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击我。”
凌霜的声音不大，却像一道命令，刻进了训练室的空气里。
里奥的下巴都快掉到了地上。他看着凌霜，又看看林诺，感觉这个世界已经彻底疯了。让林诺去攻击凌霜？天穹学院最顶尖的精英、学生会主席的右手、被誉为“移动冰山”的纪律委员会执行官？
这不叫指导，这叫“合法谋杀”！
林诺也僵在了原地。他的大脑因为这个无法理解的指令而陷入了混乱。“这是陷阱吗？她想找个借口，在这里就把我处理掉？” 他甚至能想象到自己下一秒的下场——被冻成冰块，然后被扫地机器人清理出训练室。
“我的时间很宝贵。”凌霜的声音里透出一丝不耐烦，“如果你连攻击一个静止靶的勇气都没有，那明天的对决就毫无意义。或许，我现在就该向主席提议，取消对决，以‘怯战’为由，将你即刻驱逐。”
“驱逐”这两个字，像一根针，狠狠地刺了林诺一下。
他猛地一咬牙。横竖都是死，死在明天那个“屠夫”手上，和死在今天这个“女王”手上，似乎也没什么区别。
他爆发出毕生的勇气，大吼一声，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小兽，挥舞着他那软绵绵的拳头，向凌霜冲了过去。
他的动作，在凌霜的眼中，就像是慢动作回放。充满了破绽，充满了空隙。
就在他的拳头即将沾到她那身洁白制服的前一刻，凌霜动了。
她甚至没有移动脚步，只是身体微微一侧，就轻易地躲过了林诺的全力一击。紧接着，她伸出两根白皙修长的手指，闪电般地、精准无比地，点在了林诺挥出的手臂的某个神经节点上。
“啪。”
一声轻响。
林诺感觉一股尖锐、麻痹的电流瞬间窜遍了他的半个身体。他的右臂失去了所有知觉，整个人像一滩烂泥一样，不受控制地瘫倒在地，不住地抽搐。
整个过程，不到两秒。
“你的进攻能力，为零。”凌霜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语气冰冷得不带一丝波澜，“你的意图，在你行动前三秒，就已经写在了你的脸上。你的平衡感，比最破的运输船还要糟糕。你不是战士。指望在一小时内把你变成战士，是天方夜谭。”
里奥在旁边看得心惊胆战，他甚至不敢上前去扶林诺。
“所以，”凌霜继续说道，“我们放弃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我们不学进攻，我们只学……你唯一可能做到的事。”
她走到训练室的控制台前，纤手一挥。
“学着如何站着。”
接下来的一小时，对林诺而言，是地狱。
凌霜没有再亲自动手。她将训练室的系统权限完全接管，把这里变成了一个充满了恶意的、高科技的刑房。
她用全息投影制造出无数飞速移动、毫无规律的障碍物，逼着林诺在其中闪躲。她启动了重力调节器，让地面时而变得粘稠，时而变得湿滑。她用刺眼的闪光和刺耳的声波，不断地干扰他的视觉和听觉。
她像一个最严苛的工程师，在用最残酷的方式，测试着林诺这台“机器”的极限。
林诺一次又一次地被击倒，摔倒，撞倒。他身上的训练服很快就湿透了，分不清是汗水还是因为痛苦而流出的泪水。他的每一块肌肉都在尖叫，每一个神经都在哀嚎。
但每一次倒下，当他看到凌霜那双冰冷的、仿佛在看一件“物品”的眼睛时，他就又会挣扎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重新站起来。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或许，只是为了守护那一点点可怜的、不愿在她面前彻底认输的自尊。
一小时，终于结束了。
当所有折磨都停止时，林诺像一根被狂风暴雨摧残过的野草，浑身是伤，摇摇欲坠，但他终究，还站着。
“勉强及格。”凌霜的声音响起，依旧听不出任何赞赏，“你的预计存活时间，从九十三秒，提升到了一百一十七秒。进步了百分之二十五，虽然，依旧是个不及格的分数。”
她似乎完成了自己的任务，但却没有立刻离开。
她走回场地中央，调出了“屠夫”巴克的 数据。这一次，不再是战斗录像，而是更深层的、来自学院医疗中心的生物和机械数据。
“力量，是他最大的优点，”凌霜指着巴克那条狰狞的机械臂，“但任何将全部赌注都压在同一个优点上的人，那个优点，也必然是他最大的弱点。”
她将机械臂的结构图放大，复杂的机械结构和能量回路清晰地呈现在林诺眼前。
“‘战神三型’军用义体，我曾为委员会写过关于它的分析报告。”凌霜的声音像一位冷漠的教授，“为了追求极致的爆发力，它牺牲了散热系统。在连续三次最大功率输出后，它的核心温度会达到临界值，系统会强制进入长达九秒的锁死重启，以防止核心熔毁。”
她的手指，点在了义体肩膀下方一个极其隐蔽的、硬币大小的排气孔上。
“这里，是它唯一的散热通道，也是它在那九秒内，最脆弱的地方。”
这，就是那致命的一线铁锈。
一个由眼前这个冰雪女王，亲自送到他面前的、最珍贵的秘密。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林诺喘着粗气，用尽全力，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凌霜删除了屏幕上的所有数据，转身走向门口。
“我不是在帮你。”她的声音从前方传来，背影决绝，“我厌恶混乱。赤月执行官所代表的那种肆意妄为，是动摇学院根基的病毒。”
她停在门口，微微侧过头，冰蓝色的眼眸透过金属门的倒影，与林恩诺的视线交汇。
“但是，一个需要依靠巴克那种头脑简单的野兽来维护尊严的学生会，也不是真正的‘秩序’，那只是包装得更华丽的‘暴政’。而我，比厌恶混乱更厌恶……愚蠢和低效。”
“你明天的任务，不是赢。”
凌霜的最后一句话，像一把冰锥，刺进了林诺的心里。
“你的任务，是让学生会的胜利，看起来不那么丑陋，不那么像一场单纯的霸凌。你必须在他身上，留下你的痕‘迹’。”
“至少，在这件事上，别让我失望。”
门，关上了。
林诺独自站在空旷的训练室里，回味着她最后那句话。
他明白了。凌霜不是来拯救他的。她是来“打磨”他的，把他这件粗糙的、即将被送上祭坛的祭品，打磨得更像样一些，好让这场献祭仪式，显得更庄重，更具说服力。
她给予他的，是淬了毒的希望。
但这，也是他现在唯一拥有的希望了。
他低头看着自己依旧在颤抖的双手。他知道自己明天要做什么了。
他要做的，是在那头狂暴的巨熊面前，承受住最猛烈的三次攻击。然后，在他还清醒的情况下，用尽自己全部的力量，对准那个致命的弱点，挥出那唯一的、不可能完成的一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