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脚触地的瞬间,一股足以冻裂骨髓的极寒,猛地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仿佛有无数根淬了冰的钢针,狠狠扎进四肢百骸。
小龙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
他下意识想跺脚,想跳动,想用任何动作来驱散这股要命的寒冷。
然而,上半身那件厚实、坚韧得如同第二层皮肤的拘束衣,将他死死锁住。
这件特制的装备,将他从肩膀到腰腹包裹得密不透风,双臂被强力束缚带交叉固定在胸前,连扭动一下手腕都成了奢望。
他唯一能动的,只有那双深陷及膝大雪中的腿。
小虎的情况同样糟糕,他艰难地扭动了一下被勒得生疼的肩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刺痛。
“最高级别的约束衣……”
小虎的声音在呼啸的寒风中几乎被撕碎,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愕。
“专门用来对付有严重自残或暴力倾向的精神病患者……或者,最危险的重刑犯。”
可就在几分钟前,那个自称“列十三”的神秘人,在车厢里斩钉截铁地告诉他们,下车后的环境身份是“囚犯”。
囚犯?
还是精神病人?
这巨大的矛盾感,如同一桶冰水从头顶浇下,让小虎的心脏瞬间冻结。
这个身份抉择,在此刻冰冷的雪原上,骤然变成了一个关乎生死的谜题。
列十三在撒谎吗?
他会不会是故意诱导他们做出“越狱”这种符合囚犯身份的行为,然后触发某种未知的、致命的“规则”惩罚?
可如果他真想害人,又何必多此一举地告知列车上的规则?
这逻辑的旋涡让小虎头痛欲裂。
他想起下车前,自己抓住最后的机会追问列十三:“环境变了,规则也会改变吗?”
对方那双闪烁着恶趣味光芒的眼睛瞥了他一眼,轻飘飘地丢下一句:“你很聪明,聪明人自己去发现。我给你们的‘帮助’已经够多了。”
环境变化,规则必然随之改变!
这是列十三给出的唯一,也是最重要的提示!
那么,这片死寂雪原的规则是什么?
他们此刻真正的“环境身份”,究竟是囚犯,还是精神病人?
或者……两者都是?
未知带来的恐惧,比零下几十度的严寒更加刺骨。
“小龙!”
小虎强压下翻腾的思绪,声音在寒风中提高了八度,带着不容置疑的严肃。
“听着!无论发生什么,跟紧队伍,一步都不要乱走!我们现在对这里的规则一无所知,任何多余的动作都可能……”
他的话戛然而止。
身后,空无一人。
小虎猛地转身,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那个莽撞的身影,早已脱离了沉默前行的队伍。
他看见小龙像一头挣脱了无形缰绳的野牛,几步就冲到了最近的一个警卫面前。
那警卫穿着厚重的制服,脸上覆盖着防寒面罩,只露出一双空洞无神的眼睛,对小龙的靠近毫无反应,依旧像一座冰雕般杵在原地。
“喂!”
小龙的大嗓门在死寂的雪原上显得格外刺耳,他几乎把脸贴到了警卫的防寒面罩上。
“我离队了。”
警卫没有反应。
“我跑到你面前了。”
警卫依旧没有反应。
“我,要,越,狱。”小龙一字一顿,声音里带着一丝挑衅的兴奋。
他甚至故意在警卫面前蹦跳了几下,积雪在他脚下飞溅。
“你再不抓我,我可就真跑了!”
预想中的呵斥、擒拿、电击……什么都没有发生。
那警卫甚至连眼珠都没有转动一下,仿佛小龙和他疯狂的举动,只是一阵无关紧要的风雪。
小虎倒抽一口冷气,再也顾不上思考,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及膝的积雪,踉跄地冲到小龙身边。
他一把抓住小龙的胳膊,声音因紧张和寒冷而剧烈颤抖:“你疯了吗!不要命了?!列车上不能触碰呆滞者,这里的规则呢?!擅自离队!挑衅警卫!你到底想要做什么呀?!”
小龙用下巴朝远处那道在风雪中若隐若现的巨大黑色高墙点了点。
那高墙如同一头洪荒巨兽的脊背,绵延至视野尽头,散发着巍峨的压迫感。
“看见没?那么大的监狱!列十三说我们是囚犯,那囚犯最该干什么?当然是越狱!”
“现在不跑,等进了那铜墙铁壁,就真的插翅难飞了!”
小龙的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天真的冒险光芒。
小虎顺着他示意的方向望去,百丈高的城墙在漫天风雪中更显森严。
他心中的疑虑却更深了。
这身约束衣,这警卫的毫无反应,这死寂的环境……真的只是一个普通的监狱吗?
还是说……这高墙之内,是一座关押着不可名状之物的精神病院?
“而且你看!”
小龙的声音打断了小虎的沉思,他竟伸出脚,轻轻踢了踢旁边一个路过的,“囚犯”的小腿。
对方踉跄了一下,却连头都没回,迅速调整好姿势,重新汇入那整齐划一的步伐节奏中,仿佛刚才的触碰从未发生。
“不只是警卫。”
小龙的语气里带着一种发现了新大陆般的兴奋,却也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荒诞。
“是所有人!全都是木偶!瞎子!聋子!”
“我跑,我跳,我骂娘,他们眼皮子都不带眨一下的!”
小虎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这一次,他不再是恐慌地扫视,而是极其仔细地观察着这支沉默的队伍。
每一个人,无论是穿制服的警卫,还是和他们一样被拘束的“囚犯”,都像是被无形的线操控着。
他们的步伐、节奏、每一次呼吸吐出的白雾,都呈现出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绝对一致性。
没有交谈。
没有眼神接触。
没有对周围环境变化的任何感知。
小龙刚才那番堪称闹剧的表演,就像一粒石子投入了虚空,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激起。
他们只是在忠实地执行着一段被预设好的、无限循环的程序。
一股巨大的荒谬感和深入骨髓的寒意,攫住了小虎。
这比物理的寒冷,更让人绝望。
“不光是警卫……是所有人,都是‘呆滞者’……” 小虎喃喃自语,声音干涩。
他们按照环境赋予的既定身份和轨迹行动。
而我们……作为‘清醒者’,我们的行动,对他们而言,如同不存在的幻影,无法产生任何交互。
这个认知并未带来解脱,反而像一块更沉重的冰坨压在了心头。
在这片死寂的雪原上,他们虽然“自由”,却比那些麻木的呆滞者更加孤立无援,每一步都仿佛踩在未知的雷区。
“嘿,小虎,快看那边!”
小龙的注意力很快被新的东西吸引,他兴奋地指着队伍前方远处。
在漫天灰白的风雪和探照灯惨白的光柱切割下,几道异常醒目的红蓝色光芒,正有规律地旋转、闪烁。
那光芒如同黑暗深渊中,两只正在眨动的妖异眼睛。
光芒的来源,隐约可见一个类似安检门的金属框架轮廓。
“有光!还是彩色的!”
小龙的声音难掩激动。
“有变化,就说明有生路!咱们过去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