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岭的轮廓在暮色中渐渐清晰，像一头蛰伏的青色巨兽，脊背蜿蜒着没入天际。苏寒背着帆布包，站在邙山古道的入口，望着前方被暮色染成墨绿色的山林，喉结不自觉地动了动。
从废弃货运站出发，他骑着叶青羽藏在涵洞下的那辆旧自行车，沿着县道颠簸了整整一夜。车胎在黎明时分爆了胎，他索性把自行车藏在路边的灌木丛里，换上轻便的运动鞋，徒步走进了这片连绵起伏的山脉。
山路比想象中难走。没有石阶，只有被前人踩出的模糊小径，蜿蜒在茂密的树林里。腐叶在脚下发出“沙沙”的声响，混合着远处溪流的潺潺声，构成了一种远离尘嚣的寂静。
苏寒按照羊皮地图的指引，避开了标注着“监察者据点”的青溪镇，直接切入了邙山深处。地图上的墨线在这一段变得密集，旁边用小字标注着“灵力初显，需谨慎吐纳”。
“灵力初显……”
苏寒停下脚步，靠在一棵老松树上喘息。他已经走了四个时辰，体力消耗巨大，但奇怪的是，并没有往常那种累到虚脱的感觉。相反，随着深入山林，他觉得空气似乎变得越来越“稠”，吸入肺里时，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清新感，像是雨后初晴的草地气息，却又多了点什么。
他想起叶青羽的话：“天地间处处有灵气，只是凡俗之地稀薄，修士难以察觉；而名山大川深处，灵气浓郁，甚至能凝聚成雾。”
难道这就是灵气？
苏寒闭上眼睛，试着按照《基础吐纳诀》的口诀调整呼吸。吸气时，想象鼻腔化作一个漏斗，将周围的空气缓缓吸入；呼气时，再将体内的浊气从牙缝中挤出，意念集中在丹田。
一遍，两遍……
当他进行到第七次吐纳时，忽然感觉到一丝异样。
不是错觉！
随着吸气的动作，他清晰地“看”到——无数细微的、淡绿色的光点，正随着气流涌入鼻腔。这些光点比尘埃还小，却带着微弱的暖意，像初春的柳絮，轻轻拂过他的呼吸道，最终沉入丹田的位置。
而丹田处的吞噬星魂，像是被惊动的蛰伏野兽，突然发出一声极其细微的嗡鸣。
苏寒的心猛地一紧，下意识地想停止吐纳，但已经晚了。
左眼深处传来熟悉的灼热感，比在废弃工厂练习时更强烈，像是有颗滚烫的石子被嵌进了眼眶。他能感觉到，那道旋转的黑色纹路正在加速转动，一股无形的吸力从瞳孔中散发出来，顺着经脉蔓延至全身。
“不好！”
苏寒暗道一声糟糕，想收回意念压制，却发现那股吸力已经不受控制。
他猛地睁开眼，惊恐地看到——周围三米内的草木，叶片上那些淡绿色的光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剥离，像被磁石吸引的铁屑，化作无数道纤细的绿丝，争先恐后地涌向他的身体。
路边的野草、低矮的灌木、甚至头顶的松针，都在以极慢的速度褪去绿意，叶片边缘泛起淡淡的枯黄。那些绿丝穿过他的皮肤，顺着血管涌入经脉，最终汇入丹田，被那旋转的黑色纹路吞噬。
“呃……”
苏寒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呼。这些灵力比在废弃工厂吸收的沉灵石能量霸道得多，涌入体内时，像无数根细针在经脉里穿行，刺得他浑身发麻。丹田处的灼烧感越来越强，仿佛有团火在里面燃烧，要把他的五脏六腑都烧化。
他死死咬着牙，按照叶青羽教的方法，用意念去“抓”那股失控的吸力，试图将它逼回左眼。但吞噬星魂像是饿极了的饕餮，疯狂地掠夺着涌入体内的灵力，每吞噬一分，那黑色的纹路就清晰一分，旋转的速度也更快一分。
“收！给我收！”
苏寒低吼着，额头上青筋暴起，冷汗顺着脸颊滑落，滴在胸前的青铜碎片上。碎片传来一阵冰凉的触感，像是在提醒他保持清醒。
或许是青铜碎片的作用，或许是他的意志力终于起了作用，那股狂暴的吸力在持续了半盏茶的功夫后，终于有了一丝减弱的迹象。
苏寒抓住这个机会，拼尽全力引导着残余的灵力，按照《基础吐纳诀》的路线运转周天。一圈，两圈……当灵力最终在丹田稳定下来时，他几乎虚脱般地靠在松树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左眼的灼热感渐渐退去，只剩下轻微的酸涩。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右手掌心——那里，一缕微弱的白光正悬浮在皮肤表面，像一粒融化的月光，带着温润的气息。
“这是……灵力？”
苏寒愣住了。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这缕白光的存在，它温顺地待在掌心，随他的意念而动。这和吞噬星魂那股霸道的力量完全不同，带着一种平和、纯粹的质感。
“炼气一层……”
这个词跳进脑海。《基础吐纳诀》里说，修士的第一个境界是炼气，当体内能凝聚出第一缕灵力时，便是炼气一层。他竟然在这种失控的状态下，突破了？
苏寒又惊又喜，却很快被更深的后怕取代。
他看向周围的草木——刚才被掠夺了灵力的区域，已经变成了一片浅褐色。野草的叶片卷曲、干枯，灌木的枝条失去了弹性，连那棵老松树，也有几根靠近他的枝条彻底枯黄，像被抽走了生命力。
“太可怕了……”
苏寒喃喃自语，心脏还在狂跳。这就是吞噬星魂的真正力量吗？仅仅是一次失控的吐纳，就毁掉了周围三米的草木生机。如果刚才没能及时控制住，后果不堪设想。
他终于明白叶青羽为什么反复强调“控制”二字。这力量确实能让人快速变强，却也像一把没有柄的刀，稍有不慎就会伤到自己，甚至波及无辜。
“看来不能再随便吐纳了。”
苏寒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把掌心的那缕灵力小心翼翼地引入丹田，让它与吞噬星魂保持距离。做完这一切，他才发现自己的手还在微微颤抖。
夕阳的余晖透过树梢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远处的山林被染成了金红色，看起来宁静而壮丽，但苏寒知道，这片看似平静的山林里，隐藏着无数未知的危险——不仅有叶青羽地图上标注的妖兽和散修，还有他自己体内这头随时可能失控的“吞噬巨兽”。
他从帆布包里拿出水壶，喝了两口凉水，冰凉的液体流过喉咙，稍微压下了体内的燥热。目光落在羊皮地图上，落霞谷的标记还在遥远的前方，中间隔着密密麻麻的山路和标记。
“路还长着呢……”
苏寒收起地图，拍了拍身上的尘土，重新背起帆布包。他没有立刻继续赶路，而是找了块相对平坦的石头坐下，闭上眼睛，开始回忆刚才失控的过程。
他必须尽快找到控制吞噬星魂的方法，至少要做到在吐纳时不被它反噬。否则，别说走到落霞谷，恐怕不等遇到妖兽和监察者，自己就先被这股力量撑爆了。
林间的风渐渐凉了，带着夜晚的湿气。苏寒坐在石头上，一遍遍地在脑海里推演着吐纳的步骤，想象着如何在吸引灵力的同时，隔绝吞噬星魂的干扰。
掌心的那缕白光时隐时现，像一盏微弱的灯，照亮了他脚下这条布满荆棘的修行之路。而贴身口袋里，那半截枯枝静静地躺着，断口处的淡青色木芯，在无人察觉的角落，闪过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辨认的金色微光。
苏寒不知道，这截看似普通的枯枝里，正沉睡着一缕能劈开山河的剑魂。更不知道，这缕剑魂将在不久后的险途中，成为他绝境里的唯一生机。
他只知道，必须往前走。
无论前方有多少艰难险阻，无论体内的力量有多么危险，落霞谷就在那里，父母留下的线索就在那里，他活下去的希望，也在那里。
夜色渐浓，月光穿过枝叶的缝隙，在地上织出一张银色的网。苏寒站起身，辨认了一下方向，朝着秦岭深处那片更深的黑暗，迈出了坚定的一步。每一步落下，都伴随着草木轻微的“沙沙”声，像是这片古老山林，在对这位闯入者发出低沉的回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