溶洞深处,死寂被暗河的奔流声撕碎,又被更深的寂静吞没。水滴从倒悬的钟乳石尖坠落,砸在冰冷岩石上,发出单调而悠长的“滴答”声,如同岁月流逝的跫音。
林枫瘫坐在冰冷的岩石上,粗重的喘息渐渐平复,取而代之的是深入骨髓的疲惫和劫后余生的虚脱。肩后伤口被冷水浸泡过的麻木感退去,黑药膏的灼烧感和撕裂的钝痛重新清晰起来,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腹间的闷痛。他低头,看着自己沾满泥污、血渍和毒血的左手,掌心那枚蟠龙玉珏依旧紧贴着皮肤,冰冷的触感中透着一丝奇异的、微弱的温热。玉珏中央那微小的孔洞里,流转的星尘微光已然黯淡,仿佛刚才那指引生机的爆发耗尽了它的力量,只留下一种若有若无的、仿佛心跳余韵般的共鸣。
他的目光移向身旁岩石上静静躺着的柳如烟。她脸上的青紫已然褪尽,只余下失血后的苍白,嘴唇也恢复了一丝极淡的粉色。呼吸虽然微弱,却平稳悠长了许多,不再是那种令人心悸的断断续续。后腰那致命的创口,敷着浸透紫色汁液的布条,渗出的血液已转为正常的暗红,不再散发那令人作呕的腥甜。七叶紫芯草,地脉灵枢滋养的神物,竟真的将她从鬼门关拉了回来。一股巨大的庆幸和后怕交织着涌上林枫心头。
然而,柳如烟昏迷前那惊骇欲绝的眼神——“七……七叶……地脉……灵枢……你……你怎么……”——却如同冰锥,狠狠刺破了这短暂的庆幸。那眼神里的难以置信和近乎恐惧的审视,比东厂番子的刀锋更让他心头发寒。这玉珏……这感应……这随手一指便寻到的传说之物……这一切,真的只是巧合吗?
他下意识地再次攥紧了掌中的玉珏。这一次,那微弱的温热感似乎清晰了一些,如同沉睡的脉搏被唤醒,缓慢而沉重地搏动着。这搏动不再局限于他的掌心,而是顺着他的手臂,隐隐与他脚下的岩石、与四周冰冷的石壁、甚至与那奔涌的暗河深处传来的某种沉重韵律……产生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呼应!
咚……咚……
沉重,缓慢,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沧桑和……深入骨髓的痛楚。
这痛楚的韵律,比之前更加清晰。它不再仅仅是模糊的感觉,而像是一道无形的、带着悲鸣的涟漪,从地底深处扩散开来,一遍遍冲刷着他的意识。林枫猛地闭上眼,强迫自己沉下心,不再仅仅是感受玉珏,而是试图去“倾听”这来自大地的痛苦脉搏。
掌心的温热玉珏,仿佛成了唯一的媒介,唯一的灯塔。
嗡……
玉珏轻轻一震,中央孔洞中那几乎熄灭的星尘微光,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一股比之前更加清晰的“指引”感,如同黑暗中悄然亮起的一根丝线,牵引着他的感知,缓缓地、坚定地指向溶洞更深邃的黑暗——那远离暗河主流、被巨大钟乳石群如同巨兽肋骨般森然笼罩的幽暗尽头!
那里……有什么东西在痛苦地呼唤?或者说,有什么东西是这痛苦的核心?
林枫的心猛地一跳。他挣扎着站起,身体的剧痛和虚弱让他脚步踉跄。他看了一眼依旧昏迷但气息平稳的柳如烟,又低头看了看掌中那微弱闪烁的玉珏。一种强烈的、无法抗拒的冲动攫住了他。他必须去看看!必须弄清楚这痛苦的源头!这不仅仅是为了柳如烟的疑问,更是为了他自己——这块玉珏,这诡异的感应,已经将他牢牢绑在了这恐怖的漩涡中心!
他拖着灌了铅般的双腿,一步一挪,朝着玉珏指引的方向走去。脚下的鹅卵石更加湿滑,冰冷的淤泥没过了脚踝。巨大的钟乳石如同垂天之柱,在幽暗的磷光下投下幢幢鬼影,空气变得更加寒冷,硫磺的气味似乎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古老、更加沉重的、如同金属锈蚀般的尘封气息。
越往前走,玉珏的温热感就越发清晰,那搏动般的共鸣也越发强烈。咚…咚…如同一个巨人在黑暗中沉重地喘息、哀嚎。
终于,他穿过了那片如同肋骨般的巨大钟乳石林。眼前豁然开朗,却又瞬间被更深的震撼所冻结!
溶洞的尽头,并非他预想中的石壁或另一个暗河入口。而是一面……墙!
一面巨大得超乎想象的墙!它并非天然岩石,而是由某种深青近黑的、非金非石的巨大砖块垒砌而成,表面覆盖着厚厚的、如同苔藓般的深绿色铜锈!墙体向上延伸,没入溶洞顶部幽暗的磷光之中,左右也延伸至两侧石壁,仿佛与整个山体融为一体,浑然天成!一股难以言喻的、沉重到令人窒息的古老威压,如同实质般扑面而来,让林枫瞬间感到呼吸凝滞!
更令人心神剧震的,是这巨墙之上,刻满了东西!
不是文字,不是壁画,而是……星辰!
无数大大小小、深浅不一的凹坑,密密麻麻地布满了整面巨墙!它们并非杂乱无章,而是以一种极其玄奥、宏大、充满韵律的方式排列组合着!有的凹坑密集如银河星沙,有的则稀疏如孤悬寒星,点点幽暗的、仿佛吸收了所有光线的磷光从这些凹坑深处透出,如同真正的星辰在深青色的夜幕上闪烁!这些“星辰”之间,还隐隐有极其纤细、近乎融于墙体本身的暗金色线条相连,构成一幅幅林枫完全无法理解的、却蕴含着无穷玄机的巨大星图!
这根本不是一面墙!这是一幅……用星辰绘制的、烙印在龙脉之上的……亘古星图!
林枫目瞪口呆,如同泥塑木雕般僵立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认知、所有的常识,在这幅宏大得超越了想象的星图巨墙面前,被彻底碾得粉碎!这需要何等伟力?这又意味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