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次靠近，他身上清冽的檀香混合着药草苦涩的气息，都像无形的丝线，缠绕着她，越收越紧。
禅房的窗棂半开，月色如银，静静流淌进来。
裴澜靠在榻上，脸色依旧苍白。
他忽然低低开口，声音因虚弱而显得格外轻柔，却字字敲在迦陵心上：“迦陵…那日刺客，是冲你而来？”
迦陵捣药的手猛地一顿。
她垂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遮住了烟灰色眼眸中的惊涛骇浪。
“是些…过往的仇怨。”她含糊道，声音紧绷。
“过往？”裴澜的目光落在她低垂的侧脸上，带着探究的温和，“你孤身一人，远到此地…想必不易。”
这温和的探寻，却像最锋利的针，刺破了她精心维持的平静。
过往？那是一片被鲜血和训练浸透的黑暗，是“主人”冷酷的命令和无休止的杀戮。
她无法言说。
她从来没有被人关心过，眼前的法师，填补了她心里的空白。
可是她不能。
腕间那道无形的伤痕又开始隐隐作痛，提醒着她此刻的靠近是多么危险。
“遇你，与你，予你，余你…”
裴澜的声音很轻，像是梦呓，又像是某种无法言明的心绪悄然泄露。
这几个字，平淡无奇，却像投入她心湖的石子，激荡起巨大的涟漪。
遇见他，与他相处，将自己，哪怕是虚假的呈现在他面前，最终……只剩下他？还是……她将成为他漫长岁月里唯一留下的印记？
迦陵不敢深想。
一股巨大的酸楚和恐惧攫住了她。
她猛地站起身，带倒了身旁的小药钵，陶片碎裂的声音在寂静的禅房里格外刺耳。
药汁溅湿了她的裙角，一片狼藉。
“法师！”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刻意为之的尖锐，像是在对抗什么可怕的东西，“夜深了，请法师安歇吧！我……我明日再来。”
她几乎是落荒而逃，不敢再看他一眼。
裴澜望着她仓惶消失在门外的背影，月光勾勒出她纤细却紧绷的轮廓。
他深邃的眼底，有什么东西沉沉地落了下去，化为一抹浓重的、无声的寂寥。
肩上的伤口还在作痛，但似乎远不及心口那一瞬间空茫的抽紧。
【禅心微澜，情毒蚀骨】
甜蜜的时光短暂如露。
迦陵不再刻意疏远，反而更常出现在裴澜身侧。
藏经阁的午后，阳光透过高窗，洒在陈旧的经卷上，也落在他专注的侧脸。
她偶尔为他研墨，指尖无意擦过他执笔的手背，两人俱是一震。
他抬眸，撞进她烟灰色眼底，那里不再是戈壁荒凉，而是漾着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柔光。
裴澜的心湖，被这目光彻底搅乱。
他会为她讲解一段深奥经文，声音低沉悦耳，目光却总不由自主地追随她低垂的眉眼。
讲经台下，她凝神聆听的姿态，纯粹专注，让殿角的尘埃都仿佛沾染了暖意。
他会默许她在自己禅房外的回廊小坐，听着她指尖偶尔拨弄带来的异域小调，不成曲调，却奇异地熨帖了他苦修多年、如弦紧绷的心神。
情愫在静默对视的瞬间滋长，在指尖不经意的触碰中蔓延。
他眼中的坚冰在融化，古井深处，第一次映出了清晰的人影——她的影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