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说”,一个字,从柳如烟紧抿的唇间挤出,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林枫剧烈地喘息着,冰冷的雨水呛进喉咙,引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每一次咳嗽都牵扯着肩后的伤口,痛得他眼前阵阵发黑。他强忍着,抬起沾满泥水和冷汗的脸,迎向柳如烟那冰锥般的目光。

“玉珏…不在我身上!”他艰难地开口,每一个字都带着粗重的喘息,“昨夜…太凶险…我把它…藏在了进城前…三里坡…那座废弃的土地庙…神像背后的…一个墙洞里!”他语速极快,仿佛生怕慢了一瞬,那冰冷的刀锋就会刺穿他的喉咙,“只有我知道地方!你杀了我…那东西…就永远…埋在那儿了!”

巷子里只剩下哗哗的雨声和林枫粗重痛苦的喘息。

柳如烟死死地盯着林枫的眼睛。那双年轻郎中的眼睛里,此刻充满了濒死的恐惧、剧烈的痛楚,还有一丝孤注一掷的疯狂。他脸上、肩上的血迹在雨水的冲刷下不断变淡,又不断渗出新的殷红,狼狈凄惨到了极点,看不出丝毫作伪的痕迹。

时间仿佛凝固了数息。

柳如烟眼中锐利的寒光微微闪烁了一下,似乎在飞速权衡。最终,那股锁定林枫的、凝练如实质的杀意,如同退潮般,极其缓慢地收敛了一丝。虽然那冰冷的刀尖依旧指着林枫的咽喉,但那股下一秒就要将他彻底撕碎的压迫感,稍稍减弱了半分。

“带路。”她终于再次开口,声音依旧冰冷,却少了几分刚才那种必杀的决绝。冰冷的两个字,如同审判。

林枫心中紧绷的那根弦猛地一松,巨大的脱力感差点让他直接瘫软下去。赌对了!这女人对玉珏的执着,压过了立刻杀他的念头。他强撑着剧痛的身体,背靠着湿滑的墙壁,极其缓慢、艰难地点了点头,声音虚弱:“好…我…我带你去…但…能不能让我…止一下血…我快…撑不住了…”他抬起没受伤的手,指了指自己血流不止的肩后,眼神里带着一丝卑微的乞求。

柳如烟的目光冷冷地扫过他肩后那一片被血水染透的衣料。伤口狰狞,深可见骨,在雨水的冲刷下皮肉翻卷。她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握着刀的手腕纹丝不动,没有任何表示,只是眼神示意他动作快点。

林枫喘息着,艰难地挪动身体,背对着柳如烟,慢慢蹲了下来。这个动作又牵扯到伤口,痛得他倒抽一口冷气,冷汗瞬间浸透内衫。他伸出颤抖的手,解开湿透的腰带,摸索着将外袍和内衫的衣襟从肩头褪下一些,露出那血肉模糊的伤口。

冰冷的雨水不断打在翻卷的皮肉上,带来一阵阵钻心的刺痛。他咬紧牙关,用腰带内侧还算干净的部分,死死按住伤口上方试图压迫止血。血水很快又渗透了布料,但他不敢停下,只能更用力地按压,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身体因剧痛而不停地颤抖。

柳如烟就站在他身后几步之外,如同一尊冰冷的石像。雨水顺着她的发梢、衣角滴落,手中的“秋水”幽蓝的光芒在昏暗的雨巷里幽幽闪烁,刀尖始终若有若无地指向林枫的后心。她沉默地看着林枫狼狈自救的动作,眼神没有丝毫波动,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

巷子外,青州城的市声透过雨幕隐隐传来,遥远而模糊。这条狭窄的死亡之巷里,只剩下雨水冲刷青石的单调声响,以及林枫压抑不住的、痛苦的喘息。那枚蟠龙玉珏的冰冷轮廓,隔着湿透的衣物,紧紧贴着他的腰腹,如同一个无法摆脱的诅咒,将他牢牢拖入了这深不见底的旋涡。他强撑着剧痛的身体,在柳如烟无声的死亡凝视下,用腰带死死压住肩后翻卷的伤口,每一次用力都牵扯得眼前发黑。冰冷的雨水无情地冲刷着,将渗出的鲜血冲淡,又带出新的温热。

“走!”柳如烟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如同鞭子抽打在死寂的空气里。她手中的“秋水”刀锋向前递了半分,幽蓝的寒芒几乎要刺破林枫后背湿透的衣衫。

林枫喘息着,艰难地点了点头。他扶着冰冷湿滑的墙壁,用尽全身力气才勉强站直身体。失血带来的眩晕感一阵阵袭来,脚下如同踩着棉花。他不敢有丝毫耽搁,拖着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挪地朝着巷口走去。每一步迈出,肩后的剧痛都如同钝刀在反复切割。

柳如烟紧随其后,如同一个无声的幽灵。她刻意落后林枫两步的距离,这个距离既能确保他无法突然暴起反击或逃跑,又能让她的刀随时可以瞬间洞穿他的要害。她冰冷的视线如同实质的钢针,牢牢钉在林枫的背上,监视着他每一个细微的动作和可能存在的异动。

两人一前一后,沉默地穿行在青州城雨后湿漉漉、肮脏狭窄的后巷中。天色依旧阴沉,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在头顶,细密的雨丝未曾断绝,将整个世界笼罩在一片灰蒙蒙的水汽里。空气又湿又冷,吸入肺腑都带着一股铁锈般的腥味。巷子两侧是高矮不一的青砖灰瓦民房,墙壁上爬满了湿漉漉的深色苔藓,墙角堆满了腐朽的杂物和散发着馊臭的垃圾。污水顺着墙根流淌,汇入巷子中间凹凸不平的石板路上,形成浑浊的水洼。

林枫踉跄地走着,失血的眩晕和肩后的剧痛不断侵袭着他的意识。腰间那枚蟠龙玉珏的冰冷轮廓,隔着湿透的衣物,紧紧贴着他的皮肉,如同一个无法摆脱的诅咒。

柳如烟始终保持着沉默,只有脚下踩踏泥水的轻微声响和林枫粗重压抑的喘息在寂静的巷弄里回荡。她的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四周——那些紧闭的门窗缝隙、屋顶的瓦片、巷道的拐角……任何一处都可能隐藏着窥探或埋伏。她握着刀的手指稳定而有力,幽蓝的刀锋在灰暗的光线下散发着不祥的光泽。

足足走了小半个时辰,脚下的路越来越荒僻。终于,前方出现一片稀疏的杂树林,林间隐约可见一条几乎被荒草淹没的小径。在小径的尽头,一座低矮破败、墙皮剥落得厉害的小庙孤零零地矗立着,歪斜的门楣上,褪色的“福德祠”三个字勉强可辨。庙前那株巨大的老槐树,光秃秃的枝桠在风雨中扭曲伸展,如同鬼爪。

“就…就是那里…”林枫停下脚步,指着那破庙,声音因为虚弱和疼痛而嘶哑。他扶着旁边一棵湿漉漉的树干,大口喘息着,脸色白得像纸,嘴唇也失去了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