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府门前,管事早已备好一辆青帷油壁,装饰雅致的马车。
见赵允真带着清风明月出来,管事连忙躬身,
“赵公子,老太太吩咐给您备了车马,说您办事方便些。”
赵允真心中一暖,老太太心思细腻,连这都想到了。
“有劳管事,替我多谢老太太。”
他颔首,撩袍登车。
清风明月熟练地坐在车辕之上,马车轻快地驶入扬州清晨略带湿冷的街道。
不多时,马车在城西一家颇为气派的福运茶楼前停下。
此地正是皇城司在扬州的一处暗桩。
赵允真独自步入三楼一间临河雅间,清风明月则留在楼下警戒。
雅间内,一位身着绸缎常服、看似寻常商贾的中年男子早已恭候多时,正是皇城司在扬州的主事,曹琰。
见到赵允真,他立刻起身,恭敬行礼,
“属下参见郡王。”
赵允真随意坐下,摆摆手,
“免了,说正事,扬州盐务,查得如何?”
曹琰压低声音,神情凝重,
“回禀郡王,盐务之弊,根深蒂固,已查实扬州盐运使司上下勾结,贪墨巨大,然其中关键,不止在盐司衙门…”
他顿了顿,
“还有扬州衙门....以及本地首富,盐商白家。”
白家....
赵允真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脑海中瞬间闪过顾廷烨的身影以及剧中关于白家的那段模糊剧情。
白家老太爷……他的死,剧中一笔带过,现在看来,水果然深得很,恐怕与这盐务巨蠹脱不了干系。
“详细说说白家。”
“是。白家作为扬州盐引大户,与盐运使司往来密切。据查,部分巨额盐引的批出和税款上缴存在明显漏洞,有大量赃款通过白家名下的钱庄、商号周转洗白。白老太爷在世时,似有察觉,与盐司官员有过争执…不久便传出急症身亡的消息。”
曹琰呈上一份厚厚的卷宗,
“这是初步查实的贪墨名录、账目往来及部分人证口供的摘要。”
赵允真并未立刻翻开名录,只是手指在卷宗上轻叩,目光沉静地看着曹琰,
“证据,可齐全了?抓人,要办成铁案,不能留后患,更不能牵连无辜。”
曹琰神色一凛,小心回答,
“已掌握铁证七八成,足以定罪,但尚有部分关键账目和几位涉事较深官员的具体分赃明细,还需一两日时间深挖、固定,力求万无一失。”
赵允真沉吟片刻,
“好。给你两日时间,务必查实查透,将所有证据收网备齐,两日后,听我指令动手。记住,抓捕名单,以最终查实为准。”
“属下明白!”
主事精神一振,有了这位长安郡王、巡查使的首肯,他们这只有侦查权、无直接抓捕权的皇城司,才能名正言顺地收网,拿下那些品阶不低的官员。他郑重收好卷宗,
“郡王放心,两日内,属下必办妥!”
赵允真点点头,起身,
“去吧,谨慎行事。”
离开福运茶楼,冬日的阳光已驱散了些许寒意。
赵允真对身后二人道,
“清风,明月。”
“属下在。”
两人上前一步。
“老太太慈心,我总不好空手回去蹭晚饭。你们去西市,寻一家老字号的铺子,买几样上好的滋补药材,不拘人参、燕窝,要品相好的。再去玲珑阁,挑几匹适合老太太、大娘子还有华兰妹妹用的时新料子。”
赵允真顿了顿,又补充道,
“对了,再买些新鲜果子。”
“是,公子。”
清风明月领命,知道这是公子对盛家心意的回馈,立刻转身汇入人流,分头去办。
赵允真独自一人,信步闲逛。
他一身月白锦袍,气质清贵,行走在喧嚣的市集中,引得路人频频侧目。
不知不觉,走到了一家糕点铺子前,门口挂着的幌子上写着“周记酥点”,甜香四溢。
他想起盛家那几个性格迥异的小丫头,嘴角不禁勾起一抹笑意。
如兰贪嘴,墨兰喜雅,明兰心思细……他抬步走了进去。
“掌柜的,这荷花酥、山楂糕、还有那糖霜云片,各包一份。”
“好嘞!公子您稍等!”
掌柜的见贵客临门,手脚麻利地包了起来。
提着三份散发着诱人甜香的油纸包刚走出铺子,身后便传来一个清脆响亮、带着惊喜的少女声音,
“赵家哥哥!赵家哥哥!”
赵允真闻声回头,只见不远处的街角,盛如兰正踮着脚尖,兴奋地朝他用力挥手。
她身旁站着两人,一人青衫磊落,气质沉稳,正是盛长柏。
另一人,穿着玄色暗纹锦袍,面容英挺,眉眼间带着几分落拓不羁,此刻正循着如兰的目光望过来,当看清赵允真的面容时,他脸上的神情瞬间凝固,双眼猛地瞪大,流露出极度的震惊和难以置信。
此人正是化名“白烨”的宁远侯府的顾家二郎顾廷烨。
顾廷烨几乎是下意识地抬脚,就要快步冲过来,脸上激动之色难掩,嘴唇微动,口中几乎要唤出那个尊贵的称谓,
“郡……”
他完全没想到会在此地遇见这位身份显赫的童年玩伴。
赵允真看清来人,眼中也闪过一丝真切的惊讶,随即化为重逢的喜悦与了然。
顾廷烨这张脸,比起幼时那圆润倔强的模样,如今已棱角分明,但眉宇间那份桀骜不驯依稀可辨。
赵允真瞬间想起了许多年前,在御苑的演武场上,那个只有七八岁的顾家二郎,在官家和曹皇后面前,将一杆红缨枪舞得虎虎生风,博得满堂喝彩,官家龙心大悦,当场赏了他一柄短枪。
那时,同样年幼的赵允真就站在官家身侧。
后来,两人年纪相仿,一个在宫中常住,一个常被其父顾偃开带入宫请安或参加宫宴,一来二去便熟识了,也曾一同在宫苑里追逐玩耍。
只是随着年岁渐长,顾廷烨不便再随意入宫,两人便渐渐少了联系,算来确有多年未曾相见。
此刻,赵允真看着顾廷烨,结合曹琰刚刚提到的白家,以及白老太爷过世,心中立刻了然,
是了,这个时间点,他化名白烨在此,必是为了他外祖父,白老太爷的忌日而来。
思虑一瞬,赵允真反应更快,在他“郡”字出口的刹那,脸上已绽开笑容,朗声先一步招呼道,
“白兄!汴京一别,多年未见!今日得见,怀真甚喜!”
他特意加重了“怀真”二字,眼神中带着清晰而隐晦的提醒。
顾廷烨何等机敏,瞬间领会。
赵允真出现在扬州本就蹊跷,又用化名,必有深意。
他压下心头的疑惑,脸上浮现出故友重逢的惊喜笑容,上前一步用力拍了拍赵允真的肩膀,顺势将行礼的动作化作了拥抱之势,
“怀真兄!果然是你!刚才还疑心自己看花了眼。多年不见,风采更胜往昔啊!”
他心中暗道,这位爷还是和小时候那般无所不知,连自己化名“白烨”他都知道。
盛长柏在一旁看着,对两人相识倒不意外,毕竟都是汴京勋贵子弟的圈子。
他对赵允真的身份虽有好奇,但君子之风让他绝不会主动探询。
至于如兰,她满脑子都是糕点和新奇,压根没去想赵家哥哥怎么会认识白公子,只觉得世界真小。
赵允真笑着与顾廷烨寒暄两句,转向长柏和如兰,
“长柏弟弟,五妹妹,你们这是?”
他晃了晃手中的糕点包,
“我正想着买些点心给几位妹妹尝尝呢。”
如兰看到糕点,眼睛更亮了,但立刻想起此行目的,赶紧朝长柏挤眉弄眼,小手比在嘴唇上做了个“嘘”的动作,示意别说买礼物的事。
长柏无奈地看了妹妹一眼,对赵允真拱手道,
“赵家兄长,我与白兄相约去城外瘦西湖游船赏景,舍妹……也一同出来走走。”
顾廷烨此刻心情大好,能在此地偶遇这位身份特殊又从小相熟的故友,简直是意外之喜,他热情地揽住赵允真的肩膀,
“怀真兄,相请不如偶遇!游船赏景,岂能少了你?一起一起!多年不见,正好叙叙旧!”
长柏也欣然邀请,
“赵家兄长若得闲,同游甚好。”
赵允真看看手中的糕点,再看看一脸期待的如兰和热情的顾廷烨,想到盐务之事已安排妥当,自己也无甚急事,便爽快应下,
“也好,偷得浮生半日闲,就随两位贤弟去领略一番瘦西湖风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