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时,夜思逢站在无际涯的观景台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束刚摘来的蓝色鸢尾。
鸢尾花上还残留着夕阳的余温。"她一定会喜欢。"夜思逢低头嗅了嗅花香,嘴角不自觉上扬。
上次凛冬禁地的事情以及那次因为误会伤害她,自己好像一直欠她一个正式的道歉。他一直在心里演练着自己想要说的话。
突然山风送来一阵清脆的笑声。
夜思逢猛地抬头,却在看到来人的瞬间僵住了笑容——不只是纪念欢,她身后还跟着谢北临、沈离落,以及那个总是叽叽喳喳的小桃。
"夜公子来得真早!"小桃蹦蹦跳跳地跑过来,好奇地打量着他手中的花束,"这花真漂亮,是给小姐的吗?"
夜思逢的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他勉强扯出一个笑容,目光却直直刺向纪念欢:"不是说好就我们两个?"
纪念欢闻言转过头来。她今晚好像特意打扮了一下,穿了一袭月白色长裙,发间只簪了一支玉兰花钗,在暮色中整个人仿佛会发光。
看到夜思逢阴沉的表情,她眨了眨眼:"我想着人多热闹些...而且..."她压低声音,"白天你害得谢北临和沈姐姐闹了一场乌龙?总得给人家道个歉,不是吗?"
夜思逢别过脸去。觉得纪念欢说得在理,可还是不开心。
"夜兄不会不欢迎我们吧?"谢北临摇着折扇走过来,故意站得离纪念欢很近。
他今天穿了件墨蓝色长衫,腰间玉佩叮当作响,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样。
就在夜思逢准备反唇相讥时,一阵清甜的香气飘来——纪念欢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他身边,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腕。
"我特意为你准备的桃花酿,你试试看喜不喜欢?"她小声说,指尖在他掌心快速划过,"还有...别的惊喜。"
夜思逢的怒气像被戳破的气球般泄了一半。
他不情不愿地让开路,看着众人七手八脚地布置野餐。
谢北临在石桌上铺了绣着金线的绸布,沈离落摆出一套青瓷茶具,小桃则忙着将各式点心摆成花朵的形状。
而纪念欢...她正从食盒最底层取出五个晶莹剔透的水晶杯,每个杯子里都盛着不同颜色的液体,在暮光中闪烁着梦幻般的光泽。
"这是什么?"夜思逢忍不住凑近。其中一杯深蓝色的液体里似乎有星光流动,让他想起魔演发作时内视看到的灵脉。
"叫'昙花一现',"纪念欢的声音带着他从未听过的柔软,"是我特调的酒。"
她将蓝色那杯推到他面前,"这杯是你的,我加了安神的月见草。"
夜思逢愣住了。
月见草对抑制魔种躁动有奇效,但极为稀有。
他抬头看向纪念欢,发现她耳根微红,正假装专注地整理酒杯不看他。
天色渐暗,第一颗星星出现在靛蓝色的天幕上。
众人围坐在铺着锦缎的石桌旁。夜思逢自然而然地坐在了纪念欢旁边。
"来,干杯!"小桃兴奋地举起她那杯粉红色的酒液,"为了...为了今晚的昙花!"
水晶杯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夜思逢浅尝一口,甜中带苦的液体滑入喉咙,随即化作一股暖流涌向四肢百骸。
他惊讶地发现体内躁动的魔气竟然安静下来,就像被温柔的手掌抚平了所有棱角。
"好喝吗?"纪念欢凑过来问。她喝的是琥珀色的那杯,唇上沾了一点糖霜,在月光下闪闪发亮。
夜思逢的喉结滚动了一下:"...还行。"
"小姐偏心!"小桃突然嚷起来,"为什么夜公子的杯底有朵银莲花?我的就没有!"
众人闻言都凑过来看。
果然,在夜思逢杯子的底部,一朵精致的银莲花正在酒液中缓缓旋转,随着角度变换折射出不同的光彩。
纪念欢的耳尖更红了:"就...随手放的。"
夜思逢突然觉得胸口有什么东西在发烫。
他低头猛灌了一大口酒,结果呛得直咳嗽。
纪念欢连忙拍他的背,手指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衣料灼烧着他的皮肤。
酒过三巡,气氛渐渐热络起来。沈离落弹起了随身携带的月琴,谢北临和着琴声吟诗,小桃则拉着纪念欢跳起了民间舞。
夜思逢靠在石栏上看着这一幕,意外地发现自己并不像想象中那样烦躁。
"夜公子!"小桃醉醺醺地扑过来,"你也来跳舞嘛!"
"我不会。"夜思逢皱眉,却在余光看到纪念欢期待的眼神时动摇了。
他僵硬地站起身,任由小桃把自己推到纪念欢的身边,他试探性地拉起她的手,转了个圈圈。
不知何时,纪念欢和沈离落悄悄站在不远处的槐树下,好像在说些什么。夜思逢下意识打开神识探听,捕捉到断断续续的对话。
"念欢妹妹真的不喜欢阿临吗?"沈离落的声音带着颤抖。
"千真万确。"纪念欢的回答干脆利落,"我心里有..."
夜思逢的心跳突然加速。
他假装低头整理衣袖,却看到纪念欢的目光穿过夜色,准确无误地落在他身上。
那一瞬间,他体内的魔气似乎又躁动起来,但这次不是因为痛苦,而是某种陌生的、滚烫的情绪。
"诸位!"谢北临突然高声宣布,"不如我们来做个约定——明年的今日,无论身在何处,都要回到这里重聚!"
"好啊!"小桃第一个响应,已经醉得东倒西歪,"我要带...带十坛女儿红来..."
沈离落干脆地表示赞同,纪念欢也笑着点头。所有人都看向还没表态的夜思逢。
"...随便。"他别过脸,却在桌下悄悄勾住了纪念欢的小指。
她惊讶地睁大眼睛,随即反手与他十指相扣。
没有人看见这个短暂而隐秘的接触,但夜思逢感觉自己的心脏快要跳出胸腔。
凌晨将至,山间忽然起了一阵奇异的风。夜思逢若有所感地抬头,只见原本紧闭的花苞齐齐颤动,第一朵昙花缓缓绽放。
"开了!"小桃惊呼,随即因为醉酒又趴回桌上呼呼大睡。
接下来的景象让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成千上万朵昙花在同一时刻盛开,洁白的花瓣在月光下几乎透明,花蕊中闪烁着萤火虫般的微光。
整座山峰仿佛被星光点亮,空气中弥漫着清冽的甜香。
夜思逢感觉肩头一沉。
纪念欢不知何时靠了过来,她的发丝拂过他的脖颈,带着淡淡的药香。
"夜思逢你欢喜吗?"她轻声问,眼睛还望着花海。
夜思逢没有回答。
他悄悄调整姿势让她靠得更舒服些,目光扫过对面——谢北临正温柔地扶着昏昏欲睡的沈离落,而小桃早已抱着酒壶进入梦乡。
在这梦幻般的花海中,夜思逢突然希望时间能够静止,就停在这无比幸福的一刻。
但幸福转瞬即逝,就如这昙花的花期只有短短几个时辰。
当东方泛起鱼肚白时,最后一朵花也开始凋零。夜思逢轻轻摇了摇纪念欢:"该回去了。"
纪念欢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在看到满地落花时露出怅然若失的表情:"真像一场梦啊..."
夜思逢鬼使神差地伸手,拂去她发间的一片花瓣:"明年还会再开的。"
他在心里坚定地又告诉了自己一遍:“一定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