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方的审讯持续到凌晨。柳如烟坐在刑侦支队走廊的长椅上,双手捧着一次性纸杯,里面的热水早已凉透。顾远做完笔录出来时,东方已泛起鱼肚白。他脸上的伤口简单处理过,白衬衫上的血迹却依然触目惊心。
"都交代清楚了?"柳如烟站起身,声音有些哑。
顾远点点头,在她身边坐下时忍不住轻嘶一声。柳如烟这才发现他右肋处的衬衫有一道口子,隐约可见里面的绷带。
"你受伤了?"她声音陡然提高。
"皮外伤。"顾远勉强笑了笑,"藤原的刀子比他的脑子快一点。"
柳如烟不由分说拉着他去了医院。急诊医生拆开临时包扎时,她倒吸一口冷气——伤口足有十厘米长,虽然不深,但边缘泛着不正常的青紫色。
"刀上可能有毒。"医生皱眉,"需要留院观察。"
等顾远挂上电滴,柳如烟才想起什么:"你父亲知道这事吗?"
"周师叔去通知他了。"顾远靠在病床上,脸色苍白,"如烟,藤原背后还有人。"
"你二叔?"
"不止。"顾远压低声音,"警方在藤原手机里发现了一个瑞士号码的频繁通话记录。我怀疑是国际文物黑市的买家。"
柳如烟攥紧了拳头。阳光透过百叶窗照在病床上,她突然注意到顾远左手小指有一道陈年疤痕,形状像被琴弦勒出的痕迹。
"这是..."
顾远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轻笑:"十二岁那年,我偷偷练《广陵散》,结果弦断了。"他眼中浮现怀念之色,"那天比赛,我看见你弹这首曲子时,简直惊为天人。"
柳如烟心头一热。原来他们之间的缘分,远比她想象的更早更深。
"顾远,关于《松风集》..."她犹豫着开口。
"不必现在说。"顾远温和地打断她,"等这一切结束,我们再好好商量怎么保护它。"
护士来换药时,柳如烟去走廊给琴社打电话。刚挂断,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迎面走来。他五官与顾远有七分相似,但眼神阴鸷,浑身散发着凌厉的气场。
"柳小姐?"男人在她面前站定,"我是顾天霖,顾远的二叔。"
柳如烟浑身绷紧。这就是祖父日记里提到的"顾家老二"——当年勾结外国人想买《松风集》的人。
"听说我侄子为你挡了一刀。"顾天霖冷笑,"真是英雄救美啊。"
"二叔。"顾远的声音从病房门口传来,他不知何时拔了针头站在那里,右手按着肋部的伤口,脸色惨白却目光如炬,"有什么事冲我来。"
顾天霖眯起眼睛:"老爷子要见你。家族会议,今晚八点。"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柳如烟一眼,"带着你的小琴师一起来。"
等顾天霖离开,顾远的身子晃了晃。柳如烟赶紧扶住他:"你不要命了?"
"我二叔突然出现不是巧合。"顾远靠在柳如烟肩上,气息不稳,"藤原被捕,他背后的势力一定会狗急跳墙。如烟,今晚的家族会议恐怕是场鸿门宴。"
回到病房,顾远从钱包夹层取出一枚小小的U盘:"这是我这些年收集的所有关于《松风集》的资料,包括它在国际黑市的交易记录。如果我今晚出什么意外..."
"不会的。"柳如烟打断他,声音却微微发抖。
顾远握住她的手:"答应我,无论发生什么,优先保护《松风集》。它不仅是李家的传承,更是重要的历史文物。"
柳如烟看着他坚定的眼神,突然明白了祖父当年的选择。有些东西,确实值得用生命去守护。
傍晚,周墨匆匆赶来医院,带来一个檀木盒子:"这是我珍藏多年的'龙吟',今晚带上它。"
柳如烟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把通体漆黑的小巧匕首,刀身刻着细密的云纹,柄端镶嵌着一颗暗红色的宝石。
"这是..."
"明代锦衣卫的暗器。"周墨神色凝重,"你祖父当年交给我的,说万一《松风集》有危险,可以用它保护自己。"
顾远与柳如烟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这把匕首的出现,再次印证了《松风集》背后隐藏的秘密非同小可。
七点半,顾远的司机来接他们。车子驶入城西一处幽静的园林式建筑群,柳如烟这才见识到顾家真正的底蕴——亭台楼阁间点缀着百年古树,廊桥下的锦鲤足有手臂长。
"别紧张。"下车前,顾远轻轻捏了捏柳如烟的手,"记住,无论发生什么,跟紧我。"
会客厅里灯火通明。长桌尽头坐着顾老爷子,两侧是顾家核心成员。柳如烟一眼就看到了坐在顾老爷子右手边的顾天霖,他正与身旁一个金发碧眼的外国人低声交谈。
"柳小姐,"顾老爷子起身相迎,声音洪亮,"久闻大名。"
柳如烟行礼问好,余光却瞥见那外国人正死死盯着她手中的琴匣——她特意带上了《松风集》,周墨说这样反而更安全。
"这位是瑞士来的罗斯柴尔德先生。"顾天霖介绍道,"他对东方艺术很有研究。"
罗斯柴尔德站起身,用流利的中文说:"久仰柳小姐琴艺。不知可否一观《松风集》?"
房间突然安静下来。柳如烟感到顾远在她背后轻轻戳了一下,这是他们商量好的暗号。
"当然可以。"她微笑着打开琴匣,"不过在这之前,我想先请教顾二叔一个问题。"
顾天霖挑眉:"请问。"
"2003年6月,你通过香港佳士得拍卖行,将一页《松风集》残卷以280万美元卖给了一位日本收藏家。"柳如烟声音清冷,"那页琴谱,是从哪里得来的?"
顾天霖脸色骤变。顾老爷子猛地拍桌:"天霖!这是真的?"
"爸,您听我解释..."
"不必解释了。"顾远突然上前一步,从怀中取出一叠文件,"这是二叔这些年来经手的所有文物交易记录。其中至少有五页《松风集》残卷被他私自出售,买家都指向同一个国际文物走私集团。"
罗斯柴尔德突然起身,脸色阴沉:"顾先生,我们的协议..."
"去你的协议!"顾老爷子怒吼,"天霖,你竟敢出卖祖宗的东西!"
混乱中,柳如烟感觉有人从背后靠近。她本能地侧身,堪堪躲过罗斯柴尔德保镖的偷袭。"龙吟"匕首从袖中滑出,在灯光下泛着寒光。
"都别动!"顾远挡在柳如烟面前,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枪——后来他解释说是警方临时配发的,"罗斯柴尔德先生,你因涉嫌文物走私被逮捕了。外面的警察已经等候多时。"
原来这一切都是警方设的局!柳如烟这才明白顾远与周墨的周密安排。当警察冲进来带走罗斯柴尔德和面如死灰的顾天霖时,她双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
"没事了。"顾远扶住她,声音温柔,"结束了。"
顾老爷子老泪纵横,拉着柳如烟的手不住道歉。原来当年顾天霖偷走了顾家珍藏的几页《松风集》,顾老爷子一直以为是柳如烟的祖父不肯出售全本,两家因此结怨。
"孩子,"老人颤抖着说,"你能原谅我们顾家吗?"
柳如烟看着这个与祖父同龄的老人,心中酸楚:"顾伯伯言重了。现在真相大白,我想祖父在天之灵也能安息了。"
夜深了,顾远送柳如烟回家。车停在琴社门口,两人却谁都不愿先道别。
"进去喝杯茶?"柳如烟轻声问。
顾远笑着点头。月光下,他的侧脸线条柔和了许多,不再是最初相见时那个锋芒毕露的商业精英,而是一个有血有肉、会痛会爱的普通人。
琴室里,柳如烟取出"松风"古琴,指尖轻抚琴弦:"想听什么?"
"《流水》。"顾远在惯常的位置坐下,"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你弹的那首。"
琴音淙淙,如清泉石上流。这一次,柳如烟没有技巧的炫耀,没有刻意的修饰,只是将心中所有的情感倾注在七弦之间。她看见顾远闭上眼睛,唇角微微上扬,仿佛沉浸在最美的梦境里。
最后一个音符消散在空气中,顾远睁开眼,眸中似有星光闪烁:"如烟,我想我爱上你了。从十二岁那年听见你弹《广陵散》开始,到现在,从未改变。"
柳如烟的心跳如擂鼓。她起身走到顾远面前,俯身在他唇上轻轻一吻:"我知道。"
窗外,初夏的夜风拂过竹林,沙沙作响,仿佛天地也在为这对历经磨难的知音人送上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