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黑暗，沉重的挤压，刺骨的寒意，还有那无孔不入、带着浓重硫磺腥气的河水……这就是林枫意识沉沦前最后的感觉。
仿佛沉入了永夜的海底，又似被卷入地心熔岩的暗流。身体被狂暴的水流裹挟着、翻滚着、撞击着坚硬的岩石，每一次碰撞都带来骨头欲裂的剧痛。口鼻被腥咸冰冷的河水灌满，窒息感如同铁钳扼住喉咙，肺腑如同要炸开。肩后的伤口被冷水浸泡，那黑药膏带来的灼烧感反而被压制，只剩下麻木的冰冷和撕裂般的钝痛。
他唯一记得的，是死死抱着怀中那个正在迅速失温、变得沉重的身体。柳如烟替他挡下的那支毒箭，仿佛也钉在了他的心上。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又仿佛只是弹指一瞬。
“哗啦——砰！”
巨大的冲击力将他狠狠砸在坚硬冰冷的石地上！冰冷的河水瞬间退去大半，只余下齐腰深的水流还在湍急地冲刷着。林枫被呛得剧烈咳嗽，大口大口地吐出混着血丝的冰冷河水，咸腥味充斥着口腔和鼻腔。冰冷的空气重新涌入肺腑，带来一种近乎奢侈的刺痛感。
他挣扎着，用尽全身力气从冰冷的水中撑起身体，剧烈的咳嗽撕扯着胸腹，眼前阵阵发黑。他第一时间看向怀中。
柳如烟静静地躺在他臂弯里，脸色惨白如纸，嘴唇泛着诡异的青紫色。她双目紧闭，长长的睫毛上沾满了水珠，气息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深青色的劲装被水浸透，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失去生机的轮廓。最触目惊心的是她的后腰——那支淬毒的弩矢依旧深深钉在那里，周围一小片水域被不断渗出的暗红色毒血染成诡异的颜色，散发着令人心悸的腥甜气味。毒血！那箭头上的幽蓝光泽在昏暗的光线下依旧清晰可辨！
“柳姑娘！柳姑娘！”林枫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难以抑制的恐慌。他颤抖着伸出手指，探向柳如烟的颈侧。脉搏微弱、急促、散乱无根，如同狂风中即将熄灭的残烛！剧毒已经随着血液侵入心脉！再不止血拔毒，神仙难救！
巨大的恐惧和强烈的责任感瞬间压倒了身体的剧痛和虚弱。医者！他首先是一个医者！他猛地环顾四周。
这是一个巨大的、被汹涌地下暗河冲刷出来的溶洞。洞顶高悬，垂落着无数奇形怪状、闪烁着幽暗微光的钟乳石柱，如同倒悬的巨兽獠牙。冰冷的河水从他们冲出来的那个巨大裂缝中奔涌而出，形成一条湍急的地下暗河，在溶洞中冲刷出一条水道，又消失在远处另一个幽深的洞口中。空气冰冷潮湿，弥漫着浓重的硫磺味、水汽和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沉淀了亿万年的古老气息。
光线极其微弱，大部分来自洞顶那些散发着幽暗磷光的苔藓和某些矿石，将整个溶洞笼罩在一片朦胧、冰冷、诡异的蓝绿色调中。四周怪石嶙峋，暗河冲刷出的岸边堆积着湿滑的鹅卵石和冰冷的淤泥。
没有出路！至少肉眼看不到！只有湍急的暗河和冰冷的石壁！
林枫的心沉了下去。但他没有时间绝望！柳如烟的气息正在飞速流逝！他咬紧牙关，忍着肩后撕裂般的痛楚和全身的冰冷麻木，小心翼翼地将柳如烟从冰冷的河水中抱起，拖拽到岸边一块相对干燥、平坦的巨大岩石上。冰冷的岩石触手生寒。
他飞快地检查柳如烟的伤势。左肩之前被弩矢射中的地方，箭杆已经被水流冲断，只剩下箭头深深嵌在皮肉里，周围红肿发黑。而后腰那支毒箭，才是真正的致命伤！箭杆完好，箭头周围的皮肉已经呈现出一种不祥的紫黑色，并且这黑色还在极其缓慢地、如同蛛网般向四周蔓延！伤口处渗出的血液是粘稠的暗红，带着刺鼻的腥甜味。
“鬼鸩之毒……”林枫的瞳孔猛地收缩，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这是一种极其阴狠的混合剧毒，传闻取自数种罕见毒虫毒草，中者血液凝滞，经脉寸断，痛苦万分而死。东厂番子，果然歹毒！
必须立刻拔箭！必须立刻阻止毒素扩散！
林枫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撕下自己身上还算干净的里衣布条，迅速在柳如烟伤口上方用力扎紧，试图减缓毒素随血液流动的速度。布条深深陷入皮肉，勒得柳如烟即使在昏迷中也发出一声极其微弱的痛哼。
接着，他看向那支毒箭。箭杆湿滑冰冷。拔箭，必须快、准、狠！稍有差池，箭头的倒钩会带出更多血肉，加速毒素扩散，甚至可能伤及内脏！
林枫的左手因为之前的剧痛和寒冷，还在微微颤抖。他死死咬住下唇，用疼痛刺激自己集中精神。他伸出右手（右肩伤势稍轻），用尽全力，五指死死扣住那冰冷的箭杆！
“噗嗤！”
一声令人牙酸的闷响！林枫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将那毒箭拔了出来！动作又快又狠！带起一摊粘稠的、散发着恶臭的暗黑色毒血！
“呃啊——！”柳如烟的身体猛地弓起，发出一声短促而凄厉的惨叫，随即又软软地瘫倒下去，彻底没了声息！只有那毒箭创口处，暗黑色的毒血如同泉涌般汩汩而出！
林枫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顾不得溅在脸上的毒血，立刻将准备好的、用撕下的布条临时充当的布团死死按压在伤口上！布团瞬间被粘稠的毒血浸透！血还在涌！
不行！这样根本止不住！毒素已经深入！
林枫额头冷汗涔涔。他猛地想起药箱！但药箱早已在破庙和逃亡中不知所踪！他身上除了一身湿透的破烂衣衫和那块要命的玉珏，一无所有！
绝望如同冰冷的藤蔓，再次缠绕上他的心脏。
就在这时！
嗡——
左手掌心紧贴腰腹处的那枚蟠龙玉珏，再次传来一股清晰而强烈的悸动！这一次，不再是痛苦或愤怒的咆哮，而是一种……奇异的、带着某种指引意味的温热！仿佛沉睡的脉搏被惊醒，又似黑暗中悄然亮起的一点微光！
这悸动如此清晰，如此强烈，瞬间吸引了林枫全部的注意力！他下意识地、几乎是本能地抬起左手，摊开掌心。那枚蟠龙玉珏静静躺在手心，温润的玉质在溶洞幽暗的蓝绿磷光下，竟然散发出一种极其微弱、却无比纯净的、如同月华般的柔和光晕！尤其是玉珏中央那个深不见底的微小孔洞，此刻仿佛变成了一个微型的旋涡，点点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如同星尘般的微光在其中缓缓流转！
这光……在指引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