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镇南王府的骑士踏碎晨雾时,江离正在听雨轩的廊下喂鱼。

红漆栏杆外的锦鲤被投下的鱼食惊得四散,尾鳍扫过水面,荡开一圈圈涟漪,像极了此刻青阳城的局势——一点动静,就能搅起千层浪。

“三少爷,王府来人了!”福安气喘吁吁地跑进来,手里还攥着块没吃完的桂花糕,“领头的是个独眼龙,看着好凶!”

江离慢悠悠地直起身,用玉簪将散落的发丝别到耳后:“慌什么,客来了,总得迎客。”

他转身回屋,换上一身月白锦袍,领口绣着暗金色的云纹——这是江家子弟见外客时的礼服,却被他穿出几分漫不经心的慵懒。

刚走到前厅,就听见院里传来瓷器碎裂的声响。

“江家就是这么待客的?”一个沙哑的声音响起,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刺耳,“让你们家主滚出来!”

江离挑了挑眉,推门而出。

院里站着七个骑士,都穿着玄色劲装,腰间佩着王府的银狼令牌。领头的男人左眼戴着眼罩,脸上有一道从眉骨划到下颌的疤痕,正一脚踩着碎裂的茶杯,眼神像淬了毒的刀。

“阁下是?”江离故作惊讶地后退半步,恰到好处地露出几分怯懦,“家父今早去灵矿巡查了,怕是要晚些回来。”

独眼龙上下打量他一番,嘴角勾起嘲讽的笑:“你就是那个只会斗鸡走狗的三少爷?江家没人了,让个废物出来挡驾?”

身后的骑士们哄笑起来,笑声里满是轻蔑。

江离像是被戳中痛处,脸涨得通红,攥着袍角的手指微微发抖:“你……你敢骂我?我爹可是江家家主!”

“家主?”独眼龙嗤笑一声,从怀里掏出块腰牌,“镇南王亲授的‘巡城使’令牌在此,别说你爹,就是青阳城知府见了,也得客客气气的。”

他把腰牌往江离面前一晃,银狼浮雕在阳光下闪着冷光:“听说你们江家有人得了光明神殿的金符?叫江浩的那个,在哪?”

江离“怯生生”地往侧院指了指:“二……二哥在那边练剑,您要找他?”

独眼龙没再理他,带着人径直往侧院走,路过江离身边时,故意撞了他一下。

江离踉跄着扶住廊柱,望着他们的背影,眼底的怯懦瞬间褪去,只剩一片冰湖般的平静。

独眼龙,本名雷猛,镇南王麾下的“狼牙卫”统领,三阶聚气境,以狠辣出名——老刀昨晚的情报里提过。这种人,最吃“嚣张跋扈”那一套,也最容易被表面的顺从麻痹。

“三少爷,您没事吧?”福安跑过来扶他,眼里满是担忧。

“没事。”江离拍了拍他的手,指尖在他掌心快速敲了三下——这是影阁的暗号,意为“按计划行事”。

福安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点头如捣蒜:“那我去给您端点茶水压惊。”

他转身往后厨跑,路过假山时,悄悄将一块刻着“狼”字的木牌塞进石缝里——这是给鼠儿的信号,告诉她“目标已入侧院”。

而此刻的侧院里,江浩正拿着那枚金符,在几个仆妇面前炫耀。

“看见没?这可是光明神殿的信物!”他把金符举得老高,阳光透过符面,在地上投下细碎的金光,“过几天,神殿的仙师就会亲自来见我,到时候,我让你们都跟着沾光!”

刘氏坐在一旁的美人靠上,手里捏着串佛珠,脸上笑开了花:“我儿有出息,比那个只会败家的老三强多了。”

话音刚落,独眼龙就带着人闯了进来。

“谁是江浩?”

江浩被吓了一跳,手里的金符差点掉在地上。看清来人的令牌后,他立刻换上谄媚的笑:“小人就是江浩,不知巡城使大人驾临,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独眼龙没废话,直勾勾地盯着他手里的金符:“这东西哪来的?”

“是……是光明神殿的仙师赐的!”江浩挺了挺胸膛,故意提高声音,“仙师说我有慧根,让我替神殿在青阳城行事!”

“哦?”独眼龙挑眉,“仙师什么时候来的?在哪见的你?”

江浩的笑容僵住了。他哪见过什么仙师,这话不过是吹牛。

就在他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时,院墙外忽然传来一阵鸽哨声。

江浩像抓住救命稻草,指着墙外:“仙师就在城外!他说……说让我先拿着金符熟悉事务,过几日再来带我去神殿修行!”

独眼龙的独眼里闪过一丝怀疑,却没再追问,只是冷冷道:“跟我回王府一趟,王爷要亲自问你话。”

江浩脸色发白:“去……去王府?”

“怎么,不敢?”独眼龙上前一步,手按在腰间的刀柄上,“还是说,这金符是假的,你在骗王爷?”

“不不不!我去!我去!”江浩吓得连忙摆手,偷偷往刘氏身后缩了缩。

刘氏也慌了,想替儿子求情,却被独眼龙一个眼神逼退,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江离站在月洞门后,将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笑。

雷猛这趟来,明着是“核实”,实则是想把江浩拿捏在手里,既试探光明神殿的反应,又能借机敲打江家。可惜,他算错了一步——江浩这草包,根本经不住吓。

“三少爷,二少爷被带走了……”福安凑过来,声音发颤,“要不要告诉家主?”

“告诉什么?”江离转身往回走,袍角扫过开得正艳的月季,带落几片花瓣,“王府请人做客,是抬举江家,该高兴才是。”

他走到听雨轩的暗门前,敲了三下,又顿了顿,再敲两下——这是召唤老刀的暗号。

石门缓缓打开,老刀从阴影里走出来,脸上的刀疤在昏暗的光线下更显狰狞。

“雷猛带江浩走时,让副将留在了绸缎庄,说是‘监视神殿动向’。”老刀的声音压得极低,“鼠儿说,那副将腰间有枚青铜令牌,不是王府的样式。”

江离挑眉:“青铜令牌?”

大乾皇室的监察司,成员就戴青铜面具,用青铜令牌。

看来,皇室的人也来了。青阳城这潭水,比他想的还要浑。

“让鼠儿盯紧那个副将。”江离指尖在石桌上轻轻敲击,“另外,给烬日传信,让他‘恰好’在三日后路过青阳城,去王府‘拜访’一下镇南王。”

老刀点头:“明白。”

“还有,”江离补充道,“让陈老把那块融了玉坠的铁牌送来,就说是……我给雷猛准备的‘赔礼’。”

老刀眼里闪过一丝疑惑,却没多问,躬身隐入阴影。

石门关上的瞬间,江离望向城南的方向。

字画铺的沈老板,此刻应该也察觉到王府的动静了吧?南江的宗门最擅长从细微处窥探局势,说不定,她已经开始查雷猛的底细了。

有趣。

多几方势力搅局,他才能更快地从江家这滩泥里脱身,去做更重要的事。

而城南的字画铺里,沈月正站在窗前,望着王府的方向。

她刚用阵法感知到,有两股陌生的灵力波动进入了青阳城——一股属于王府骑士,带着蛮横的杀伐气;另一股藏在绸缎庄附近,气息阴冷,像毒蛇潜伏在暗处。

“监察司的人也来了。”她低声自语,指尖在窗台上的阵盘上轻轻一点,“大乾、王府、神殿、江家……还有那个神秘的影阁,这青阳城,要变天了。”

窗外的风忽然转向,卷起一片落叶,撞在挂着的《青阳晚秋图》上。画中角落的山石阵眼微微发烫,映出一道极淡的黑影,正翻墙进入绸缎庄的后院——是鼠儿。

沈月的眼神沉了沉。

看来,她得亲自去会会那位“王府副将”了。或许,能从他身上,扒出更多影阁的秘密。

而此时的镇南王府马车上,江浩正缩在角落瑟瑟发抖。雷猛坐在对面,独眼龙盯着他手里的金符,眼神阴晴不定。

他不知道,自己这枚烫手的金符,正把他,把江家,甚至把整个青阳城,都拖向一场更大的风暴。

马车碾过青石板路,发出沉闷的声响,像在为这场风暴,敲响前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