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顾璟深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那间位于市中心顶层、奢华却冰冷得如同墓穴的公寓的。

引擎熄火,地下车库死寂的寒意瞬间将他吞噬。

他坐在驾驶座上,没有立刻下车,指尖无意识地摸索着方向盘冰冷的皮革纹路,仿佛那是唯一能证明自己还存在于世的证据。车窗外是排列整齐、价值不菲的钢铁巨兽,无声地彰显着主人的财富与地位。然而,这曾令他掌控一切的堡垒,此刻却像一个巨大的、冰冷的嘲讽。

“砰!”

一声沉闷的巨响在寂静的车库里炸开,带着金属扭曲的刺耳呻吟。

顾璟深的拳头狠狠砸在方向盘中央,指骨瞬间传来钻心的剧痛,皮肤绽开,殷红的血珠迅速渗出,滴落在黑色的真皮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他浑然不觉,胸膛剧烈起伏,像一头濒死的困兽,喉咙里发出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低咆。额角青筋暴突,冷汗顺着紧绷的下颌线滑落,砸在沾血的拳头上。

为什么?

凭什么?!

这两个巨大的问号如同烧红的烙铁,在他混乱而痛苦的脑海里反复灼烧。是江晚晚的狠心?是许亦辰的狡诈?还是……那个曾经被他视为柔弱、需要保护,并一次次因她而将江晚晚推开的女人——林柔?

林柔!

这个名字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点燃了他心底积压的、混杂着巨大悔恨的滔天怒焰。过往那些被刻意忽略、被“责任”和“怜悯”蒙蔽的细节,此刻在极致的痛苦和怀疑的催化下,如同褪色的胶片被强行拉回曝光灯下,变得无比清晰,甚至狰狞。

他想起五年前,江晚晚的生日宴。

水晶吊灯璀璨的光华下,晚晚穿着他母亲特意挑选温柔的杏粉色连衣裙,美得惊心动魄,眼中盛满期待。

他本该是全场最骄傲的男主人,可就在他准备走向她时,林柔倒在地上,脸色惨白如纸,身下是打翻的香槟塔和狼藉的甜点,精心梳理的长发沾满了奶油和酒液,脆弱得像一碰即碎的琉璃。她无助地望向他,眼神里是泫然欲泣的哀求。周遭宾客的议论、瞬间将他淹没。

他做了什么?

他几乎是本能地转身,大步走向那片狼藉,在众目睽睽之下,在她和林柔之间,第一时间选择了林柔!

懂事?理解?

顾璟深猛地闭上眼,额头重重抵在冰冷的方向盘上,沾染的血迹在皮革上印下一个模糊的印记。心脏像是被无数根烧红的铁丝紧紧缠绕、勒紧,每一次搏动都带来撕裂般的灼痛。他当时所谓的“理解”,是建立在何等残忍的、对江晚晚真心的践踏之上!

那个所谓的“被欺负”事件,后来他隐约听到过一点风声,说那几个男生其实只是追求不成,言语上有些轻佻,根本没有实质性的肢体冲突。林柔的衣服,似乎是她自己慌乱中不小心蹭到墙灰扯破的。可当时他被“保护弱者”的责任感和林柔惊恐的眼泪冲昏了头脑,根本没去深究。现在想来,那几个男生事后被学校严厉处分,甚至影响到前途,而林柔则因为此事,在他和他母亲心中获得了更多怜惜和特权。

还有流言……圈子里关于他和林柔暧昧不清的传言甚嚣尘上时,晚晚曾红着眼眶质问过他。他怎么回答的?他烦躁地挥挥手,觉得她无理取闹、小题大做:“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敏感?我和她清清白白!她是顾家资助的学生,我照顾她一些是应该的。你整天都在想些什么?”他甚至觉得晚晚变得“不可理喻”、“心胸狭隘”。而林柔呢?总是恰到好处地出现,用那双湿漉漉的眼睛看着他,欲言又止,最终只是咬着唇小声说:“璟深哥,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晚晚姐是不是又误会了?我、我还是搬出去住吧……”以退为进,火上浇油。

一幕幕,一桩桩,如同最锋利的慢镜头回放,清晰地展示着他是如何一步步被林柔精心设计的“柔弱”、“无助”、“崇拜”所引导,如何一次次为了这份虚假的“责任”和“怜悯”,将那个真正爱他、满心满眼都是他的江晚晚,推得越来越远,直至推向绝望的深渊。

“呵…呵呵…”低沉而嘶哑的笑声从顾璟深紧咬的牙关中泄出,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和一种濒临疯狂的绝望。他抬起头,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着后视镜中自己狼狈而扭曲的倒影。镜中的男人,头发凌乱,脸色惨白,眼底是深不见底的黑暗和燃烧的怒火,嘴角还残留着未干的血迹。

蠢货!

彻头彻尾的蠢货!

他引以为傲的洞察力呢?他掌控全局的自信呢?原来在男女之事上,在江晚晚面前,他竟是个被一个心机深沉的女人玩弄于股掌之间而不自知的瞎子!是林柔,是林柔用她那些看似无心的“意外”和“困境”,一点点蚕食了他和江晚晚之间的信任,扭曲了他的判断,最终亲手将那份他曾经唾手可得的、最珍贵的婚约和爱情,彻底葬送!

悔恨如同沸腾的岩浆,在他胸腔里翻滚咆哮,几乎要冲破躯壳。但比悔恨更汹涌、更灼人的,是滔天的愤怒!一种被欺骗、被愚弄、被当成垫脚石的巨大耻辱感,像海啸般席卷而来,瞬间淹没了所有的软弱和自怜。

林柔!

这个他顾家好心资助、他自以为是守护的“小可怜”,才是毁掉他一切幸福的罪魁祸首!她偷走的,不仅仅是江晚晚对他的爱和信任,更是他本该拥有的、作为暖暖父亲的资格和权利!是她,让他成为了女儿口中那个“变成星星”的陌生人!

“呼——”顾璟深猛地推开车门,冰冷的空气灌入肺腑,非但没有平息怒火,反而像添了一把干柴。他踉跄着下车,脚步沉重却带着一种毁灭性的决绝走向电梯。指关节的伤口还在渗血,一滴一滴落在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上,留下触目惊心的红痕,如同他此刻内心淌血的路径。

他没有回公寓,而是直接按下了通往顶楼总裁办公室的楼层。电梯无声而迅速地上升,镜面的四壁映出他如同地狱修罗般冰冷而狰狞的脸。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所有的痛苦和迷茫已被一种极致的、淬了冰的暴戾所取代。

他需要真相。他需要林柔付出代价。立刻,马上!

“叮——”

顶层总裁专属楼层,电梯门无声滑开。门外等候的助理陈默正低头看着平板,听到声音立刻抬头,职业化的笑容在看清顾璟深模样的瞬间凝固在脸上。

眼前的顾璟深,是他从未见过的。昂贵的羊绒大衣沾染了灰尘和几点暗红的血迹(来自方向盘),头发凌乱,脸色是骇人的惨白,眼底却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黑焰。最刺目的是他右手,指关节皮开肉绽,鲜血顺着紧握的拳头滴落,在地毯上洇开一小团深色。整个人散发着一种刚从地狱爬出来的、生人勿近的暴戾气息。

“顾…顾总?”陈锋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职业素养让他迅速压下震惊,上前一步,“您的手……”

“闭嘴!”顾璟深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他看都没看陈默,径直大步流星地穿过铺着厚厚地毯、奢华而寂静的走廊,目标明确地走向那扇象征着最高权力的深色实木大门。

陈锋心头剧震,不敢再多问一句,连忙小跑着跟上,在顾璟深粗暴地推开办公室大门的同时,自己也闪身进去,反手迅速而无声地关紧了门,隔绝了外面所有可能窥探的视线。

厚重的窗帘隔绝了城市的喧嚣与霓虹,巨大的办公室内只亮着几盏壁灯,光线昏暗而压抑。顾璟深没有走向他那张宽大的办公桌,而是像一头焦躁的困兽,猛地停在巨大的落地窗前。窗外,是城市璀璨的万家灯火,星河般铺陈开来,却照不进他眼底分毫黑暗。

“陈锋。”他背对着陈默,声音低沉得如同深渊的回响,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五年前。江晚晚生日宴那晚,林柔‘晕倒’前后的所有细节,所有监控录像,所有在场人员的证词,尤其是服务生的!给我找出来!现在!立刻!马上!”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裹挟着刺骨的寒意和即将爆发的雷霆。

陈锋浑身一凛,瞬间明白了顾璟深这副模样的根源。

五年了,关于那位林小姐和江小姐之间的事,一直是顾总讳莫如深的禁区。如今,这禁忌被如此粗暴地撕开,顾总的反应……只能用“恐怖”来形容。他不敢有丝毫迟疑,立刻应道:“是,顾总!我马上去调取!所有相关记录,包括当时酒店安保部可能有的备份录像和人员值班记录,我亲自去查!”他转身就要去执行这如同风暴中心的命令。

“等等!”顾璟深猛地转过身,那双燃烧着黑焰的眼睛死死盯住陈默,补充的命令如同淬了毒的冰刃,“还有!林柔在大学期间,尤其是最后一年,所有涉及‘被骚扰’、‘被欺负’的事件报告,学校的处分记录,当事人的联系方式!特别是图书馆后门那次!给我挖!掘地三尺也要把当时的真相挖出来!所有经手过她资助款项的财务记录,近五年她所有的银行流水、通讯记录、社交动态!我要知道她拿了顾家的钱,都干了什么,接触了什么人!特别是解除婚约后那段时间!”

他的声音越来越高,最后几乎是在低吼,办公室内压抑的空气仿佛都被这狂暴的怒意点燃。

陈锋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

这是要彻底把林柔剥皮拆骨,不留一丝余地!他毫不怀疑,如果查出的结果证实了顾总心中那个可怕的猜想,那位林小姐的下场……他不敢想下去,只能深深低下头,用最坚定的语气回答:“明白!顾总!我会动用一切资源,最快速度给您最详尽、最真实的报告!包括可能存在的、已被删除或隐藏的信息,我会想办法恢复!”

“滚去办!”顾璟深从齿缝里挤出三个字。

陈锋如蒙大赦,几乎是屏着呼吸,以最快的速度悄无声息地退出了这间令人窒息的总裁办公室。

厚重的木门关上,隔绝了最后一丝外界的声息。办公室内只剩下顾璟深粗重的喘息和死一般的寂静。他缓缓走到巨大的办公桌后,没有坐下,双手撑在冰冷的黑檀木桌面上,身体微微前倾,像一头蓄势待发的猛兽。指关节的伤口因为用力而再次崩裂,鲜血沿着桌面昂贵的纹理蜿蜒流淌。

他盯着桌面上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五年前某次争执后,江晚晚不小心碰倒水杯留下的细微水渍痕迹。他当时只觉得她毛手毛脚,现在想来,那水渍的形状,竟像极了她当时心碎后无声滑落的泪痕。

时间在死寂和顾璟深内心翻江倒海的煎熬中一分一秒流逝。窗外的灯火渐渐稀疏,城市的脉搏似乎也缓慢下来。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悔恨与愤怒如同两条毒蛇,在他心口疯狂撕咬缠斗。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个小时,也许只有几十分钟,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

“进!”顾璟深的声音嘶哑而紧绷。

陈锋推门而入,脸色凝重,手里捧着一个厚厚的加密文件夹,另一只手拿着一个平板电脑。他快步走到办公桌前,将文件和电脑放下。

“顾总,找到了。大部分原始资料已经调出,部分被覆盖或删除的监控录像,技术部正在紧急恢复中,但关键部分的证据链已经足够清晰。”陈锋 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他点开平板电脑,调出整理好的关键资料,推到顾璟深面前,“请您过目。”

顾璟深没有坐下,他一把抓过平板,指尖因为用力而发白。屏幕上,首先呈现的是几张高清放大的、来自不同角度的监控截图。时间戳清晰地显示着五年前江晚晚生日宴的那个夜晚。

第一张截图:宴会厅相对安静的角落,林柔独自站着,手里端着一杯香槟。她的目光,正穿过喧闹的人群,精准地锁定在远处被几位长辈围住、正含笑应酬的江晚晚身上。那眼神,不再是以往的柔弱无辜,而是带着一种冰冷的、如同毒蛇般阴鸷的审视和嫉妒,嘴角甚至微微向下撇着,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恶意!截图被技术处理过,放大了她的眼神和表情,那其中的怨毒,让顾璟深瞬间脊背发凉!

第二张截图:几分钟后。林柔端着酒杯,看似随意地靠近香槟塔。就在她侧身,似乎想从侍者盘中取一块甜点时,她的胳膊肘以一个极其微妙的角度,非常“自然”地、却又带着明确方向性地撞向了最底层的一只高脚杯底座!动作幅度很小,在喧闹的环境中几乎不会被注意,但高清监控捕捉到了她手臂肌肉瞬间用力的线条和眼中一闪而过的算计!

紧接着是第三张、第四张截图:连锁反应发生!那只被撞倒的杯子倾斜,撞向旁边的杯子,如同多米诺骨牌,华丽璀璨的香槟塔在几秒钟内轰然倒塌!晶莹的酒杯碎裂,金色的酒液四溅!而林柔,在塌倒的瞬间,发出短促的惊呼,身体如同排练过一般,精准地向后倒去,重重摔在狼藉的、满是酒液和玻璃碎片的地上!她倒地的姿势,甚至刻意避开了尖锐的玻璃,只是让裙摆和头发沾染了最多的污渍,将狼狈和脆弱感放到了最大!截图清晰地捕捉到她倒地前一刻,眼神飞快地扫向顾璟深当时所在的方向,那眼神里,分明是得逞的算计和一丝即将表演的兴奋!

顾璟深死死盯着这些截图,呼吸越来越急促,胸腔剧烈起伏,仿佛下一秒就要炸开。他仿佛能听到当时杯盘碎裂的巨响,看到林柔倒下去时周围人惊愕的表情,更清晰地看到了自己当时是如何毫不犹豫地冲过去,将那个自导自演的“受害者”抱离现场……而把真正的受害者江晚晚,孤零零地留在那片狼藉和众人复杂的目光中!

“啪!”平板被他狠狠掼在桌面上,屏幕瞬间碎裂!蛛网般的裂痕下,林柔那张写满恶毒和算计的脸变得更加扭曲。

“图书馆事件呢?”顾璟深的声音已经嘶哑得不成样子,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抠出来的,带着浓重的血腥气。

陈锋立刻翻开文件夹,取出一份学校保卫处的原始记录复印件和几张打印出来的微信聊天截图:“顾总,这是当时学校保卫处接到林柔报案后的初步调查记录。记录显示,保卫处第一时间调取了图书馆后门附近的监控。”

他指着监控截图:“画面显示,确实有三名男生在图书馆后门附近和林柔交谈。根据时间点比对和后来技术恢复的部分录音(通过当时在场一个清洁工遗忘在附近的录音笔),他们只是在纠缠林柔,要求她答应约会,言语上有轻佻之处,如‘装什么清高’、‘顾家资助了不起啊’等,但没有实质性的肢体拉扯动作。其中一个男生情绪激动时抬手指了指林柔,但并未真正碰到她。”

陈锋又翻到关键的一页,是当时其中一个涉事男生张浩在压力下写的情况说明,字迹潦草却透着委屈和愤怒:“……我们就是堵着她说几句话,问问她为什么总拒绝我们!声音是大了点,但我们没动手!是她自己突然往后退撞到墙上,把衣服挂破了,然后就开始尖叫,说我们打她、要扒她衣服!我们当时都懵了!保安来了她哭得那叫一个惨,好像我们真把她怎么着了似的!后来学校为了平息影响,根本不管真相,就把我们处分了!妈的,憋屈死了!”

旁边还有一份当年被学校压下、后来被陈锋费尽心思找到的、其中一名男生女友在匿名论坛的发帖截图(已被删除,但被技术恢复):“……我男朋友就是倒霉!那个林柔,看着柔柔弱弱,心机深得很!明明是她自己撞墙,非要赖别人打她!不就是仗着顾家那个大少爷给她撑腰吗?装可怜博同情玩得真溜!我男朋友他们几个的前途都被她毁了!恶心!”

最后,陈锋放上了一张照片,是当时林柔那件“被拉扯”破的外套特写。技术分析报告清晰地指出:“破损边缘呈现整齐的撕裂状,符合硬物(如粗糙墙面凸起)挂扯特征,不符合多人撕扯造成的多方向不规则破裂。衣物纤维中检测到大量与图书馆后门墙壁成分一致的石灰粉尘。”

铁证如山!

顾璟深一把抓过那几张纸,指腹用力地摩擦着上面的文字和图片,仿佛要将它们刻进灵魂里。他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不是恐惧,而是极致的愤怒和被愚弄的耻辱感冲垮了理智的堤坝。那些他曾经深信不疑的“柔弱”、“无助”、“被欺负”,此刻都变成了最恶毒的谎言!林柔!她利用了他的责任感和保护欲,精心策划了一场场“意外”和“困境”,每一次都将他和江晚晚之间的距离狠狠撕开!她像一个技艺精湛的演员,用眼泪和伪装,在他面前上演了一出出颠倒黑白的苦情戏,而他,就是那个被蒙蔽了双眼、还自以为是的愚蠢观众!

“好…好得很!”顾璟深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是骇人的猩红,嘴角勾起一抹疯狂而冰冷的弧度,那笑容比哭更狰狞,“林柔…你真是演得一出好戏!”

就在这怒意即将焚毁一切的临界点,顾璟深口袋里的私人手机疯狂地震动起来,嗡嗡声在死寂的办公室里格外刺耳。他看都没看,直接掏出手机就要砸出去泄愤!

然而,屏幕上闪烁的名字,却像一盆冰水,瞬间浇熄了他一部分狂暴的火焰,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几乎令他窒息的恐慌——

屏幕上跳动着两个字:幼儿园王老师。

暖暖!是暖暖的幼儿园!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天灵盖,将他所有的愤怒都冻结。他几乎是颤抖着,用那只沾满自己鲜血的手,划开了接听键,将手机死死贴在耳边。

“喂?”他的声音因为极度的紧张和恐惧而变调。

“喂?请问是…是暖暖家长吗?”王老师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焦急和一丝哭腔,背景音嘈杂,隐约能听到孩子的哭声和一个女人尖利刺耳的叫嚷声,“您快!您快来幼儿园一趟!出事了!有个女的…她自称是暖暖的姑姑,非要强行带走暖暖!我们拦着,她就发疯一样闹,还…还推搡孩子!暖暖吓坏了!”

“姑姑?”顾璟深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但下一秒,一个名字如同毒蛇般钻入脑海——林柔!只有她!只有这个疯女人,才敢用这种身份,才敢去动暖暖!

“拦住她!给我拦住她!不准她碰暖暖一根手指头!”顾璟深对着电话嘶吼,声音因为极致的暴怒和恐惧而彻底扭曲,如同受伤野兽的咆哮,“我马上到!告诉那个疯女人,她敢动暖暖,我要她死!”他最后两个字,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带着地狱般的森寒杀意。

电话被狠狠掐断。顾璟深像一颗出膛的炮弹,猛地冲向门口,带起的劲风将桌上的文件扫落一地。他甚至没有等电梯,直接撞开消防通道沉重的铁门,沿着楼梯发疯般向下狂奔!沉重的脚步声在空旷的楼梯间里如同密集的鼓点,带着毁灭一切的疯狂节奏。

暖暖!他的暖暖!那个他连靠近都小心翼翼、生怕惊扰的小天使!林柔那个疯子!她怎么敢?!

幼儿园门口,此刻已是一片混乱。

精心布置的彩色气球拱门被撞歪,地上散落着被踩踏的玩具和几本撕破的绘本。几个老师紧张地围成一个半圆,将一群受到惊吓、小声啜泣的孩子护在身后。王老师头发凌乱,脸上有几道明显的抓痕,正死死抱着一个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小脸煞白的小女孩——正是暖暖。

而混乱的中心,是一个穿着米白色羊绒大衣、妆容却因激动而有些花掉的女人——林柔。她此刻哪里还有半分往日的柔弱温婉?头发散乱,眼神疯狂,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母兽。她正被两个强壮的男保安死死架住胳膊,却依旧拼命挣扎,尖利的声音划破空气:

“放开我!你们凭什么拦我?!我是她姑姑!亲姑姑!顾璟深是我哥!暖暖是我侄女!我来接我侄女回家有什么错?!你们这些看门狗!给我滚开!”她一边嘶喊,一边用穿着尖细高跟鞋的脚狠狠踢向保安的小腿,“暖暖!暖暖你看看姑姑!姑姑带你去找爸爸!找亲爸爸!那个姓许的是个骗子!他是抢走你妈妈的坏人!暖暖!”

她的目光死死锁定在王老师怀里的暖暖身上,充满了某种病态的狂热和占有欲。暖暖被这疯狂的一幕彻底吓坏了,小小的身体在王老师怀里抖得像风中的落叶,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小嘴张着,却因为巨大的恐惧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死死抓住王老师的衣襟,把小脸深深埋进去。

“林小姐!请你冷静!我们无法确认你的身份!暖暖的家长信息里没有你!你没有接送卡,强行闯园还伤害老师和孩子,这是违法行为!你再这样我们报警了!”园长脸色铁青,厉声呵斥。

“报警?好啊!报啊!”林柔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疯狂地大笑起来,眼神怨毒地扫过园长和老师们,“让警察来看看,你们是怎么阻止一个姑姑接自己亲侄女的!顾家你们惹得起吗?我告诉你们,今天我必须带暖暖走!谁也拦不住!”她挣扎得更厉害了,指甲在保安的手臂上抓出深深的血痕。

就在这混乱不堪、剑拔弩张的时刻,一辆白色的沃尔沃如同离弦之箭,带着刺耳的刹车声,猛地停在幼儿园门口。车门几乎是同时被推开,江晚晚和许亦辰的身影瞬间出现。

江晚晚一眼就看到了被王老师护在怀里、哭得瑟瑟发抖的暖暖,以及被保安架着、状若疯魔的林柔。一股冰冷的怒意瞬间席卷了她的四肢百骸,让她素来温婉的面容结上了一层寒霜。她甚至没有去看林柔,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女儿身上。

“暖暖!”江晚晚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更多的是急切和安抚。

“妈妈!爸爸!”暖暖听到熟悉的声音,终于从巨大的恐惧中找回一丝依靠,哇的一声哭喊出来,挣扎着向江晚晚伸出小手。

几乎是同一时间,许亦辰的身影动了。他没有像顾璟深那样暴怒嘶吼,但他的动作更快、更精准、更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强大力量。他像一道迅捷的闪电,几步就跨过混乱的区域,目标明确地直冲暖暖而去。高大的身影如同一座瞬间拔地而起的山岳,带着不容置疑的守护姿态,稳稳地、轻柔地,却无比坚定地将哭得几乎喘不上气的暖暖,从王老师怀里接了过来。

“暖暖不怕,爸爸在。”许亦辰的声音低沉而稳定,带着奇异的安抚力量。他一手稳稳托住暖暖的小身体,另一只手轻柔地拍着她的背,让她的小脸埋在自己宽阔温暖的胸膛。他的怀抱坚实而温暖,瞬间隔绝了外面所有的尖叫和混乱,为暖暖构建出一个绝对安全的港湾。暖暖紧紧搂住许亦辰的脖子,小身体还在抽噎,但那种灭顶的恐惧感,在熟悉的怀抱和气息中,终于开始慢慢平复。

许亦辰抱着暖暖,冷冽如刀锋的目光这才扫向被保安架住、仍在叫嚣挣扎的林柔。那眼神里没有丝毫温度,只有冰冷的审视和一种居高临下的、如同看跳梁小丑般的漠然。他没有说话,但那无声的气场,比任何斥责都更具压迫力,让疯狂叫嚣的林柔,动作都下意识地僵滞了一瞬。

“晚晚姐!你来得正好!”林柔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立刻将矛头转向江晚晚,声音带着哭腔,试图再次披上那层伪善的皮,“你看看他们!我只是想来看看暖暖,想接她回家!我哥他……他太想暖暖了!可这些人,他们拦着我不让我见孩子!暖暖是我的亲侄女啊!晚晚姐,你不能这么狠心,你不能让暖暖连自己的亲姑姑都不认啊!”她颠倒黑白,试图用亲情绑架。

江晚晚没有理会林柔的表演。她走到许亦辰身边,伸出手,无比自然又无比珍重地抚摸着暖暖哭得汗湿的小脸,指尖温柔地拭去她脸上的泪痕。她的目光始终温柔地落在女儿身上,声音清晰而平静,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暖暖乖,没事了,妈妈和爸爸都在。不怕,我们回家。” 完全将歇斯底里的林柔当成了空气。

这种彻底的、视若无睹的无视,比任何激烈的言辞都更让林柔难堪。她精心准备的“苦情戏”和“亲情牌”在江晚晚的平静面前,显得如此滑稽可笑。

“江晚晚!你装什么清高!”林柔的伪装终于彻底崩溃,她猛地甩开保安的手(保安被她突然爆发的蛮力挣得一个趔趄),指着江晚晚,面孔因极致的嫉妒和恨意而扭曲变形,声音尖利得如同玻璃刮过黑板,“你凭什么?!你凭什么霸占着暖暖不让她认祖归宗?你凭什么跟这个野男人在一起?!暖暖是顾家的血脉!是我哥的孩子!你算什么东西?!你不过是个被我哥抛弃的……”

“啪!”

一记清脆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毫不留情地扇在了林柔的脸上!力道之大,让她整个人都踉跄着向旁边倒去,精心打理的发髻彻底散开,脸颊上迅速浮现出清晰的五指印。

打人的不是暴怒的许亦辰,也不是冲上来的保安。

是江晚晚。

在听到“野男人”三个字从林柔嘴里吐出的瞬间,江晚晚的眼神骤然冷冽如冰。她轻柔地将抚摸着暖暖的手放下,转过身,动作快得让人看不清。那记耳光,干脆利落,带着积压了五年的冰冷怒火和身为母亲最本能的护犊之情。

全场瞬间死寂。连暖暖的抽泣声都停了,小脸上还挂着泪珠,呆呆地看着妈妈。

江晚晚站得笔直,她看着捂着脸、难以置信地瞪着自己的林柔,眼神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如同看垃圾般的冰冷和鄙夷。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寂静的空气,带着一种审判般的重量,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狠狠扎在林柔的心上:

“林柔,收起你那套令人作呕的把戏。你算哪门子姑姑?暖暖姓江,是我江晚晚和许亦辰的女儿。她的世界里,从来就没有你,更没有顾璟深的位置。”

江晚晚的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剖开林柔层层叠叠的伪装,直刺她肮脏的灵魂深处:“五年前,你是怎么一次次在我和顾璟深之间制造误会,怎么利用他的同情心自导自演那些‘意外’,怎么在背后散布流言中伤我,需要我在这里,当着孩子的面,一件件、一桩桩给你复述一遍吗?”

她微微上前一步,明明身高不占优势,那股凛然的气势却压得林柔下意识地后退:“需要我提醒你,生日宴上那杯‘不小心’泼在我礼服上的红酒,是谁‘失手’推了服务生?需要我提醒你,我送给顾璟深的、刻着我们名字缩写的钢笔,是怎么‘恰好’出现在你的书桌上,还被你‘无意’展示给同学看?需要我提醒你,你哭诉被人骚扰的那些‘证据’,有多少是精心设计的谎言,毁掉了多少无辜的人?”

江晚晚的语速平缓,却字字诛心,如同最锋利的解剖刀,将林柔精心掩盖了五年的龌龊彻底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林柔的脸色由红转白,再由白转青,最后变成一片死灰。她捂着火辣辣的脸颊,嘴唇哆嗦着,想反驳,想尖叫,却发现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江晚晚眼中的了然和鄙夷,像一面照妖镜,让她所有肮脏的心思都无所遁形。

“你以为你赢了?”江晚晚的唇角勾起一抹冰冷到极致的弧度,那笑容里没有一丝温度,只有无尽的讽刺,“你处心积虑,用尽下作手段,终于让我彻底离开了他。然后呢?你得到你想要的了吗?顾璟深多看你一眼了吗?顾家少奶奶的位置,你摸到边了吗?”

她看着林柔眼中最后一丝侥幸被彻底击碎,只剩下空洞的恐惧和灰败,声音如同最后的宣判:“你得到的,只有顾家施舍的、如同打发乞丐一样的资助金!只有圈子里心照不宣的、对你‘寄生虫’身份的鄙夷!只有五年后,像条丧家之犬一样,用‘姑姑’这种可笑的借口,来骚扰我女儿,试图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的可怜丑态!”

“林柔,”江晚晚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雷霆般的威压和母亲护崽的绝对强势,“我警告你,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你敢再靠近我女儿一步,敢再用你那肮脏的嘴巴说出半个字伤害我的家人,我会让你知道,什么叫真正的身败名裂,什么叫生不如死!我江晚晚说到做到!滚!”

最后一个“滚”字,如同惊雷炸响,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势和冰冷的杀意。林柔被这气势彻底震慑,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腿一软,竟直接瘫坐在地上,再也说不出一个字,只剩下失魂落魄的茫然和深入骨髓的恐惧。

幼儿园门口,死一般的寂静。所有老师、保安、闻声围拢过来的路人,都被江晚晚这雷霆万钧的气势和揭露的惊人真相所震撼。看着瘫坐在地、面如死灰的林柔,眼神里只剩下赤裸裸的厌恶和鄙夷。

许亦辰抱着暖暖,静静地看着自己的妻子。他的眼神深邃,里面翻涌着浓烈的心疼、骄傲,以及一种深沉的、无声的支持。他怀里的暖暖,似乎也感受到了妈妈强大的保护力量,小脸不再那么恐惧,只是依赖地靠在许亦辰怀里,小手紧紧抓着他的衣领。

就在这时,一阵如同野兽咆哮般的引擎轰鸣声由远及近,带着撕裂空气的狂暴怒意!一辆黑色的宾利如同失控的钢铁巨兽,带着刺耳的刹车声,以一个近乎漂移的危险姿态,猛地横停在混乱的现场中心!

车门被一股巨大的力量从里面狠狠踹开!

顾璟深的身影出现在车门处。他高大的身躯因为极致的暴怒而微微佝偻着,像一张拉到极限、随时会崩断的硬弓。昂贵的西装外套敞开着,领带被扯得歪斜,头发凌乱不堪,双眼猩红如血,里面翻涌着足以焚毁一切的滔天怒焰和冰冷的杀机!他周身散发出的戾气,让周围的温度都仿佛骤降了几度。

他的目光,如同淬了剧毒的利刃,第一时间、精准无比地锁定了瘫坐在地上、失魂落魄的林柔。

林柔感受到那如同实质的、要将她凌迟的目光,身体猛地一颤,如同被毒蛇盯上的青蛙,脸上瞬间褪尽了最后一丝血色,只剩下死灰般的绝望。她下意识地想往后退缩,却发现身体僵硬得如同灌了铅。

顾璟深没有看江晚晚,也没有看许亦辰和暖暖。他的眼里,此刻只剩下林柔这个罪魁祸首。他迈开长腿,一步一步,沉重而缓慢地朝着林柔走去。皮鞋踩在冰冷的地面上,发出“哒、哒、哒”的声响,如同死神的丧钟,敲在林柔的心上。

他走到林柔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如同俯视着一只肮脏的臭虫。那双猩红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温度,只有最纯粹的、冰冷的毁灭欲望。

“哥…璟深哥…你听我解释…”林柔颤抖着嘴唇,挤出几个破碎的音节,试图抓住最后一丝渺茫的希望。她伸出手,想去抓顾璟深的裤脚。

“啪!”

又是一记耳光!

比江晚晚那一记更狠!更重!更带着毁灭性的力量!

顾璟深用尽全力的一巴掌,狠狠扇在林柔另一边脸上!巨大的力道直接将她整个人打得侧飞出去,重重地摔在冰冷坚硬的人行道上!牙齿混合着血沫从她破裂的嘴角喷溅出来,精心描画的妆容彻底花了,半边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胀起来,狼狈不堪。她趴在地上,发出痛苦的呻吟和呜咽,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顾璟深站在原地,胸膛剧烈起伏,粗重的喘息如同破旧的风箱。他看着地上如同烂泥般的林柔,眼神里没有一丝怜悯,只有刻骨的厌恶和冰冷的审判。他缓缓抬起手,指向林柔,那沾着自己鲜血的手指,此刻如同指向地狱的判官笔。

“解释?”顾璟深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却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静,那是暴风雨来临前死寂的平静,“林柔,你这张令人作呕的嘴,还有解释的资格吗?”

他微微弯下腰,凑近林柔,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清晰,如同淬了寒冰的毒针,狠狠扎进她的耳膜和灵魂:“生日宴的香槟塔…图书馆后门的‘骚扰’…那些流言蜚语…还有晚晚的钢笔…你真当我顾璟深是傻子,查不出来吗?”他每说出一件事,林柔的身体就剧烈地颤抖一下,眼中的恐惧和绝望就加深一层。

“你处心积虑,演了五年,演得真好。”顾璟深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雷霆万钧的暴怒,响彻整个寂静的现场,“把我当成你往上爬的梯子,把晚晚当成你脚下的垫脚石!利用我的愚蠢,利用顾家的善心!你毁了我的婚约,毁了我的家,毁了我做父亲的机会!你该死!”

最后三个字,他几乎是嘶吼出来的,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和毫不掩饰的杀意。周围的空气仿佛都被这狂暴的怒意冻结了。

“陈锋!”顾璟深猛地直起身,不再看地上如同死狗般的林柔,声音冷酷得如同极地寒风。

一直守在人群外围、如同影子般的陈锋立刻上前一步,躬身应道:“顾总!”

“处理掉。”顾璟深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仿佛在吩咐处理一件垃圾,“立刻!马上!”

“是!”陈锋没有丝毫犹豫,拿出手机迅速拨通一个号码,声音清晰而冷酷:“行动组,目标位置锁定。执行A级清理方案:第一,即刻冻结目标名下所有由顾氏集团及关联方提供的资金账户、信用卡、附属卡,包括其直系亲属关联账户,清空余额,收回所有附属权益。第二,立即终止顾氏集团对目标及其亲属的一切资助项目,包括学费、生活费、医疗保障,即刻生效。第三,通知相关合作方及机构(学校、房东、其兼职单位等),顾氏集团撤销对目标的一切担保和推荐,因顾氏原因产生的关联合约立即终止。第四,目标所持的、由顾氏担保办理的留学签证及居留许可,即刻向移民局提交撤销申请并冻结其出入境权限。第五,目标及其直系亲属名下所有由顾氏提供或担保的住所、车辆及其他资产,限24小时内清空个人物品并搬离,逾期后果自负。第六,通知公关部,发布声明,顾氏集团与林柔女士及其亲属即日起解除一切关系,其在外的所有言行均与顾氏无关。第七,对目标进行24小时监控,确保其彻底离开本市核心区域。若发现其再试图接近江晚晚女士、许亦辰先生及其女儿暖暖,或进行任何骚扰、诽谤行为,立即采取法律手段及必要措施,无需再请示。立刻执行!”

陈锋的语速极快,每一条指令都清晰、冷酷、斩草除根,不留一丝余地。这不仅仅是将林柔打回原形,更是将她彻底打入地狱,断绝她一切经济来源和社会关系,让她在熟悉的环境里寸步难行,如同过街老鼠。

瘫在地上的林柔,听着陈锋一条条念出的、如同死刑判决书般的指令,身体筛糠般抖了起来。冻结账户?终止资助?撤销签证?收回住所?解除关系?24小时监控?……每一条都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她赖以生存的根基上!她终于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完了!彻底完了!她所依仗的、精心算计得来的顾家的一切,都在瞬间化为乌有!她将变得一无所有,甚至比五年前那个刚被顾家资助的穷学生还不如!巨大的恐惧和绝望瞬间将她吞噬,她发出一声凄厉得不似人声的尖叫:“不——!璟深哥!你不能这么对我!我是为了你啊!我是爱你的啊!都是江晚晚那个贱人!是她……”

“堵上她的嘴!”顾璟深厉声喝道,眼神冰冷得如同在看一具尸体。

旁边两个早已准备好的保镖立刻上前,动作粗暴地用一块干净的布巾塞住了林柔的嘴,将她剩下的污言秽语全部堵了回去。她只能发出绝望的“呜呜”声,眼泪鼻涕糊了满脸,被保镖毫不怜惜地拖了起来,如同拖一条死狗,强行塞进了旁边一辆等候的黑色商务车里。车门“砰”地关上,隔绝了她最后一丝挣扎和哀嚎。

混乱的现场,随着林柔的消失,骤然陷入一片诡异的死寂。只剩下深秋的冷风,卷着地上的落叶,发出沙沙的声响。

顾璟深站在原地,身体依旧紧绷如铁,胸膛还在剧烈起伏。处理了林柔,那滔天的怒火却并未平息,反而在心底深处烧灼出更加巨大的空洞和剧痛。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转过身。

目光,终于落在了几步之外。

许亦辰依旧稳稳地抱着暖暖,像一座无法撼动的堡垒。暖暖的小脸埋在许亦辰的颈窝里,只露出一点侧脸,显然刚才的惊吓还未完全平复。江晚晚站在许亦辰身边,一只手轻轻搭在许亦辰的手臂上,另一只手温柔地抚摸着暖暖的背。她看向顾璟深的眼神,平静无波,如同看着一个与己无关的陌生人,没有一丝一毫的波澜,更没有丝毫因为他雷霆处置林柔而产生的动容。

那眼神,比最锋利的刀刃更伤人。它无声地宣告着:无论他做什么,无论他如何悔恨,如何愤怒,如何报复,都已经太迟了。她的世界,早已与他无关。她的家,她的依靠,她的幸福,都在她身边这个男人的怀抱里。

顾璟深的目光,贪婪地、痛苦地落在暖暖露出的那一点点侧脸上。那是他的骨血,是他在这世上最深的牵绊。可此刻,他却连靠近一步的资格都没有。他甚至不敢想象,在女儿幼小的心灵里,他此刻的形象,是否比刚才那个疯癫的“姑姑”更加可怕?

许亦辰的目光平静地迎上顾璟深复杂而痛苦的眼神。那眼神里没有挑衅,没有炫耀,只有一种深沉的、不容置疑的守护和一种了然——了然于顾璟深此刻的痛苦,也了然于自己怀中这份幸福的重量和不可侵犯。

许亦辰微微侧头,对怀里的暖暖轻声说,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顾璟深的耳中:“暖暖,我们回家了。妈妈给你做可乐鸡翅,好不好?”

暖暖在许亦辰怀里动了动,发出一个带着鼻音的、小小的“嗯”。

许亦辰抱着暖暖,江晚晚自然地挽着他的手臂。一家三口,没有再看顾璟深一眼,如同他只是路边一块无关紧要的石头。他们转身,朝着那辆白色的、象征着温暖与安宁的沃尔沃走去。车门打开,许亦辰小心翼翼地将暖暖放进安全座椅,江晚晚俯身进去,细心地为她系好安全带,整理好被弄乱的头发。许亦辰站在车门外,高大的身影守护着,目光温柔地注视着车内的妻女。

白色的车身在深秋萧瑟的暮色中启动,平稳地汇入车流,如同投入温暖港湾的船,渐渐消失在道路的尽头。留下顾璟深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原地,站在一片刚刚结束的混乱与狼藉之中。

夕阳的最后一点余晖彻底沉入地平线,浓重的夜色如同冰冷的潮水,迅速淹没了他。城市璀璨的霓虹次第亮起,流光溢彩,却一丝也无法照亮他脚下这片被遗弃的黑暗孤岛。

林柔落幕了。

被她亲手导演的这场闹剧,以最惨烈的方式,被彻底清扫出了舞台。

然而,顾璟深知道,属于他的“火葬场”,那真正的地狱烈焰,才刚刚开始熊熊燃烧。他看着那辆白色沃尔沃消失的方向,仿佛还能看到暖暖依偎在许亦辰怀里的身影。巨大的、冰冷的、足以将灵魂都冻结的孤寂和绝望,如同最沉重的枷锁,将他牢牢锁死在这片无边的黑暗里。

他赢了这场对林柔的清算。

却输掉了整个世界,输得彻彻底底,一败涂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