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影抬起眸子，柳叶眉微微立起。
她盯着陈泯手中的绳索，片刻看向前方看上去近在咫尺，实则相距很远的房顶。
风吹过来，她的眼瞳闪了闪，目光流露出一种旷然和不确定。
“你是说，我们要戴上这条绳索到对面那栋楼去？”
陈泯笑着，抓住绳索的一头将它散落在地面，“对。不仅是对面那栋楼，还有对面那一片楼。这绳子有虎爪，可以随时抓卸。”
说着，他提起绳子把尾部露出来晃了晃，上面果然有黑色精钢做成的细虎爪。
苏影的呼吸略微急促，迟疑地面向眼前一片绵延的建筑：“陈泯……你确定你是真的没准备谋害我？”
陈泯笑了出来，笑得很大声。
他把绳索固定在自己身上，又过来替苏影绑上。
他垂头认真地操作着绳子上的金属纽环，苏影感觉到那绳子穿过自己的腰间，被陈泯拉紧几次。陈泯的侧脸在她耳边，她似乎能感觉到他的鼻息扑到脖子上。
苏影有些不自在，把头往另一边拧，刻意跟陈泯拉开一段距离。陈泯却丝毫察觉不到两人过近的距离一般，很快就操作好收回手。
他勾着嘴角冲苏影扬了扬下巴，笑道：“从钟楼到前面那栋楼的距离比较远，可以荡过去。再往后那些建筑，直接跳过去就好了。每次换地方，就像这样把虎爪扔出去。”
“我走在你前面，你好好看着。”
他扬了扬手，“铛”一声把虎爪甩到对面建筑的顶端，跑动几步就纵身跃下去。
“陈泯……”
苏影惊呼，风声把她的声音吹散在空中，只能看见陈泯的身影陡然变成一个小黑点，随后忽然抓上天楼的围栏，侧身就翻了进去，回头转向苏影。
苏影呆呆地看着陈泯的方向，只见他伸手冲她勾了勾，似乎是在笑。
苏影站立片刻，垂头看向钟楼下方。
汽车、行人、路灯，所有东西都变成小黑点。风吹起她的头发，略微遮住了她的眼睛。
苏影莫名想起了穆乾钺。
如果她真的掉下去摔死，穆乾钺会是什么反应？他可能会很生气？
苏影感觉到体内有什么激素正在飙升，她的膝盖有些抖，但那股想要飞跃的野性也在心中熊熊燃烧起来。
她伸手一甩，虎爪异常听她的指挥，“铛”一下抓到对面楼顶的一角，抬脚往前一踏——
世界猛然变色，空气在苏影周围疯狂旋转着，重力像从深渊伸出的恶魔利爪，毫不留情抓住她往下坠落……
她死死地盯着对面的楼房，钢索快速缩短，她轻轻蜷起身子直接越过围栏，一个前滚翻滚落在顶楼的水泥地上，随即顺势站起。
回头转向陈泯，陈泯目瞪口呆地看着她。
“苏影……你确定，你之前真的没有练过？”
苏影从地上站起来，喘着气，伸出自己颤抖的手。
心有余悸。
她缓缓转过身，漂亮的眼睛不再是从前懵懂好奇的样子，而是由于恐惧而冷厉。
陈泯不知道她在飞跃到街道正中时到底是怎样的感受。
她几乎完全失重，只有一根钢索在斜上方拉着她，而且完全不知道绳索是否会断开、滑下。这中间一旦有任何差错，她必死无疑。
那时，整个世界只有她自己。没有任何人，能救她。
苏影的脸色还有些发白。她缓缓吐出一口气，抬起棕色的眼眸，半张着嘴竭力平复心情，半笑不笑。
“你把我拉过来搞这种生死游戏，是有什么恶趣味吗？”
陈泯见她还有心情开玩笑了，才倏然笑出来，脸上流转着温和舒畅的光芒。他饶有兴味地看了苏影半晌，清了清嗓子，神秘地开口。
“其实……我身怀秘技。如果不是你那天跳窗展示出超凡的身体素质，我是绝对不会找到你的。你也知道，A国文化博大精深，我一身本领，当然需要找到人传承……”
苏影看着他嫌弃地皱了皱眉，“我怎么感觉你在蒙我呢……”
陈泯大笑，冲着建筑的另一侧扬了扬下巴：“不信？那就试试，看看我是不是身怀绝技……”
话音刚落，他就猛地跑出去，甩出虎爪纵身一跃，直接到了另一栋楼的楼顶上。
苏影紧跟而上，风声在她耳边呼呼作响：“我不是说你身怀绝技在蒙我，是说你找我传承在蒙我！”
她的身体异常轻盈，倏地就落到了另一栋楼上，好像在平地上跳跃一般。
陈泯看着她轻盈的动作，眼底的笑意加深了。但只要细看，其实能看出起其中掺杂了两分别的东西。
这一路过去都是高楼群，楼间距离普遍比较近，偶尔出现两栋稍远的建筑，两人凭借虎爪同样轻松跨越。
这样跑跳了将近一个小时，陈泯终于在最后一栋楼的楼顶半跪下来，衣服早已被汗水打湿。
苏影也撑着楼顶的墙面，喘着粗气。
“不是，苏影……你这耐力，也太变态了……”
苏影只顾着喘气，一句话回答不上来。
她环视了周围一圈，发现四周的灯光已经暗了下去，建筑的外观也已经变了：楼房已经变成了肮脏破烂的小楼，天台上到处都是私建的违规建筑，床单被罩花花绿绿地乱拉着，青苔早已爬满了长期浸雨的角落。
她皱起眉，扬了扬手。陈泯注意到前方的光影晃动，撑着地面抬起头：“……怎么？”
苏影脸色露出了几分疑惑：“我们这是干哪来了……还怎么回去啊……”
陈泯喘着气笑了，扶着栏杆从地上站起来：“怎么回去？当然是打车回去！你还想跑回去？”
苏影转头幽怨地看着陈泯，“一，我没钱。二，我的雨伞放在钟楼楼顶了……”
陈泯也幽怨地看了回去，随即扬扬手表示异常无奈。
“你没钱怎么办，我给你付车费呗！搞得好像我求你出来玩似的，什么事都给你包圆了……”
苏影眨眨眼睛，嘻嘻笑开了。她又要开口追问，陈泯收回抓在墙上的虎爪，略带懒散地往老式楼道里走去：“雨伞……放在那里就完了，下次再拿吧！反正那里又不会有人去……”
苏影跟着上去：“我们之后还要来玩？”
陈泯听了，脚下一顿，亲切舒朗的面容转过来，看着苏影：“我看你对这种玩法似乎蛮感兴趣的。你下次难道不来了？”
苏影一怔，思索片刻。
夜风清凉地拂过，带着雨后的清新，肾上腺素飙升的感觉和心头的那股躁动同时在苏影身体里回响着。
她想来。
比起在那个大房子里闷着，她更想通过这种感觉来触摸自己，来证实她是一个活人。
苏影笑了，“来。”
陈泯盯着她看了半晌，回过头抬脚往下，走入幽暗的楼梯间。
“你来玩是没问题，我还能教给你更多的东西。但是有件事你要答应我。”
“什么事？”
“这件事必须要保密，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他话音落入黑沉沉的空间之中，苏影眼皮一跳。
她正觉得有些异样，想要开口问什么，陈泯却恶作剧成功似的，突然笑着打断这严肃幽微的氛围。
“不然你家穆乾钺知道我带你出来这么作死地玩，恐怕首先得让我死！”
苏影幽幽地看着他：“……恐怕这件事是真的。”
陈泯身体一抖，慢慢回过头，一脸恐惧地看着苏影：“你……会保护我的，对吗？”
……
苏影回到家，已经是晚上将近三点。
她打开房门，懒散地把鞋子踢到一边，身体没骨头似的，靠在门框上。
好累，好困。
她好不容易把自己撑起来，踩上拖鞋准备啪嗒啪嗒往里走，忽然顿住了。
门外路灯的光幽幽照进来，让她隐约看见了客厅里的样子。
沙发上，熟悉的身影坐在沙发上，锋利的轮廓掩映在幽暗之中。明暗交加的光影下，黑曜石一样的眼眸反射着幽幽的光芒。
“……你还知道回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