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青萝坦然地点头，指尖微动，冰晶无声地融化，重新化为水汽，“或者说，是走在修行路上的人。天地广大，道法万千，我们这一脉，承的是上古道家的一点微末传承。”
“那你为什么叫我大师兄？！”周羽砚猛地转过头，这是他最深的困惑，也是最深的恐惧，“我活了二十多年，就是一个普通人！上学，工作，谈恋爱，失恋！我连庙里烧香都很少去！我怎么可能是你的大师兄？！”
青萝看着他眼中翻涌的痛苦、愤怒和迷茫，清澈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深切的哀伤。她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轻轻放下茶杯，伸出右手，食指指尖再次凝聚起那点熟悉的、清冷的银芒。这一次，她没有去点化任何物体，而是缓缓地、虚虚地点向周羽砚的眉心。
周羽砚下意识地想躲，但身体却像被无形的力量定住。那点微光距离他眉心一寸时停住。一股难以形容的感觉瞬间笼罩了他——不是痛苦，而是一种极度的“空”，一种巨大的、难以填补的“缺憾”。仿佛灵魂深处被硬生生剜走了一大块，留下一个冰冷、黑暗、不断吞噬着生机的巨大空洞。这感觉比失恋的痛苦强烈百倍、千倍！那是生命本源的残缺！
他闷哼一声，脸色瞬间惨白如纸，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青萝迅速收回了手指，银芒熄灭。她看着周羽砚痛苦喘息的样子，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和沉痛：
“感觉到了吗？大师兄，那不是失恋的伤口。那是你的‘道心’破碎，心不在你身上。”
“道…道心？”周羽砚捂着仿佛还在隐隐作痛的眉心，茫然又惊惧。
“道心，是修行者的根本。是感知‘道’、理解‘道’、运用‘道’的核心所在。它凝聚着你的修为、你的感悟、你的真灵本源。”青萝的声音低沉下去，“而你的道心…碎了。不是裂开，是彻底崩碎成了碎片，散落无踪。”
她看着周羽砚眼中难以置信的神色，继续道：“这就是为什么你不记得我，不记得师门，甚至…不记得你自己是谁。因为承载着这些记忆的核心——你的道心，已经不完整了。现在的你，只是…依附于这具凡俗肉身之上的一些浮光掠影。”
周羽砚如遭雷击！所以…他这二十多年的“普通”人生，他所有的喜怒哀乐，他的父母亲情，甚至那场刻骨铭心的失恋…都可能是…假的？是建立在废墟之上的幻影？这个认知比世界有修仙者更让他崩溃！
“不…不可能…”他喃喃自语，身体抑制不住地发抖，“那我爸妈…他们…”
“他们是真实的，”青萝立刻打断他，语气肯定，“你的血脉亲情是真的，你在这里的童年也是真的。只是…我就直说吧，前几日是不是有个陌生的男人找你了？”
“对，他来和我讲了个故事，然后莫名其妙的消失了！”
“你就是故事中的人，你知道我为什么叫你大师兄了吧！”
“你是说我…前世的我就是那个换心的师兄？”
“对，恩…不是前世，是很多九世之前，你把道心给了小女孩之后，和女孩同时入了轮回，道心被碎成九块，你和她需要尝尽九世之苦。”
“你的意思那个小女孩是苏晓棠的前世？”
“是的，大师兄，你们纠缠了九世，这一世结束后，你的道心就会重聚，小女孩…也就是苏晓棠也会重塑自己的心，到那时，你们的劫自然就解开了。”
“也就是说，下一世我和她就没有关系了？”周羽砚想到这个内心有种说不出的隐隐的痛。
“是的，你和她的缘分到这世已经就结束了。”
“现在需要怎么做，碎片具体又是什么？”
青萝微微前倾身体，目光灼灼地看着周羽砚：“大师兄，碎片具体是什么我不知道，它只是一个载体，只有你自己知道。找到对应的碎片后，将它们重新聚合温养进入你的身体，你就能恢复完整的记忆，找回属于你的力量和身份！”
“找回…碎片？”周羽砚一脸茫然，“碎片在哪里？”
青萝的目光投向遥远的天际，夕阳已经完全沉没，只留下暗紫色的余晖。她的眼神变得锐利而凝重：“碎片会依附于对你而言具有强烈情感印记、或者道韵残留的地方。根据我感应到的微弱共鸣，以及你自身的经历…”
她停顿了一下，看向陈屿的眼睛：“第一个碎片，很可能就散落在你之前工作、生活了三年的那座城市里。这是你需要面对的事情。”
苏晓棠所在的城市！他狼狈逃离的地方！
周羽砚的心猛地一沉，一股强烈的抗拒感涌上心头。他好不容易才从那片伤心地逃回来，现在却要主动回去，去触碰那个鲜血淋漓的伤口？
“必须去吗？”周羽砚的声音干涩。
“必须去！”青萝的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急迫。她清澈的眼眸深处，似乎有某种沉重的忧虑一闪而过，快得让周羽砚几乎以为是错觉。“因为有人也在找你的碎片，时间不多了，大师兄。”
青萝站起身，背对着周羽砚，望向渐渐笼罩下来的夜幕，声音压得极低，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说服自己：“我们必须尽快…抢先在他之前找到碎片…让你恢复过来…” 这句话轻如蚊蚋，却带着一种冰冷的寒意。
“他？”周羽砚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字眼，“他是谁？”
青萝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她没有回头，沉默了片刻，才用一种异常平静，却蕴含着巨大悲伤和复杂的语气缓缓说道：
“你的…师弟。也是我的…师兄。” 她微微侧过头，月光勾勒出她精致的下颌线，也映亮了她眼中深不见底的忧虑和一丝…恐惧。“他…走错了路。为了力量，他已经变得…非常危险。他也在寻找大师兄你的道心碎片，但不是为了帮你，而是为了彻底毁掉它，或者…汲取其中蕴含的本源之力，完成他…可怕的计划。”
青萝终于完全转过身，月光下，她的脸庞显得格外苍白，那双总是清澈见底的眼眸，此刻盛满了沉重如山的压力和无助。
“大师兄，”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异常坚定，“只有你能阻止他。只有完整归来的你，才有能力对抗他。但现在…我们…我们太弱小了。所以，我们必须在他找到更多碎片、变得更强之前，抢先一步找回你的碎片，让你恢复！”
夜风吹过院子，带着薄荷的清凉气息。周羽砚坐在冰冷的小板凳上，看着月光下少女单薄却挺直的身影，只觉得一股比储物间的神迹更冰冷、更沉重的寒意，从脚底一路蔓延到头顶。
修仙的世界，破碎的道心，九生九世的轮回，黑化的师弟，以及…迫在眉睫的危机。这一切像一座无形的大山，轰然压在了周羽砚刚刚被失恋撕裂、尚未愈合的心口上。
故乡的温暖气息还在鼻端萦绕，母亲在屋里喊他吃饭的声音隐约传来。但周羽砚知道，这份短暂的、被篡改记忆所维系的“安稳”，已经结束了。
周羽砚缓缓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带着泥土和植物清香的空气，此刻吸入肺腑，却带着一种铁锈般的沉重味道。他看着青萝，那个神秘的、强大的、此刻却显得无比脆弱的“表妹”兼“师妹”，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什么时候走？”周羽砚的声音带着破釜沉舟的沙哑，在薄荷清香的晚风里显得格外清晰。
青萝转过身，月光在她瓷白的脸上镀了一层冷银，那双清澈的眸子此刻锐利如星：“明天一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