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的微光穿透苍莽山的层峦叠嶂，像一把把金色的利剑，劈开了笼罩整夜的浓雾。苏寒从冥想中睁开眼时，篝火早已熄灭，只剩下一堆泛着青烟的灰烬，空气中残留着淡淡的烤肉香气和潮湿的泥土味。
林浩蜷缩在山洞的角落里，呼吸均匀，显然还在沉睡。经过一夜的休息，他脸上的血色恢复了些许，但左臂依旧肿胀发紫，固定伤口的藤蔓上凝结着一层薄薄的白霜——那是他体内寒毒在夜间悄然扩散的迹象，虽然微弱，却足以让人心惊。
苏寒起身时动作很轻，尽量不发出声响。他走到洞口，拨开遮掩的灌木丛，望向远方。
经过一夜的跋涉，他们已经远离了那处凶险的断崖。眼前是一片开阔的山谷，谷口被一层奇异的淡紫色雾气笼罩着，雾气如同流动的丝绸，在晨曦中缓缓翻滚，折射出梦幻般的光泽。
“那就是落霞谷？”苏寒低声自语。
按照林浩昨天的说法，穿过落霞谷，再翻过两座山，就能抵达太虚阁的外围据点。那里有宗门设置的传送阵，可以直接传送回太虚阁本部。
苏寒的目光落在那片淡紫色的雾气上，眉头微微皱起。他能感觉到，雾气中蕴含着极其浓郁的灵气，但这些灵气并非自然形成，而是经过某种阵法引导、压缩而成，带着一种刻意雕琢的凝滞感。更让他在意的是，雾气深处隐隐传来一股若有若无的波动，既熟悉又陌生，让他丹田内的吞噬星魂微微颤动起来，像是遇到了某种同源的东西。
“前辈，您醒了？”
身后传来林浩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他挣扎着坐起身，看到洞口的苏寒，连忙说道：“我们……快到落霞谷了吗？”
“应该是了。”苏寒侧身让他看清谷口的景象，“那片紫色的雾是什么？”
林浩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当看到那片淡紫色的雾气时，脸色瞬间变得凝重起来，点了点头：“是落霞谷。那雾……是护谷阵的外围。”
“护谷阵？”
“嗯，”林浩扶着墙壁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身体，“落霞谷是太虚阁的一处隐秘据点，据说里面藏着一些宗门早年留下的遗迹，所以布下了‘锁灵阵’守护。这淡紫色的雾，就是阵法散发出的灵气所化，既是屏障，也是警示。”
他走到苏寒身边，指着那片雾气解释道：“这雾看着好看，其实凶险得很。里面不仅有迷阵，还能引动修士的心魔，若是心志不坚，贸然闯进去，轻则被困在雾中迷失方向，重则被心魔吞噬，变成疯疯癫癫的废人。”
苏寒的目光变得更加锐利：“那怎么进去？”
“需要宗门信物。”林浩从怀中掏出一块黑色的木牌，木牌上刻着“太虚”二字，边缘已经有些磨损，“外门弟子的身份牌，虽然简陋，但也能在阵眼处激发微弱的灵力波动，让护谷阵打开一道缺口。不过……”
他的声音低沉下去：“这只是外围的警戒雾，真正的锁灵阵在山谷深处。据说，只有内门弟子以上的信物，才能完全打开阵法。”
苏寒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他的注意力再次被那片淡紫色的雾气吸引。不知为何，那雾气在他眼中渐渐变得不再是单纯的紫色，而是浮现出无数细微的光点，这些光点如同星辰般闪烁，隐隐构成了某种复杂的图案——那是阵法的脉络。
这种感觉很奇特，就像是……他能“看懂”这阵法的一部分运转规律。
“前辈，我们快走吧。”林浩催促道，“这雾在日出后会变得稀薄一些，更容易通过。等太阳升高，雾气中的灵气会变得更加活跃，到时候就更难走了。”
苏寒收回目光，点了点头：“走吧。”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山洞，朝着落霞谷口走去。越靠近谷口，空气中的灵气就越发浓郁，淡紫色的雾气也变得越来越清晰，甚至能闻到一股淡淡的、类似兰花的香气。但这香气中却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诡异，吸入肺中，竟让人心神微微一荡，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悄然侵蚀着意志。
“小心，别深呼吸。”林浩提醒道，“这雾能乱人心神，尽量用灵力护住心脉。”
苏寒依言照做，运转起体内刚刚恢复的灵力，在体表形成一层薄薄的屏障。当他的灵力与雾气接触时，雾气如同遇到热油的冷水，微微翻滚起来，自动让出了一条狭窄的通道。
林浩惊讶地看了他一眼：“前辈，您的灵力……”
“没什么。”苏寒淡淡道，没有解释。他知道，这并非自己的灵力有多特殊，而是吞噬星魂在无意识间排斥着雾气中的诡异波动。
两人继续前行，很快就来到了谷口。淡紫色的雾气在这里变得更加浓厚，几乎伸手不见五指，只能隐约看到前方雾气翻滚的轮廓。林浩拿出黑色木牌，将一丝灵力注入其中，木牌发出微弱的白光，照亮了他苍白的脸。
“就是这里了。”林浩深吸一口气，将木牌向前递出，“护谷阵的阵眼就在雾气深处，我用木牌引导，我们跟着光走就行。”
然而，就在木牌的白光即将接触到雾气的刹那，苏寒胸前突然传来一阵灼热的触感。
他下意识地伸手一摸，摸出了一块青铜碎片。
那是他从一处古遗迹中偶然得到的碎片，上面刻着一个模糊的“虚”字，除此之外，再无其他特征。他一直没弄明白这碎片的用途，只是觉得它材质坚硬，便随手带在身上。
此刻，这块一直沉寂的青铜碎片，竟然在接触到淡紫色雾气的瞬间，散发出柔和的青光！
青光并不刺眼，却带着一种古老而威严的气息，与林浩木牌发出的白光截然不同。当青光与淡紫色的雾气接触时，雾气像是被无形的力量分开，自动向两侧退去，露出了一条比刚才宽阔得多的通道。
更诡异的是，随着青铜碎片的发光，周围的雾气开始剧烈翻滚起来，无数道扭曲的光影在雾中浮现——
那是无数的虚影。
有的像人，有的像兽，还有的根本看不出形态，只是一团模糊的光影。但无一例外，这些虚影都在痛苦地挣扎、嘶吼，它们的脸上或眼底充满了极致的恐惧与绝望，仿佛正承受着某种难以言喻的酷刑。
一个人形虚影伸出枯瘦的手，似乎想抓住什么，却在碰到青铜碎片的青光时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化作点点光屑消散在雾中。不远处，一头形似猛虎的虚影疯狂地撞击着无形的屏障，每一次撞击都让它的身体变得更加稀薄，最终在一声不甘的咆哮中烟消云散。
“这……这是什么？！”林浩吓得脸色惨白，手中的木牌差点掉落在地，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去，“护谷阵里怎么会有这些东西？”
他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前辈，别看！这雾会引动心魔！这些都是幻象，是用来考验闯阵者心志的，看久了会被迷惑，轻则走火入魔，重则……”
他没再说下去，但眼中的恐惧已经说明了一切。
苏寒却像是没有听到他的话，目光死死地盯着那些翻滚的虚影。
他的心跳得飞快，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震撼。
在那些无数挣扎的虚影中，他看到了两个熟悉的轮廓。
那是一对中年夫妇的虚影，男人穿着朴素的长衫，女人穿着粗布裙，他们的面容模糊不清，只能看出大致的轮廓和姿态。男人伸出手，似乎想护住身后的女人，而女人则张开双臂，像是在阻挡什么。他们的动作充满了决绝，眼底却藏着深深的恐惧。
那轮廓……像极了他的父母！
苏寒的呼吸瞬间变得急促，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迈出一步，伸出手想要触摸那对虚影。
他的记忆中，关于父母的印象早已模糊。只记得在他很小的时候，家里遭遇了一场变故，父母为了保护他，将他藏在一个地窖里，然后……然后就是冲天的火光和凄厉的惨叫。他再也没有见过他们，也不知道他们是生是死。
这些年来，他很少想起他们，不是不想，而是不敢。那段记忆太过痛苦，像一根深埋在心底的刺，稍一碰触就会痛彻心扉。
可此刻，在这落霞谷前的诡异雾中，他竟然看到了与父母相似的虚影！
“爹……娘……”
苏寒的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见，眼中的震惊渐渐被一种复杂的情绪取代——有疑惑，有痛苦，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敢承认的希冀。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对虚影的刹那，胸前的青铜碎片突然爆发出强烈的灼热感！
“烫！”
苏寒下意识地握紧碎片，只觉得一股难以形容的热浪从碎片涌入体内，顺着经脉直冲脑海。这股热浪不同于灵力，也不同于吞噬星魂的阴寒，它温暖、磅礴，带着一种仿佛能净化一切的力量。
“嗡——”
青铜碎片发出一声低沉的嗡鸣，青光骤然暴涨，如同一个小型的太阳，将周围的淡紫色雾气照得如同白昼。
那些原本在痛苦挣扎的虚影，在接触到暴涨的青光时，像是冰雪遇到了烈火，纷纷发出凄厉的惨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融、溃散。
那个形似猛虎的虚影瞬间化为乌有。
那个伸出枯手的人形虚影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化作了光屑。
而那对让苏寒心神激荡的夫妇虚影，也在青光中渐渐变得透明，最终消散无踪，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不过短短几个呼吸的时间，周围的淡紫色雾气中，所有的虚影都消失得干干净净。
雾气重新变得平静，只是颜色似乎比刚才淡了许多，那种令人心悸的压抑感也随之消散，只剩下青铜碎片散发的青光与晨曦交相辉映。
苏寒怔怔地站在原地，握着青铜碎片的手微微颤抖。碎片的灼热感已经退去，重新变得冰凉，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
可他脑海中那对夫妇虚影的轮廓，却变得异常清晰。
那真的是幻象吗？
如果是幻象，为什么会如此真实？为什么偏偏会是他父母的轮廓？
这块“虚”字青铜碎片，到底是什么东西？它为什么会对这些虚影产生反应？
无数的疑问在他心中翻腾，让他一时间竟有些失神。
“前……前辈？”
林浩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骇，将苏寒从混乱的思绪中拉了回来。他看向林浩，发现少年正用一种看怪物的眼神看着他，或者说，是看着他手中的青铜碎片。
“你……你的碎片……”林浩的嘴唇哆嗦着，指着青铜碎片，又指了指周围平静的雾气，“刚才那些虚影……还有这雾……”
他显然被刚才的景象吓坏了，脸色苍白如纸，眼神中充满了困惑与恐惧：“你这碎片……到底是什么？为什么它能让护谷阵的幻象消失？还有刚才那些……那些虚影，我以前闯过几次落霞谷，从来没见过！”
苏寒收起青铜碎片，将它重新藏回胸前，压下心中的波澜，淡淡道：“没什么，只是一块偶然得到的古物。”
“古物？”林浩显然不信，他死死盯着苏寒的胸口，像是想透过衣服看到那块碎片，“可刚才那些虚影……还有你身上的气息……”
他突然想起了什么，脸色骤变：“前辈，你刚才用的……是不是黑风寨的功法？”
昨天在断崖下，苏寒一拳轰出黑风拳的黑气，他虽然震惊，却因为急于脱身而没有细想。但刚才青铜碎片引发的异象，以及那些诡异的虚影，让他不得不将两者联系起来——黑风寨的邪功，能吞噬灵力的诡异能力，还有这块能影响护谷阵的神秘碎片……
这一切，都太过反常了。
苏寒看了他一眼，没有直接回答，只是道：“走吧，雾气散了，该赶路了。”
他转身走进被青铜碎片开辟出的通道，淡紫色的雾气在他身边温顺地分开，不再有任何阻碍。
林浩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咬了咬牙，跟了上去。他看着苏寒的背影，眼神复杂——有感激，有敬畏，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警惕。
他总觉得，这位救了自己的前辈，身上藏着太多的秘密。而这些秘密，似乎都与那些不为人知的黑暗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前辈，”林浩忍不住再次开口，声音低沉而谨慎，“你刚才……在那些虚影里，看到了什么？”
苏寒的脚步顿了一下。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开口，声音平静得听不出任何情绪：“没什么。”
“只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幻象罢了。”
他的话语轻飘飘地消散在淡紫色的雾气中，像从未说过一样。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刚才那对夫妇的虚影，以及青铜碎片突然的发烫，绝不是什么无关紧要的幻象。
这落霞谷，这护谷阵，这青铜碎片……甚至是太虚阁内部的那些传闻……
似乎有一条无形的线，将这一切都串联了起来。而这条线的尽头，或许就藏着他一直寻找的答案——关于他的父母，关于他身上的吞噬星魂，关于这个看似平静却暗流涌动的江湖。
淡紫色的雾气在身后缓缓合拢，将来时的路彻底遮蔽。苏寒抬头望向谷内，那里的雾气更加浓厚，隐约能看到一些模糊的建筑轮廓。
他握紧了胸前的青铜碎片，指尖传来冰凉的触感。
不管前方有什么在等待，他都必须走下去。
哪怕这条路的尽头，是万丈深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