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你今天真奇怪。"美玲一边喝粥一边狐疑地看着她,"之前你都说'等家明回来再说',今天怎么突然..."
"之前是妈想岔了。"杨秀丽给丈夫喂粥,"我想明白了,那姑娘对家明有恩,就是对我们全家有恩。"
陈建国惊讶地看着妻子,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光亮。
下午,杨秀丽借口去买菜,其实是去熟悉环境。
走在1978年的街道上,一切都那么新鲜又熟悉:灰蓝色的中山装海洋,墙上"抓纲治国"的标语,供销社前排起的长队...
她在新华书店门口停下,玻璃橱窗反射出她的身影:中等身材,藏青色外套,齐耳短发已经花白,但腰背挺直,脸上皱纹还不算太深。比起前世76岁佝偻的样子,现在简直年轻得不像话。
回家路上,杨秀丽买了半斤肉和几个鸡蛋。前世她总舍不得吃,这一世,她要让全家都养好身体。
晚上,等家人都睡下后,杨秀丽坐在小厨房里,就着昏黄的灯光在一本旧笔记本上写写画画。她记录下未来几年会发生的大事:恢复高考、改革开放、知青返城、个体经济兴起...还有家里每个人的命运轨迹。
"这一世,我一定要改变。"她咬着铅笔头,眼神坚定,"家明,妈这次一定好好对你和晓兰。家朗,妈不会再让你走上歪路。美玲...妈会教你怎样真正识人。建国...我一定想办法让你振作起来。"
窗外,一轮明月挂在筒子楼的上空。杨秀丽想起前世临终时的孤独与悔恨,泪水再次涌出,但这次是希望的泪水。
"老天给了我重来一次的机会,我绝不会再让这个家重蹈覆辙!"
除了孩子们的命运,她其实更想改变陈建国的,他被批斗之前是钢铁厂的八级技工,在厂里贡献自己的力量,现在整天躺在床上,眼里无光,生活没有希望,没过几年,就不行了。
她记得后来国家建设的好了,大家的生活水平提高了,像建国这样的可以坐轮椅出行,现在的建国,需要一个轮椅,有了轮椅可以推建国出去走走,晒晒太阳,甚至可以在公园和一些老人家下象棋,这样生活也会有点乐趣,最好是可以回厂子里去上班,她记得在家明回来前,钢铁厂好像有几台机器坏了,好久都没修好,影响了钢铁厂的正常运作,那么这是一个好机会。
眼下重要的事情是钱,没有钱说什么轮椅,她现在全部积蓄是三十七块六毛八。买轮椅真心不够。
杨秀丽站在狭窄的筒子楼走廊上,望着斑驳的墙壁和堆满杂物的公共厨房,深吸一口气。
前世,大儿子家明带着媳妇晓兰回来时,家里连个像样的住处都没安排,女儿对晓兰冷嘲热讽,也不肯将小儿子的房间腾出来给大儿和大儿媳住,那晓兰也是有脾性的,看起来一点都不唯唯诺诺,儿子也是站儿媳那边的,当场就被她和女儿美玲的冷言冷语逼得去了招待所。
这一世,她绝不会再让这种事发生!
不行,这次一定要让他们睡得好一点!
有困难,就解决困难好了。
先解决儿子要回来的住宿问题,反正一口吃不成胖子,事情一件一件办就是了。
杨秀丽翻出家里所有的积蓄——三十七块六毛八和几张票据。
这点钱,连张像样的床都买不起。
她决定把小儿子房里那个上下床卖了,再去买一张大床,小儿子暂时睡客厅好了。那块木板正适合小儿子。也该好好锻炼一下小儿子,不然,这一世,还是无业游民一个。
真好今天是周六,美玲休息。
"美玲,今天把家里收拾一下,你大哥下周就回来了。"杨秀丽卷起袖子,从床底下拖出一个掉了漆的木盆。
陈美玲正对着小镜子梳辫子,闻言撇了撇嘴:"收拾什么呀?家里就这么点地方,再收拾也挤。"
杨秀丽没理她,自顾自地开始擦洗地板。美玲见她真干起来了,不情不愿地放下镜子,嘴里嘟囔着:"真是的,一个乡下媳妇,至于吗……"
也开始跟着母亲一起收拾。
"至于。"杨秀丽头也不抬,语气却不容置疑,"她照顾了你大哥那么多年,没她,你大哥考不上大学。"
美玲一愣,显然没想到母亲会这么维护那个素未谋面的嫂子,之前还说乡下人配不上大哥,乡下人不讲卫生,今天怎么了?
杨秀丽没再多说,只是闷头干活。她把积灰的窗帘拆下来洗了,又把丈夫陈建国的床单换新,甚至翻出了压箱底的一块蓝布,准备给家明和秀兰的"婚床"当床单。
可是,家里根本没有多余的床。
她盯着角落里那张摇摇晃晃的木板——前世家明和秀兰就是想在这上面凑合一晚,她都没让。
也是他们家太小了,只有三间房,原本两儿子一间房,睡上下铺,小女儿睡的房间是小仓库改成的,里头刚好可以放下一张床和一张桌子,多的就放不下了。
杨秀丽站在小儿子家朗的房门口,盯着那张铁架上下床——这是前些年厂里发的福利,原本是给家朗和家明兄弟俩睡的,后来家明下乡,家朗就独占了下铺,上铺堆满了杂物。
"阿朗!"她朝屋里喊了一声,"把你上铺的东西收拾收拾,这床妈要卖了。"
家朗正躺在床上看连环画,闻言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卖了?那我睡哪儿?"
"客厅。"杨秀丽干脆利落,"我给你铺块木板,垫厚点,不比你现在的床差。"
家朗瞪大眼睛:"妈!我是你亲儿子吗?"
"你要不是我亲儿子,我连木板都不给你铺。"杨秀丽伸手弹了下他脑门,
"你大哥带媳妇回来,总不能让人家夫妻俩睡地上。"
家朗撇撇嘴,不情不愿地开始收拾东西。杨秀丽看着他磨蹭的背影,心里一阵酸涩——
前世她就是太惯着这小儿子,才让他成了个游手好闲的废物,后面去了港城做生意,就再没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