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小虎低沉的声音在冰冷的牢房里渐渐消散。

关于那节猩红车厢、列十三的死亡规则、管正风瞬间湮灭的惨状、以及雪原上吞噬一切的粘稠“黑潮”。

这些恐怖的碎片如同凝结的寒气,沉沉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床上的年轻人只觉得四肢百骸都浸在冰水里,手指麻木僵硬。

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撞击,每一次搏动都震得耳膜嗡嗡作响。

一个由冰冷铁律支配的绝望世界。

而我们,是一群失去了所有过往,连名字都残缺的“清醒者”。

像被随意丢弃的棋子,困在这座散发着铁锈与绝望气息的钢铁囚笼里。

”所以,我们现在的身份是‘囚犯’?”床上年轻人艰难地开口,喉咙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声音嘶哑微弱。

“这里的规则到底是什么?‘黑潮’……那鬼东西会在这里出现吗?”

恐惧如附骨之疽,但更强烈的求生本能压过了它,像溺水者抓住稻草,自己必须抓住任何可能的信息碎片。

“哎!”小虎重重地叹了口气,眉头拧成一个死结,手指无意识地抠着粗糙的床沿。

“我不知道为什么那些湮灭在雪原上的人,会那么害怕黑潮。我们……”小虎迟疑着,眼神带着困惑和小心翼翼的探索。

“我们似乎并没有受到实质伤害?也许……”小虎停顿了一下,像是在黑暗中摸索一个极其危险的假设。

“也许黑潮只吞噬那些‘呆滞者’?就像列十三在列车上抹杀‘忘却者’一样,有特定目标?”小虎坦诚了自己的猜测,随即又立刻补充。

“但这只是我的猜测,没有任何根据,甚至可能大错特错。”小虎的语气里充满了不确定性带来的焦虑。

“信息太少了,先不管黑潮的事。”床上之人接过话头,强迫自己混乱的思维聚焦,努力梳理出一条线索。

“你们唤醒我的方法,就是利用了列十三说的那个‘环境身份关键词’?”

“没错!”小龙抢着回答,带着点邀功的兴奋劲,暂时驱散了脸上的阴霾。

“我们可是绞尽脑汁,把能想到的跟监狱有关的词儿都试了个遍!‘越狱’、‘吃饭’、‘放风’……嘿,就差没喊‘救命’了!”小龙咧嘴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牙。

“没想到最后是一句‘你想知道出去的方法么’把你给点醒了!”

小龙邀功似的拍了下我的肩膀。

“但这句话……”小虎却陷入了更深的沉思,眉头锁得更紧,手指在膝盖上无意识地急促敲击着。

“它同样可以完美地套用在另一个身份上——‘精神病患者’身上。”

“渴望逃离,是精神病人最显著的特征之一。这身份和环境身份‘囚犯’的界限,在这个鬼地方,似乎有些模糊不清。”小虎的疑虑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激起不安的涟漪。

“可我们现在身着囚服呀。”床上之人低头扯了扯身上粗糙的灰色布料,试图抓住一个实在的证据。

“可能是我想多了吧。”小虎叹了口气,揉了揉眉心,疲惫感爬上了他的眼角,“也许只是巧合。”

“哎呀,你们这些聪明人就是想太多!”小龙不耐烦地挥挥手,嗓门也大了起来,在狭小的空间里嗡嗡作响。

“管它是什么身份!囚犯也好,疯子也罢!关键是我们现在能动、能想、能说话,这就比当对面那根木头桩子强百倍!人还能被尿憋死?”

小龙猛地从床上弹起身,像一头被关久了的困兽,目光灼灼地盯向那扇厚重的、象征着禁锢的灰铁门。

“我看这门板也不怎么结实……”话音未落,他已大步流星地走过去,带着一股莽劲,伸手就去抓那冰冷、布满细微划痕的门把手!

“别碰!”他们两几乎同时从喉咙深处挤出低喝!声音因为极度的紧张而变形。

小龙的手停在离门把几寸的空中,疑惑地回头:“干嘛?试试都不行?列十三那混蛋只说在车上别离开车厢别碰那些呆滞者,又没说这里不能碰门!”他的语气带着不服和不解。

“环境变了,规则很可能也变了!”小虎语速飞快,眼神如同鹰隼般锐利地扫视着牢门及其周围的墙壁。

“你忘了雪原上的教训?那些瞬间清醒、又在黑潮中奔逃湮灭的人影!我们都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导致引发的黑潮!在列车上,触碰呆滞者是禁忌,在这里,触碰牢门、试图强行离开牢房,或者做出任何不符合‘囚犯’身份的行为,都可能成为致命的导火索!”小虎的话像一盆掺着冰碴的冷水,兜头浇下,瞬间熄灭了小龙的莽撞。

“那怎么办?就干坐着?学那老头当木头人?”小龙烦躁地抓了抓自己粗硬的短发,像头焦躁的熊,但还是悻悻地收回了手,泄气地坐回床沿。

“观察,模仿。”小虎指向那个依旧枯坐在对面下铺床沿的老者,声音低沉而坚决。

“他就是我们的‘标准答案’。”小虎的声音低沉而坚决,“观察他,模仿他,成为他。想要活下去,就必须成为他。”

他们三人的目光,带着前所未有的专注,齐刷刷聚焦在老者身上。

他穿着和我们一模一样的灰色囚服,松松垮垮地套在佝偻的骨架上。花白的头发稀疏地贴在头皮上,脸上沟壑纵横,刻满了岁月的风霜和某种更深沉的麻木。

老者坐得笔直,背脊僵硬得像块木板,双手掌心向下,平放在膝盖上,纹丝不动。那双浑浊的眼珠,空洞无物,如同蒙尘的玻璃珠,直勾勾地、毫无焦点地“凝视”着前方铁门上那个巴掌大小的窥视孔。

时间仿佛在他身上凝固,老者就像一尊被遗忘在角落、早已风化了千百年的石像,连呼吸的起伏都微不可察。

牢房里死寂得可怕,只有三人略显粗重的呼吸声。时间在压抑的寂静中缓慢流逝,每一秒都如同煎熬。

一分钟,五分钟,十分钟……老者维持着同一个姿势,连眼珠都未曾转动分毫,仿佛那窥视孔后藏着宇宙的终极奥秘。

“他……就一直这样?”床上年轻人忍不住压低声音问道,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觉顺着脊椎爬升。

这种极致的、毫无生气的“安静”,比任何吵闹都更让人不安,它无声地宣告着一种彻底的、精神上的死亡。

“嗯,”小虎的声音也压得极低,带着一种研究标本般的冷静。

“从我们在这里醒来,他就这样。偶尔……极其偶尔,会听到他颈椎发出轻微的‘咔哒’声,然后他的脖子会以肉眼几乎难以察觉的速度,极其缓慢地转动几度,看看窗外那片浓稠的黑暗。”

“这算什么囚犯?”小龙忍不住嘟囔,声音里带着不解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木头人囚犯?比关禁闭还狠!”

寒意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着心脏。

“也许,‘绝对的安静’、‘极致的服从’、‘杜绝一切妄动’。就是‘囚犯’身份必须恪守的核心行为准则。”

这种对精神和意志的极致禁锢,比肉体的束缚更加可怕,它无声地消磨着灵魂。

就在这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