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澜的心,如古寺深潭,纵有微风拂过,也仅止于水面微澜。
他解答她的疑问,态度疏离而周全,是法师对信众应有的慈悲,却无半分逾越。
迦陵不急,她像最有耐心的猎手,将“梵骨蚀”的毒,一点一滴,融入每一次短暂的相遇、每一次看似无意的目光交汇之中。
转机,裹挟着冰冷的杀机而来。
那是一个朔风凛冽的傍晚,暮色沉沉压向伽蓝古刹。
迦陵如常行走在寺后僻静的竹林小径,月光被浓密的竹叶筛得支离破碎,在她身上投下斑驳的暗影。
骤然,破空之声凄厉刺耳!
数道淬了幽蓝寒光的袖箭,从不同方向阴狠地射向她的要害!
目标明确,不留余地。
迦陵瞳孔骤缩,身体本能地绷紧,异域格斗术的反射已在肌肉中蓄势待发。
然而,就在她身形微动、即将避开致命一击的刹那,一个青色的身影带着决绝的风声,如磐石般挡在了她身前!
“噗嗤——”
利器穿透皮肉的声音,沉闷得令人心悸。
她猛地抬头,撞进裴澜那双深邃的眼眸里。
他替她挡下了最致命的一箭,箭尾犹在肩胛处震颤,鲜血迅速濡湿了青色的僧衣,晕开一片刺目的深红。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凝固。
迦陵清晰地看到裴澜因剧痛而瞬间苍白的脸,看到他额角渗出的冷汗,更看到他眼中那毫无保留、甚至来不及掩饰的关切。
那关切,像一道炽烈的阳光,毫无征兆地刺破了她灵魂深处层层包裹的坚冰。
“心闲物物幽,心动尘尘起…”
他方才在殿中的偈语,此刻如同惊雷在她脑中炸响。
一股陌生的、尖锐的暖流猛地冲撞着她冰冷的心房,带着摧毁一切的力量。
“梵骨蚀”的毒藤在她血脉中疯狂扭动、反噬,腕间骤然传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
她几乎能听到皮肉被无形之刃割开的声音。
第一道诅咒之痕,在她对他动心动念的瞬间,悄然浮现,深可见骨。
她下意识地抬手想去扶他,指尖却在触及他染血的衣襟前猛地顿住。
不能!她像被烫到般缩回手,烟灰色的眼眸深处,第一次流露出真实的、近乎慌乱的恐惧。
那不是对死亡的恐惧,而是对此刻自己心中翻涌的、名为“情”的毒药的恐惧。
“法师……” 她的声音干涩得厉害。
裴澜强忍着剧痛,眼神在她脸上停留一瞬,似乎捕捉到了那转瞬即逝的慌乱。
他摇摇头,声音因痛楚而低沉沙哑,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无妨。此处危险,速离。”
鲜血顺着他的指尖滴落在枯黄的竹叶上,洇开小小的、刺目的红。
迦陵看着他强撑的背影,那道新生的伤痕在腕间灼烧,提醒着她诅咒的残酷。
她咬紧了下唇,血腥味在口中弥漫开来,混杂着一种比血腥更苦涩的滋味。
任务尚未完成,而她精心构筑的冰冷外壳,已然裂开了一道无法弥合的缝隙。
裴澜的禅房弥漫着浓重的药味。
肩上的伤虽未及要害,但淬毒的箭矢带来的折磨非比寻常。
迦陵以“照料恩人”为由留了下来。
她沉默地捣药、换水、擦拭他额上的冷汗,动作生疏却竭力维持着平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