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都知道,我通房丫头的身份是跪了三日求来的。
那晚,曾说要娶我为妻的少年将军,将我粗暴地压在床榻上,一夜叫了八次水。 事后,我拖着一身青紫的身体,求他要神医谷圣女的鲜血克制阿弟的冥毒, 他冷笑着,看着我挂在他腰间的鸳鸯肚兜: “陆令昭,你可真下贱。” “云灵和你不一样,她不是你这样自甘堕落的女人, 她流一滴血我都会心疼,我怎会舍得用她的血,来救你弟弟。” 最终,弟弟在我的眼前被冥毒侵害到五脏六腑溃烂而死。 宋危只是给了一张草席,让我把弟弟扔到了乱葬岗。 之后六年,他将我囚禁在宅中,日夜折磨。 我想过去死。 可我答应过阿弟,要好好活着。 如今,距离我和阿弟的七年之约,只剩下最后三天。 宋危纵容云灵一碗红花,断送了我腹中六个月大的孩子。 我看着地上那一滩血水,笑了。 不重要了,还有三天,我们都解脱了。 可当我将留给未出世孩子的匕首插入腹中时, 他却猩红着眼,跪下求我别死…… 1 将给孩子做的小玩意儿一件件扔进火盆当众时,宋危踹开房门走来。 看到我头上的白花和手中拿着的东西,他一股脑夺过全都扔到火盆中。 狠掐着我的脖子,将我抵在床榻间。 “装出这幅模样来给谁看?” “故意喝了堕胎药嫁祸给云灵,还强逼她喝下一碗红花,让她腹痛不止。” “陆令昭,你好恶毒的心啊!” 说罢,他将一张堕胎药的方子扔到我的脸上,那是今早在我的梳妆匣子里找到的。 明明是云灵端了碗红花给我,打掉了孩子。 可一张堕胎药的方子,就让他认定是我不愿意留下孩子,嫁祸给云灵。 我躺在床上眼神空寂,没有辩驳分毫, 只是熟练地解开衣服,疲倦的开口。 “我错了,我不该逼云灵喝红花。” “请大人责罚。” “责罚?” “陆令昭,你是不是真以为,我稀罕你这破烂不堪的身子?” 他确实不稀罕,只是凌辱我,能为他的云灵泄愤。 往日,云灵出任何事,他都会在床间狠狠折磨羞辱我一番。 “可我除了身子,已经一无所有......” 我说的声音很轻,眼泪从眼眶中溢出,滑落到宋危手上时,他竟觉得滚烫,眸中一阵慌乱。 可也就那一瞬,他嫌恶的擦掉我的眼泪,掐着我脖子的手又紧了两分。 “一无所有?陆令昭,谁不是一无所有?” “你现在在装什么可怜,嗯?” “你爹诬陷我宋家通敌,满门抄斩时,你有没有想过,我全家老小可怜不可怜?” “我从百余死人身下爬过!看着亲人曝尸荒野时!你有没有想过,我可不可怜!” 他的动作之大,使得一个雪白的兔子玉坠,从他的衣领里跳出来。 那是我送他的...... 我也有一枚,是只灰兔子,是他找了玉料按照白兔子雕刻而成,凑成了一对,作为定情信物。 只不过在六年前我找上他的时候,他将那个灰兔子摔个粉碎。 看我晃神,他立刻把玉坠收回衣襟里说: “这个玉坠子时刻警告着我,千万不要忘了灭门仇人是谁。” 我脸色惨白。 果然如此。 他如今已经登临丞相之位,让陆家同当年的宋家一样,满门抄斩,独留我一人。 也是为了让我时时刻刻记得他的仇恨,让我永远活在这份恨里。 看着我失神的模样,宋危嗤笑。 “当初你若不来找我,我可以留你一命在外苟活,如今怎么......怕了?” 可六年前,是他给让人给弟弟下了冥毒,又放出消息说云灵是神医谷圣女。 为了救弟弟,我怎么可能不来找他。 但这一切不过是他布下的一个局罢了。 他想要我,重塑他当年的惨状。 让我眼睁睁的看着求来的希望破灭,看着弟弟被冥毒折磨而死,自身又困与他的股掌之中,不得脱身。 我本想追随弟弟而去,可那日,弟弟伏在我的耳边。 “阿姐,七年后是我的冠礼,到时候,你能在我的坟头上放一块砖石, 就当为我举行冠礼了吗?” 我可怜的弟弟,为了让我活下去,编了一个如此拙劣的借口。 可是,我又怎能不答应他…… 幸好,如今,还有三日就到我们七年之约了。 只要三日,我们都可以解脱了…… 2 和宋危在欲海中沉浮到清晨。 我醒来时,他还未离去,半抱着我,靠在我的肩上。 这些年,我们很少有这么和谐的时候。 纵使,十年前,他总爱倚靠在我腿上睡觉,在凉亭下一坐就是一下午。 他说闻到我身上的香味时,才能睡得安心又舒心。 可如今,他几乎日日夜夜都睡不安稳,我也是。 我们偶尔夜半醒来,看到对方,眼中除了恨意,再无其他。 我缓缓抬起手,下意识想要轻抚开宋危紧锁的眉头, 他突然睁开眼睛,声音带了寒意: “怎么......想杀了我?” “没有。” 我的回答很轻,带了些许不易被察觉的自嘲。 宋危冷笑,眼神在我身上游离,欣赏他留下的红痕。 我强撑着想要下床,双腿却疼的发颤,连伸直都困难。 他就那样看着滑稽的我,吩咐我抓紧时间为他更衣。 待他穿戴好,一碗刺鼻的药出现在桌子上。 “我看着你喝,别再想耍什么小花招。” 在他眼里,我刚刚失去的孩子,是我耍心机得来。 那夜是他父母的忌日,他喝的大醉,来到我的房间, 将我一把搂入怀中,怎么都挣脱不开。 他说:“昭昭,都死了……” “我爹娘,我的弟弟、妹妹,他们都死了……” “你知道他们是怎么死的吗......” “我爹娘被凌迟,挨了六千刀刮下了六千片肉,直到最后一刀才毙命, 我弟弟妹妹被砍头,这本是最痛快的死法, 可是那些杂种连尸体都不放过,他们的下体被凌辱到不堪入目!” “昭昭,你说,我怎么能不恨,我怎么能不恨啊……” 那晚,他边说边哭,像个犯错的孩子。 也是那晚,我们难得一夜温存。 他眼中是极致的温柔,轻吻我的眼角,“昭昭,我只有你了,别离开我好吗?” 可醒来后,他又恢复了冷漠,咒骂我不知廉耻的勾引, 也是那日,他走的太急,忘记让人送来避子药。 后来,我查出有孕, 宋危口中虽说不会让这个孩子生下来,补品倒是流水一样送来。 我曾想过,他也在期待着,期待着这个孩子的降生, 期待着,这个孩子成为我们关系的转机。 现在孩子消失了,我错了。 他从未期待过这个孩子。 我们也只有一个结果,那就是不死不休。 端起药碗,我眉头都没皱一下,喝了个精光。 宋危这才满意,起身离开时,看到依旧摆在正中间的火盆。 不自觉的握紧拳头,眸中神色暗淡几分,就迅速挪开了视线。 踢了一脚,“晦气!赶紧弄走。” 他离开后,我站到火盆旁边,竟连哭都哭不出了。 我甚至有些庆幸孩子没有来到这个世上, 庆幸他没有看到他父母彼此憎恶的一面, 庆幸他不知道自己是不被期待的孩子。 正微微俯身想要收拾下那些灰烬时,一股大力将我推倒,直直摔进了火盆。 看到我狼狈不堪的模样,来人冷哼一声。 “真是不知道大人怎么想的,竟将杀父仇人留在家,还好吃好喝的伺候着。” “还不是靠她那幅浪荡身子蓄意勾引,这幅做派就是让我们学,我们也是不肯学的。” 两人骂完,收走了桌子上的吃食,锁上了房门。 像是从前一样,不给饭吃不给水喝。 不过,也无所谓了,做不过是个一死。 可七年之约最后一日那天,快饿晕的我被两个婆子气势汹汹的压到了云灵的院子。 云灵戴着抹额一副虚弱模样,旁边站着一个老道。 一见我,那老道就指着我大声道: “就是她!身上有两个恶魂,一个胎儿模样,还有一个少年人。” “就是他们吸走了夫人的气运,只需要找到两具尸首,挫骨扬灰,您的头风之症自然会消除。” 3 我瞬间站起身,不可置信的看着那老道。 “你在胡说什么!” 云灵轻笑欣赏着我的崩溃,却还装出一副虚弱的模样。 “我的头真的好痛,你们还等什么,快去找啊,谁先找到那两个贱种,赏五十两。” 院子里面人瞬间冲出去,任由我如何阻拦都无用。 我冲到云灵面前跪下,不停磕头。 “你有什么事情冲我来,别动孩子和我弟弟,我求你了!” “我发誓,从今往后再也不会出现在这里,行吗,我求求你, 求求你让他们安息吧。” 可不管我如何哀求,云灵都视若无睹。 眼见埋葬尸骨的位置被越挖越深,露出两具骸骨来, 云灵厌恶的向后躲了躲。 “去将火炉拿来,给大师做法用。” 孩子本就瘦小,在土中埋了几日,如今像是个腐烂的猫崽子。 而弟弟......如今是白骨一具。 我从未想过,我们今生再见,是这番场景。 藏在内心深处的痛楚再次被翻出,我浑身克制不住的颤抖。 拿出藏在袖中的匕首,我对着云灵的心脏刺去。 可下一秒,我被踢落高台,从台阶上滚了下去。 云灵被吓得脸色惨白,抱着宋危哭出了声。 “夫君,我差一点就见不到你了。” 宋危却没有安慰她,一脸复杂的看着在地上挣扎的我。 “陆令昭,你在发什么疯。” 看着他,我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一样。 眼中欣喜,再次爬上台阶跪下拉着他的衣摆。 “云灵要将孩子和我阿弟的尸骨烧了,你快阻止她,那也是你的孩子啊!” “挫骨扬灰不入轮回,他已经够不幸了......” 说罢,我不停磕头,即使鲜血顺着我的脸颊直流也未曾停止。 宋危眉毛紧蹙,扫视下方孩子的尸骨,眼神像是被灼烧一般。 云灵察觉,立刻捂着头倒在他的怀中。 “是大师说,姐姐的孩子和弟弟一直在纠缠我,让我头风不止,我这才让销毁尸骨的,并不是有意针对姐姐。” “罢了罢了,我还是受着吧......” 听她这么说,我立刻接话,喜极而泣,不停磕头。 “多谢夫人!多谢夫人,夫人心善,和大人天造地设的一对。” “祝夫人和大人白头携老,儿孙满堂。” 宋危的眼神却越来越阴鸷,在我起身准备跑向两具尸骨时,他挡住了我的去路。 伸手掐住我的脖颈,将我拉入他的怀中。 “白头偕老,儿孙满堂?陆令昭,你这么祝我和别的女人?” 别的女人?他不是最爱云灵吗。 我眼中的不解让他更加的生气,好似失去理智一样,手指不断用力。 看到我脸色泛白快要晕厥之际,他眼中闪过慌乱,立刻松开了手。 我滑落在地剧烈咳嗽,声音嘶哑。 “你折磨够了,可以放过我孩子和弟弟了吗?” 宋危紧握拳头,“二选一,你只能要一个尸骨。” “剩下一个,给云灵治病。” 宋危的话,像是将我打入寒冰地狱一般,浑身颤抖说不出话。 一个是留着我骨血的孩子,一个是我从小疼爱到大的弟弟,我怎么选? 身子瘫软,我绝望地垂下头,从来没有像今日这么累过。 亏欠这个孩子的,我这辈子已然是还不清了。 可弟弟......我不能辜负了我们的七年之约。 沉寂许久,我尽量不去看那小小的一坨,闭上眼睛。 “我选阿弟。” 宋危的眼中闪过万般情绪,最后只剩下嘲弄。 “果然,我在你心里什么都不是,连我们的孩子你都可以轻易舍去。” “那就将陆令玄的骨头烧了吧,好歹那孩子身体中也留着我的血脉。” 他话音一落,就立刻有人上前将阿弟的尸骨扔到火盆之中。 我冲上前,身后就想要将阿弟的骨头拾起,却被宋危拉到一旁。 “你疯了吗!” “滚开!” 再想要扑过去,却被宋危紧紧抱在怀中。 他看着我眼中只有尸骨的疯魔的样子,眼中不甘流露。 “添柴加火!” 添了柴的火势更加旺盛,热气都能够直接熏到我身上。 烧焦的味道传来,我彻底瘫软在地。 今日是阿弟的生辰,我说好为他加冠的...... 崩溃嘶吼,我一口气没喘上来,喷吐出大口鲜血。 直到一切都变成灰烬,宋危才放开我。 缓慢爬向那火盆,可一个下人直接将火盆扬了,其中的灰烬随风而散,飘得各处都是。 我僵硬在原地,闭目忍着心痛。 宋危看着我,眼眶微微湿润,但唇角带着一抹笑意。 “陆令昭,好好留下我身边,被我日夜折磨,好慰藉我宋家亡魂。” 抬头看他,我也笑了。 随意找了块砖石,压在一捧灰上。 “阿玄,阿姐今日......为你加冠。” 一阵风吹来,那一点灰也消失不见。 心中翻涌的痛再也忍不住,捡起了那本要留给孩子的匕首,高高扬起。 “陆令昭!你要干什么!” 宋危看到我的姿势,大喊着向我冲来,可我的匕首已经尽数插入腹中。 嘴角噙着最后一抹苦笑,看向那两具尸骨的方向…… “阿玄,孩子,我来寻你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