环形排列，每座方碑上都浮动着不同颜色的光纹。
"这是...什么地方？"林婉儿的声音从右侧传来。她正艰难地爬起身，警惕地环顾四周。不远处，雷烈仰面躺着，胸口缓慢起伏，似乎还在昏迷中。
更令人惊讶的是培养舱——玻璃已经破碎，绿色液体流了一地，但苏小冉的躯体不见了，只留下几条干枯的光缆，像是蜕下的蛇皮。
黄湛钢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口。印记不再疼痛，而是呈现出一种稳定的金紫色，纹路比之前更加复杂精妙，如同一个微缩的星系在缓缓旋转。
"中转站。"他轻声回答，前世的一些记忆碎片开始拼合，"或者说，世界之间的'门厅'。这些白方碑..."他走向最近的一座，上面的光纹是深邃的蓝色，"每一座都通往一个不同的世界。"
林婉儿跟上来，手指悬停在方碑表面寸许的位置："没有温度...不，准确说是没有我们概念中的任何热交换。这材料不是物质，至少不完全是。"她突然指向方碑底部的一行小字，"看！这里有铭文！"
黄湛钢蹲下身，辨认着那些微小的字符。文字不属于任何现代语系，但他莫名能够理解：【灵幻穹界—第七通道—状态：污染封锁】。
"果然..."黄湛钢的指尖轻触那行文字，方碑突然微微震动，蓝色光纹中混入了一丝不祥的暗红，"影主的污染已经渗透到这里了。"
"其他方碑呢？"林婉儿快步走向相邻的一座，这座的光纹是翠绿色，"【翡翠梦境—第三通道—状态：稳定】...这是什么地方？"
"不重要。"黄湛钢摇头，"我们只需要找到通往灵幻穹界的真正入口。秦岳提到的'白方碑'应该就是——"
一声痛苦的呻吟打断了他。雷烈终于醒了过来，正捂着脑袋坐起身："妈的...感觉像是被塞进大炮发射出来的..."他的目光扫过周围，突然僵住了，"等等，这是...家族传说中的'白厅'？"
黄湛钢和林婉儿交换了一个眼神。"你知道这个地方？"林婉儿问。
雷烈艰难地站起来，踉跄着走向平台中央，从脖子上取下那把黄铜钥匙："老爷子说过...'当钥匙遇见锁，白碑将显真容'。"他将钥匙平放在掌心，奇怪的是，钥匙竟然开始自主旋转，最终指向十二座方碑之外的一个方向——平台正中央看似空无一物的位置。
三人走近那个点，发现地面上有一个几乎与白石融为一体的微小凹槽，形状与黄铜钥匙完美吻合。
"不是巧合..."黄湛钢喃喃道，"雷家祖上真的是'守门人'。"
雷烈深吸一口气，将钥匙插入凹槽。起初什么都没有发生。然后，随着一声如同远古巨兽苏醒般的低沉轰鸣，整个平台开始震动！十二座方碑的光纹同时暴涨，在空中交织成一张绚丽的网。而平台正中央，一块全新的、比其他方碑更加高大的纯白方碑缓缓从地面升起！
这座方碑没有任何光纹，表面光滑如镜，却能映照出不属于周围的景象——连绵的仙山、漂浮的宫殿、翱翔的灵禽...灵幻穹界的片段如同水中倒影般在碑面上流转。
"没有铭文..."林婉儿绕着方碑走了一圈，"也没有状态标记。怎么确定它是否安全？"
黄湛钢将手掌贴在冰冷的碑面上："因为它不是通道...它就是灵幻穹界的一部分。或者说，一块被刻意分离出来的'净土'。"
仿佛回应他的触碰，方碑表面突然泛起涟漪。一个模糊的身影逐渐清晰——那是一个穿着白色病号服的娇小女性，背对着他们站在一片云海之上。
"苏小冉？"林婉儿惊呼。
身影缓缓转身。确实是苏小冉，但又不完全是。她的眼睛恢复了人类的样子，但瞳孔深处仍有齿轮状的纹路在缓慢旋转。更惊人的是，她的身体不再残缺，而是完整地站立着，只是皮肤上布满了金紫交织的复杂纹路，与黄湛钢胸口的印记如出一辙。
"时间不多了。"她的声音同时从方碑内部和三人身后传来。
黄湛钢猛地回头，看到另一个苏小冉的虚影正站在破碎的培养舱旁。这个虚影是半透明的，身体仍保持着残缺状态，但神情更加生动。
"两个苏小冉？"雷烈瞪大眼睛。
"不。"方碑中的苏小冉摇头，"一个载体，两个功能。我是维持协议的'锁'，她是引导你们的'钥匙'。"她指向虚影，"现在，通道即将完全开启。你们必须决定谁去谁留。"
"什么意思？"林婉儿警觉地问。
虚影苏小冉飘到白方碑前："白方碑每次只允许一组'概念'通过。你们三人加我，超过了承载上限。必须有人留下守护这边，防止腐败信号跟随渗透。"
沉默降临。雷烈第一个开口："我留下。这是我的家族责任。"
"不行。"方碑中的苏小冉否定道，"通道需要稳定锚点。只有具备系统权限的人才能担任。"她的目光落在黄湛钢和林婉儿之间。
林婉儿突然明白了什么。她看向黄湛钢："印记...你的印记就是权限。你需要去灵幻穹界完成什么任务，对吧？"
黄湛钢点头："影主的核心逃脱部分很可能返回了灵幻穹界。我必须找到并摧毁它。"他犹豫片刻，"但我不确定自己能否单独完成。"
"那就这么定了。"林婉儿出乎意料地说，"你和雷队过去。我留下守护通道。"
"什么？"雷烈震惊地看着她，"你疯了吗？那鬼特使可能随时找到这里！"
"正因如此。"林婉儿从腰间取下电磁脉冲枪，检查能量储备，"我有对抗异常体的经验，而且..."她看向虚影苏小冉，"我想她也会帮我，对吗？"
虚影点头："我会尽力维持通道稳定。但警告你们——灵幻穹界的时间流速与此地不同。那边过去一年，这里可能只过了一天，也可能相反。没有规律。"
黄湛钢深深看了林婉儿一眼，千言万语化作一个简单的动作——他将手按在自己胸口的印记上，然后轻轻点在林婉儿的眉心。一丝金紫光芒闪过，她的额头上暂时浮现出一个微型的简化印记。
"这会给你部分系统权限。"他解释道，"足够识别危险和短暂操控白方碑。"
雷烈重重拥抱了林婉儿："坚持住，丫头。我们尽快回来。"
方碑中的苏小冉伸出手："决定已定。请触碰方碑，通道即将开启。"
黄湛钢和雷烈同时将手放在光滑的碑面上。接触的瞬间，碑面如同水面般泛起涟漪，开始缓慢吞噬他们的手臂。
"等等！"林婉儿突然喊道，"如果你们找不到回来的路怎么办？"
黄湛钢的声音已经开始变得遥远："找一座白色的方碑...真正的白色，不含任何杂质...然后..."
他的话没能说完。白方碑爆发出耀眼的光芒，两人的身影如同被吸入水中的墨水，瞬间消失在碑面之下。光芒散去后，方碑恢复了镜面般的平静，只是现在映照出的只有林婉儿和虚影苏小冉的身影。
寂静笼罩白厅。林婉儿深吸一口气，转向虚影："现在怎么办？"
虚影苏小冉的表情突然变得异常惊恐："它来了。"
一声金属扭曲的刺耳声响从远处传来——正是他们在楼梯井中听到的那种声音。有什么东西正在接近白厅，而且速度极快。
林婉儿迅速躲到一座方碑后，电磁脉冲枪充能声轻不可闻。虚影苏小冉飘到她身旁，声音压得极低："特使不是单独行动...它带着'腐败方碑'的力量。"
"什么意思？"林婉儿眯起眼看向声音来源。
"意思是..."虚影的声音带着绝望，"它不仅能追踪我们...还能污染这个中转站。"
仿佛为了印证她的话，远处的一座蓝色光纹方碑突然剧烈震动，光纹中的暗红部分开始迅速扩散！整个碑面如同被污染的湖水，泛起不祥的波纹。
而更可怕的是，波纹中，一个由精密齿轮和黑色锁链构成的身影正逐渐成形。
特使，即将降临白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