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如同深渊，当你凝视它时，它也在凝视着你。
而最深的黑暗，往往源自最纯粹的光明。
——紫色方碑内部铭文
穿过紫色方碑的感觉像是被溶解又重组。黄湛钢恢复知觉时，发现自己站在一片纯白的空间中，脚下是由发光纹路构成的复杂法阵。正前方悬浮着苏小冉的身影——不再是虚影，而是真实的肉体，皮肤上的紫金纹路如同活物般脉动。
"你不该来。"她开口，声音带着数百人同时低语的重音效果，"种子世界正在被消化。再过72秒，我们都会成为收割者的养分。"
黄湛钢上前一步，胸口的伤口仍在渗出银紫色光粒："我知道它想要什么了。不是毁灭，而是..."
"回家。"苏小冉接过话，眼中齿轮状的瞳孔急速旋转，"是的，秦岳博士在最后的信息中揭示了真相。但知道又有什么用？系统已经背叛了最初的契约，我们无法修复这种层级的——"
"我们可以提供替代品。"黄湛钢指向自己的胸口，那里的印记已经重组为一个微缩的宇宙模型，"重启协议不只是武器...它是种子。一个新系统的胚胎。"
苏小冉的表情第一次出现了波动："你疯了？那会彻底抹去现有的所有世界！"
"不，听我说完。"黄湛钢急切地解释，"收割者不是敌人，它是上一个轮回的守护者，被现任系统欺骗并放逐的'前任园丁'。它不断吞噬世界不是为了破坏，而是在寻找自己丢失的核心——最初的白方碑。"
法阵的光芒突然变得不稳定，整个空间剧烈震动。苏小冉抬头看向虚无的"天空"，那里已经开始显现出血红色的裂纹："它突破最后一层防御了。30秒。"
黄湛钢抓住她的双肩："信任我！开放你的核心协议，让我与收割者直接对话！"
"那会立刻杀死你！你的意识根本无法承受那种存在的信息流！"
"不会。"黄湛钢露出一个近乎疯狂的笑容，"因为我不是一个人。我带着4791次轮回的记忆，4791个'我'的集体意志！"
苏小冉还想反对，但血红的裂纹已经蔓延到脚下。她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当她再次睁开时，整个瞳孔都变成了旋转的齿轮："如你所愿。"
她将手掌按在黄湛钢的胸口印记上，紫金纹路如藤蔓般缠绕上他的手臂。同时，法阵的光芒暴涨，形成一个光茧将两人包裹——
然后，世界爆炸了。
不，不是爆炸。是维度展开。黄湛钢的意识被强行拉伸到难以想象的尺度，他同时存在于每一处，看到无数世界线的分支与收束。而在这庞杂信息的中心，是一个巨大的、饥饿的存在。
收割者。
近距离"看"去，它不再是一团混沌，而是一个由纯粹数学结构构成的美丽怪物。它的核心不是邪恶的红眼，而是一个破碎的白色方碑形状的空洞——那里本该有什么东西，却被强行挖走了。
黄湛钢的意识体(如果还能称之为"体")向那个空洞伸出"手"。没有语言，只有最基础的概念脉冲：
【寻找。回家。】
收割者的反应如同海啸！无数信息洪流冲击而来，足以在纳秒内粉碎任何普通意识。但黄湛钢不是一个人——印记中的4791个轮回记忆同时激活，形成临时的防护屏障。
【你是谁？】收割者的"声音"如同星系碰撞，【为什么携带碎片？】
黄湛钢将自我意识压缩到最简状态：【信使。带来契约。】
【契约已破。】收割者的愤怒让虚空本身颤抖，【背叛者将白碑核心铸成锁链，束缚万千世界。我只要回属于我的部分。】
真相如闪电般照亮黄湛钢的思维。他明白了——现任系统（净天/影主所属的体系）并非原生，而是窃取了上任守护者（收割者）的核心力量后建立的暴政。那些束缚世界的锁链，正是来自被亵渎的白方碑！
【新契约。】他发送出印记的完整结构，【以我的记忆为熔炉，重铸核心。】
收割者的震动突然停止，像是被这个提议震惊了：【你愿意分解自我意识？那将是无尽的痛苦。】
黄湛钢的回复毫不犹豫：【比起永恒的轮回，这算解脱。】
沉默。虚空中的对峙持续了可能是一瞬，也可能是永恒。最终，收割者做出了回应——它伸出由纯粹概念构成的"触须"，轻轻碰触黄湛钢的印记。
【条件接受。开始传输。】
痛苦确实超出了所有想象。黄湛钢感觉自己的每一段记忆、每一个想法都被拆解成基本粒子，然后重组为某种更高维度的结构。4791次轮回的经历如同4791把同时切割灵魂的利刃，但他咬牙坚持着，因为在这难以形容的痛楚中，他看到了——
连接。无数世界线中，所有同伴的脸庞。林婉儿在实验室熬夜的背影；雷烈挡在他身前的魁梧身躯；苏小冉平静接受命运的微笑；甚至秦岳在最后时刻的决然眼神。这些片段如同星辰般闪烁，在痛苦之海中指引方向。
【情感冗余。】收割者评价道，但语气不再冰冷，【为何保留这些低效数据？】
黄湛钢的回答是一个简单的记忆片段：雷烈在生死关头回头对他说"信任我"的瞬间。
又是一阵沉默。然后，某种难以定义的变化发生了。收割者的核心空洞开始缓慢修复，不再是掠夺性的吞噬，而是创造性的重构。它正在吸收黄湛钢提供的"材料"，但并非简单的复制，而是某种...进化。
【新奇。】收割者的"声音"竟然带上了一丝人性，【这些连接模式...可以提高系统效率3.7%。】
黄湛钢几乎要笑出声——如果他还拥有发声器官的话。这个古老存在竟然在考虑"效率"！【不止如此。】他发送出更多情感记忆，【试试这个。】
传输持续着。虚空之外，现实层面的种子世界停止了崩解。血红色的"太阳"重新变回紫色，裂纹开始愈合。林婉儿和雷烈惊讶地看着天空中的收割者逐渐改变形态——从无序的恐怖变成了某种庄严的几何结构，中心是一个发光的白点。
"他做到了？"雷烈难以置信地喃喃道。
林婉儿看着仪器上疯狂跳动的读数："不完全是...更像是某种...和解？"
虚空中的对话接近尾声。黄湛钢的意识已经所剩无几，如同燃尽的蜡烛。但收割者——现在或许该称它为"园丁2.0"——的核心空洞已经修复了大半。
【足够运作。】新园丁评估道，【剩余缺口可由现有系统资源补充。】
黄湛钢最后的意识体微弱地闪烁：【条件？】
【重新契约：1.解除所有世界的锁链束缚；2.保留现有文明完整性；3.设立共同管理委员会，成员包括：林婉儿（技术代表）、雷烈（军事代表）、苏小冉（系统代表）...】园丁停顿了一下，【以及你，如果你还能重组的话。】
黄湛钢想笑，但连这个简单的动作都做不到了。他的意识如同沙堡般崩塌，只剩下最后一个问题：【为什么改变主意？】
园丁的回复出乎意料地简单：【饥饿与愤怒是低效的。你的记忆演示了更好的方式。现在休息吧，4792号。】
最后的感知是温暖的紫光包裹，如同回归母体。然后，黑暗。
"他醒了！"一个熟悉的女声惊喜地喊道。
黄湛钢艰难地睁开眼，视线模糊了好一会儿才聚焦。他躺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墙壁是柔和的紫色，窗外能看到奇异的双月悬空。林婉儿的脸庞悬在上方，额头的印记变成了永久的金紫色纹身，眼睛里满是疲惫与喜悦。
"欢迎回来，睡美人。"她笑着说，声音有些哽咽，"你可是睡了整整三个月。"
"三...个月？"黄湛钢的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他试图坐起来，却发现全身无力，胸口传来剧痛。低头看去，原本的印记位置现在是一个复杂的机械装置，与血肉完美融合，表面流转着银紫光芒。
雷烈的大脸突然挤进视野："操，小子！老子赌你活不过两个月，输给婉儿一瓶好酒！"这个粗犷的汉子眼睛红红的，明显哭过。
"别听他胡说。"林婉儿扶起黄湛钢，递来一杯水，"园丁——我们这么称呼重组后的那位——说你的意识分解度达到99%，能重组回来简直是奇迹。"
黄湛钢小口啜饮，感觉思维逐渐清晰："园丁...协议生效了？"
"超额完成。"苏小冉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她看起来更加成熟稳重，紫金纹路已经内敛，只有指尖偶尔闪过微光，"锁链全部解除，世界屏障改为可调控模式。收割...园丁现在和系统是共生关系。"
她走到床边，递过一个透明平板："这是当前的世界网络状态。你的种子世界现在是核心节点之一。"
平板上显示着一个复杂的立体网络，数以百万计的光点通过柔和的光丝相连。中央是七个特别明亮的节点，其中一个标注为【新白碑：守望者总部】。
"其他种子世界呢？"黄湛钢问。
"73%成功回收并展开。"林婉儿接过平板划动几下，"园丁正在修复受损严重的原生世界，包括灵幻穹界和诡世。预计还要两年才能完全恢复生态平衡。"
雷烈咧嘴一笑："猜猜谁被选为诡世临时执政官？老子上周刚拒绝了这个苦差事！"
三人笑起来，黄湛钢却注意到苏小冉欲言又止："怎么了？"
"有个问题。"她犹豫了一下，"园丁在重组你的时候，发现你的意识结构中有个异常点。似乎有段记忆被...刻意封存了。"
黄湛钢皱眉，尝试回忆，却感到一阵刺痛："我记不起来..."
"不急。"林婉儿安慰道，"医生说你的神经重构还需要时间。重要的是..."她突然哽咽，"欢迎回家。"
雷烈假装咳嗽掩饰情绪："行了行了！医疗组说这混蛋需要静养。走走走，让他接着睡！"
他们离开后，黄湛钢靠在床头，看向窗外的双月。一个是熟悉的紫色，另一个则是新出现的银白色——园丁的象征。在月光的交界处，他似乎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穿着古袍，对他微微点头。
然后，一个从未听过的声音在心底响起：
【休息吧，弟子。真正的挑战才刚刚开始。】
当黄湛钢惊讶地四下寻找时，身影已经消失。只有双月静静照耀着这个新生世界的夜晚，和其中无数正在重获自由的生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