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月子时刚进入夏季，每天温度高达40度。
婆婆说，普通人家哪有这么多讲究，她之前生完我老公，第三天就能下地干活了，让我准备好母乳之后完全可以出去找个班上了。 我看着怀里刚足月的儿子，央求婆婆给个打车钱，不然这么热走着去找工作会中暑，她却我骂矫情，把我赶出家门。 她转身开足空调抱着西瓜，说夏天就应该待在家里才舒服。 我因为大龄产妇就业困难，始终未能找到合适的工作。 一个月后，我未能扛过高温死在了路边。 再睁眼，我又回到了刚出月子那天，而我的婆婆又在劝说我赶紧去找个工作。 这一次我并没有急于反对，而是相当淡定地开口： “妈你说得对，女人就是应该有所价值，我马上出去找工作。” 1 随着我的话语落下，空气中弥漫短暂的沉默。 但下一秒婆婆就开心地笑出了声：“哎呀！你终于想通了，你不知道我儿子每天上班多辛苦，现在又多了一张嘴，你就该为家庭作出贡献。” 婆婆眼睛珠子一转，打量着我：“中午时间不够，我还要照顾孩子，就不给你做饭了啊，你自己想办法解决。” “不过我儿子肯定给了你不少钱，你也不差一个饭钱，现在赶紧去找工作吧！” 像是极其害怕我反悔一样，她迅速将我推出门外。 我甚至能听到门上锁的咔吧声。 我无奈一笑，她根本不知道，自从他儿子以我怀孕为由骗我辞职后，我就再也没有了经济来源。 唯一的存款也在生孩子中消耗待空。 旁边的邻居好像听到了动静，探头出来张望，询问我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摇摇头，然后低头看了看因为怀孕而浮肿走形的身材，笑着对邻居说：“我要出去找工作了。” 不理会邻居的震惊，我径直下楼。 路过消防门窗时，我透过镜子看到了我蜡黄且毫无血色的脸，很难想象一年的时间，我就像是被深渊之中的怪物吸干了精血。 看着这张脸和曾经完全不像的脸，前世的记忆如同潮水般向我袭来，巨大的水流将我拉至湖底，凝成实质的窒息感从四面八方向我袭来。 今年，是我市百年一遇的极端天气。 从一个月前就没有再降雨，每日温度也都维持在40度以上。 连续的炙烤让体感温度持续上升。 原本在家还能依靠从婆婆房中溢出的冷气降降温，现在直接被关在门外，只能直面太阳的烤问。 四面八方的热浪向我袭来，挤压着我快要喘不过气。 我卑微地打电话，祈求婆婆给我开门，让我过段时间再去找工作，却被严厉拒绝。 电话传来她咆哮的声音： “李梦云！少在这儿装可怜，这一年多都是我儿子养的你，你为家里做了什么贡献？” “我们当年哪儿你这么清闲，怀着孕都还要下地干活，你倒好整整玩儿了一年！” “要不是看你生的是个儿子，你还想坐月子？女人没有自己的事业怎么行！” 她的话语如同炮弹击碎了我的胸膛。 家族群里又传来了她的信息。 “我们家儿媳就是好，知道体谅我儿子的不容易，竟然主动说要去找工作。” “现在年轻人不就讲究男女平等嘛，女人也应该挣钱养家啊。” 然后她又抱着西瓜在空调房里拍了张照片发在了群里。 “天气太热了，还是在空调房吃西瓜舒服。” 而我在已经能肉眼可见的热浪下，一家一家地面试。 直到我感觉天地倒悬，重重摔在地上。 再也没能醒来。 医生说，我因为高温和产后修复不及时，引发的多项病发症。 我失去了感触，但悬浮的灵魂却能清晰地看到病床上的女人。 黝黑的皮肤寸寸裂开，青灰色从皮下渗出。 看着面目全非的自己，我感受到灵魂的撕扯。 再睁眼，我竟回到了过去。 而现在我不会让悲剧重演。 对着消防门窗的镜子，我擦干了眼泪，坚定地向外走去。 到单元口的时，正好遇到了来探望的闺蜜杜蕊，她被我的样子吓了一跳。 “梦云！你怎么了？你不是才刚出月子吗，这么热的天你出来干什么？” 杜蕊是我最好的闺蜜，她虽然看起来冷冰冰，却是个热心肠。 上一世，她软磨硬泡好久，求领导给我一个机会。 可最终还是没能赶上，而我的后事因为婆婆一家嫌晦气，就交由她来打理。 她有想过替我讨回公道，但她和我一样，在这个世上无依无靠，还被婆婆倚老卖老闹到公司，最终离开了这座城市。 重来一世，我不会再让我身边的人再受到伤害。 我对着杜蕊露出笑容。 “别担心，我就是准备去找工作了。” 杜蕊大惊失色。 “你刚出月子，现在还这么热，不能再等等吗？” 我犹豫片刻摇了摇头。 杜蕊狐疑地看了看楼上，又看了看我，像是想明白了什么，突然破口大骂： “这也太过分了吧！这么热的天就让你去找工作！还是人吗？” “还有，你是笨蛋嘛，你婆婆这么做，你怎么也不找你老公说说。” 老公？结婚这些年每次只要和婆婆有矛盾，老公就是个隐形人。 看着杜蕊为我着想的样子，我心中还是一暖，牵起她的手安慰。 “放心啦，我已经有主意了。” “什么主意？” 我对着杜蕊嘿嘿一笑。 “当然是让欺负我的人付出代价的主意。” 杜蕊还想追问，却被我及时打断。 我感谢杜蕊真心实意的关心，但害怕太早告知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但我相信，就算我什么都不说，到了关键时刻，杜蕊也会主动出来帮我一把。 所以现在还不是时候。 2 接下来的日子我变得异常忙碌。 我每日早出晚归，最终在家附近找到了发传单的工作。 我白天顶着烈日卑微地向路过的行人递上传单。 晚上也不敢歇息，在小区门口的冷饮店穿着玩偶服吸引着客户。 我的身体像是不知疲倦般，每天卖力地工作。 渐渐地小区的邻居也开始熟知我。 偶尔遇到他们在树下扇着扇子乘凉，吃着西瓜的时候，我总是在旁边不动声色地咽了咽口水。 又在他们热情邀请我的时候，摆手拒绝。 几天下来，我的行为也给小区里的大爷大妈留下了一些的印象，但更多却是不理解。 “这姑娘怎么早出晚归的，比我儿子下班还晚。” “上次我在小区那个树下吃西瓜，她咽口水的声音大的都听到了，我好心分她，她还拒绝了。” “不是，这人演戏博关注呢？穷得买不起西瓜看别人的了？整天发传单能挣到几个钱，那个正常人这大热天做这种工作。” “是啊，我上次打听了一下，10份传单才赚1块钱，也不知道急着找这种工作是为啥。” “这人不会是脑子有病吧，这么热的天我一个大男人都受不了，她刚出月子还顶着太阳晒，能顶得住吗？” 我拖着疲惫的身体，正好从旁边路过，浑身散发着死气，低低地开口。 “没办法，生活所迫。” 然后不等众人反应，我拖着疲惫的身躯，一步步向家走去。 3 半个月的时间转瞬即逝。 气温越来越高，蒸发的水分贴在身上黏稠得能拖住我沉重的步伐。 39度，40度，41度…… 苍蝇馆里的电扇呼呼地转着，但带来的却是更加黏稠的空气，它进入我的肺中，也灼烧着我的心脏。 晚上的时候我要独自照顾孩子，还要准备充足的奶水，白天还要顶着烈日派发传单，这些逐渐蚕食着我的精神。 看着唯一的积蓄逐渐见底，我叹一口气拿起桌上的传单走向烈焰之下。 炎炎夏日，我在小区附近卖力发放着传单，汗水顺着我的额角不断冒出。 衣衫早就被汗水浸湿，狼狈的形象也引起更多大爷大妈侧目。 他们小声地交谈，或疑惑或质疑。 他们很多人都是从前几天就开始关注我的，直到这段时间我的变化。 我本来还算丰腴的身材也开始慢慢变得消瘦。 眼底的淤青也越发明显。 仿佛我的行为在他们看来有多么不可思议。 远见走来的大妈，我开心地张开早就干涸皲裂的嘴唇。 “您好，特惠夏日特惠了解一下吗？” 被晒得发晕的我脚下一个踉跄，幸好大妈及时扶住我。 “姑娘啊，大热天的就没必要接发传单的工作了吧，我看你脸色这么差，小心中暑啊。” 周围的也有人围了上来。 “你家是不是二号楼那个啊，你婆婆天天戴着金项链到处炫耀，看着也不差钱啊。” “我看就是她自己太蠢了，非要找罪受，她不会是觉得自己这样就算是为家庭奉献了吧，简直就是自我牺牲的感动！” 眼见着大家越来越激动，我只能出言解释。 “我这个年纪了确实不好找工作，所以暂时只能找到发传单的。” 大妈不解地追问。 “暂时找不到不能过段时间再找吗？我记得你老公工资挺高的，应该不需要你养家吧。” 手机的振动打断了我的话。 我麻木地掏出手机，果不其然看到婆婆正在夸耀自己。 她竟然拍了我在小区门口发传单的视频分享到了群里。 “看看我儿媳妇，这么快就找到工作了，这样我孙子的奶粉钱就有着落了。” 小叔子赶紧回复：“梦云真不错，这么快就能自力更生了。” 婆婆扬扬得意：“还不是我教育得好，女人啊，就应该和男人一样赚钱养家。” 大婶默默点了个赞：“你媳妇可真孝顺，知道为你儿子和孙子着想，不想那其他那些女的，全都靠家里养着。” 群里顿时热闹起来，夸赞我的得体，歌颂婆婆的不容。 婆婆显然被夸得飘飘然，一条条回复着亲戚们的留言。 “哎呀，主要还是我提醒到位，梦云也是识大体，非要现在就出去找工作，拦都拦不住，真是懂事的好孩子啊。” 我站在原地看着群内不断增加的消息，冷笑出声。 懂事？ 识大体？ 这一切真的是我自愿的吗？有哪人愿意顶着40度的高温下工作？又有哪个母亲愿意在孩子刚满月就放心将他留在家里？ 她的每句话都如同虚伪的面纱，遮挡住她丑恶的面容。 我强压住心中的怒意正要回去，竟看到婆婆来到了小区。 她看着我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然后又摆上了虚假的笑意，热切地迎上来。 “梦云啊，今天赚了多少？” 她眼珠一转接着说：“对了，我儿子应该也给了你不少钱吧，你现在自己有工作了应该也用不上了，你记得转给我，我要给我大孙子买一个大金锁，就当是满月的礼物。” 她送礼物，却想要从我这里拿钱，言语中不断暗示我这也是为了我儿子好，我抬头看了看家中的窗户，想来我那名义上的丈夫肯定躲在楼上享受着既得利益。 即便是我早就明白了这一家人饕餮一样的嘴脸，但也会因为丈夫的不作为而感到心酸。 就像是一只大手反复揉捏着我的心脏。 在婆婆即将开骂之前，我略带颤抖开口：“好。” “等明天银行开了，我就去给你转钱。” 婆婆得到了我的承诺，满意地离开。 我抬起手看着黝黑的皮肤，微微有些颤抖。 我努力平复着呼吸，希望刘海遮住我砸落的眼泪。 我知道我不该委屈，但是情绪依旧翻涌，让我说不出一句话。 良久后，周围的嘈杂才拉回我的思绪。 “这婆婆怎么这样啊，没看到儿媳已经很累了吗？没有一句关心，上来就要钱。” “这种家庭还不赶紧逃走，不会是个恋爱脑吧。” 周围的人越来越多，跳着广场舞的大妈都关停了音乐，好奇地向这里张望。 人数，在急剧上升。 住在隔壁的大妈踌躇地上前，拍着我的肩膀企图安慰我。 “这么热的天，你一个刚出月子还要去找工作，你这婆婆也真是的，都不知道关心一句。” 片刻后她像是发现了什么秘密般睁大了眼睛。 “你这么急着去找工作，不会是有什么隐情吧！” 低下的眸子微微一亮。 终于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