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影身体一僵，一手扶着门框，站在门口没有动。
穆乾钺……
他怎么回来了？？？
穆乾钺从沙发上站起来，缓缓吐出一口气，迈出长腿朝她走来。
“你去哪里了？”
他的声音低沉，听不出来喜怒悲欢，但苏影却下意识紧张起来。
陈泯说这件事需要保密。
穆乾钺的话也在耳边响起，“一旦有任何人找你，让你去做任何事，一定要告诉我。”
在楼顶上飞檐走壁一番，见过绝壁高楼，兴奋激素还悬浮在她的头脑中。她一瞬间做出了趋向于自由的选择，沉沉地呼吸着，“出去锻炼了。”
穆乾钺看着她，半晌没有说话，最后终于笑出来。
“苏影，你看看现在是几点。”
苏影打开昏黄的壁灯，垂下眸子上前两步，侧过脖颈，将仍然未干的后背露给穆乾钺，为谎言找到了真实的佐证。
“你看，是不是汗湿了？”
穆乾钺看向她的背，抿起嘴没说话。
苏影放下撩起的头发，抬起运动后发亮的眼睛认真地看着穆乾钺，心脏却在胸腔中扑通扑通地剧烈跳动着。
穆乾钺看了她半晌，薄唇动了动，似乎理所当然地问：“……谁带你出去的？”
苏影瞳孔蓦然扩大。他怎么会知道？！
她看着穆乾钺那深不见底的眼眸，心脏一片狂跳。对峙的半秒内，思绪被空白的洪流冲刷而下，她的手微微颤抖，下意识控制住表情，沿着谎话的路径歪头甜美一笑：“现在这个点，除了我还有谁会出门？”
穆乾钺目光仍然停留在她身上，片刻才收回，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才淡淡地道：“……你也知道啊？”
他说完，转身朝里走，垂着深邃的眼眸在沙发上坐下，背影依旧挺拔。
苏影看着他。
他居然没有追究，也没有生气？
两人就这样僵持片刻，他才抬起头：“你过来。”
苏影踌躇片刻，慢慢往前走去。
穆乾钺抬起头看着苏影，那双眼睛黑曜石一般。他看着苏影，手指动了动，略微迟疑地抬起手，柔和地握住苏影的手。
他这种柔和的阵仗，苏影还是第一次见。她整个身体都僵住，好像一只炸了毛的猫，极为防备地看着穆乾钺。
穆乾钺深深地呼吸了一口，似乎竭力压下某种情绪，脸上露出有些僵硬地笑容。
“苏影，你晚上我给你打电话打不通。你知道……我有多担心吗？单位的事我一律不管，直接赶回来，在客厅等你等到现在……”
他这通话说得极其温和，不熟悉的话一定会以为他通情达理，他的神态却从各个角度露出僵硬，似乎是在强装。
苏影没忍住，脸上浮现出怪异的神情。
穆乾钺拉着她，声音尽量保持亲和力：“苏影，你不知道现在外面有多危险，我真的很怕你被人骗走了……我不敢想象，如果真的发生这件事……”
他似乎很想用温和的关心感化苏影，但却似乎被自己恶俗到了，话卡在半途，再也憋不出来一个字。
苏影看着他，很艰难地咬着嘴唇憋笑。好不容易忍住了，穆乾钺却终于放弃苦情戏码，回归到面无表情的神色，幽幽地看着苏影对他失败表演的反应。
苏影忍不住，弯下腰，笑得身体都在颤抖。
“穆乾钺，没想到……你这么关心我吗？”
穆乾钺黑着脸跟她对峙片刻，随即别开脸，很难接受地站起来就要走，苏影一把将他拉住，大笑：“诶，你别走啊。你多说一点，我还想听……”
穆乾钺额头蹦起青筋，张嘴回头就要说什么，却看见苏影笑得满眼熠熠星光。
他淡淡地看着，收回手转身上楼：“睡觉。”
苏影笑得撑不住，倒在沙发上，黑发散乱。
穆乾钺上楼梯上了一半，想到什么似的，脚步顿了顿，看向沙发上的身影，“……苏影，我跟你说的话，你一定要记住。”
他收回目光，继续上楼。
“我不希望你出事。”
凌晨三点多将近四点，这栋房子再次沉静下去。
苏影笑过之后，客厅再次恢复寂静。她一个人躺在客厅的沙发上，天花板映着水晶灯的影子，背上的汗液贴着T恤和外面不吸汗的夹克，已经变得冰冷。
……就这样结束了？穆乾钺那样精明的人。
她看着楼上紧闭的房门，心中闪过这样的念头。
根据程序的分析，穆乾钺的反应与平常有69%的相似度，但还有剩下的31%是未知的。
对于机械程序来说，那31%的空白，是充斥着不确定的巨大空间。
恐惧？不安？还是疑惑？苏影看着那房间，胸中感觉莫名。
她缓缓从沙发上坐起来，关灯上楼。回到自己房间后，随便脱下衣服丢到一边，趴到床上就闭上眼睛跌入睡梦。
脑中似乎还有烟花在肆意绽放，苏影的心跳无法放慢，睡得迷迷糊糊。
直到后半夜。
苏影感觉口渴，闭着眼睛从床上爬起来，拢上衣服准备去楼下找水喝。此时已经是早上五六点，天色将明。房间角落的沙发上，一道黑色的身影朦胧。
她还未完全醒转，下意识背身过去看——那是一个人。
苏影被吓得跳起来，头“砰”地撞上了门边的衣柜，她立刻伸手去捂住额头，龇牙咧嘴。
“谁！”穆乾钺也突然站起来，一双黑眸警惕清醒。
苏影被磕得半天缓不过来劲，蹲在地上斯溜斯溜吸冷气。穆乾钺注意到床上空空落落，而门边蹲着一团不明生物，于是再次坐回了沙发上，面无表情地盯着苏影。
“你在干什么？”
苏影揉着已经被撞出一个大包的脑袋，悲愤地抬头对穆乾钺叫着：“你大半夜的没事跑我房间来干什么！”
穆乾钺吐了一口气，再次倒回沙发上，闭上眼睛。
“我睡不着。”
“你睡不着难道在我房间来就能睡着？？？”
穆乾钺伸手揉了揉眉心，动了动，让身体处于一个更舒服的位置。
“看着你，我会安心一点。”
他的“看”字发的是一声，意思是看管着苏影，他会安心些。
苏影五官拧成一团：“……你是门神转世吗？这什么变态的爱好！”
穆乾钺似乎真的一夜未眠，再次深深地吐出一口气，声音有些沙哑。
“你可以认为我是门神。而且你是我的未婚妻，所以这爱好有实现的空间。”
苏影幽怨地看着他，不想再多说，拢着那件宽大的睡衣就要左转下楼。
“等等。”
苏影顿下脚步，放左后方一倾身，漂亮但惺忪的脸出现在门框内：“干嘛？”
“帮我也倒一杯水。”
苏影惊异地瞪着穆乾钺，刚要怒叫你为什么不自己去倒，但她脑中高速运转片刻，出口的却是：
“……你怎么知道我要去倒水喝？！！”
穆乾钺闭着眼睛懒懒地道，“晚上起床只有两件事，喝水和上厕所。厕所在右边，而餐厅要往左走，所以你要去喝水。”
苏影沉了沉心思，忍住想要动手的冲动。
“穆乾钺，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样子很欠揍。”
穆乾钺吐了一口气，睁开眼：“霜园的莼菜鲈鱼羹挺好吃的，还准备带你去尝尝……”
“你要喝热水还是凉水？”苏影笑得眼睛眯起。
穆乾钺看着她的样子，嘴角微微勾起：“热水……”
苏影笑容一僵，拳头就要捏紧了，穆乾钺继续道，“……就算了，还是喝凉水吧。”
苏影站在门口，告诉自己要面带笑容，深呼吸。
她慢慢下了楼，寂静的黑夜中，脑子逐渐清醒过来。凉水哗啦啦地倒入水杯，苏影的棕色眸子看着那流动的液体。
前一天晚上的事，穆乾钺并没有太大反应，现在更是表现得跟没事人一样。难道他真的没看出来她晚上出门的蹊跷？还是这件事就过去了？
水壶被放到桌子上，苏影站了片刻，黑发垂落在她的眼前。
算了，一时半会想不清楚。她不过是出去玩玩，也不算什么太大的错处。要是穆乾钺实在追究，就再说吧。
苏影把头发撩到耳后，一手拿着一只水杯，拖着鞋往楼上走。
“程序正在校验……”
她顿了顿，一道若有若无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是一个机械女声。
但是停下来再次细听，又没有了。
刚刚那声音……怎么跟之前的指令不一样？
清晨，窗外的鸟儿已经开始唧唧乱叫，这种清冷的背景音，更显得房子之中一片寂静。
苏影微微侧耳，靠近自己的身体，还是没有声音。
难道听错了？
苏影皱了皱眉，想不明白，吧嗒吧嗒上了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