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脉冲枪的嗡鸣尚未在狭小的维修铺内彻底消散,刺鼻的臭氧味混合着血腥、机油和神经毒气特有的甜腻气息,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死亡鸡尾酒。五名毒蝎帮的机械改造人横七竖八地倒在狼藉中,有的胸腔被撕裂,裸露着断裂的管线与闪烁火花的金属骨骼;有的头颅被巨力砸扁,混合着机油与生物组织的粘稠液体正缓缓渗出;还有的被自己的神经毒气腐蚀,皮肤起泡溃烂,发出垂死的嗬嗬声。陈焰站在中央,粗重地喘息着,脊背上那赤红灼目的熔炉图腾如同活物般缓缓明灭,每一次搏动都泵出滚烫的力量,却又带着某种失控的狂暴。

他低头,看着自己沾染了机油、鲜血和绿色毒液的手。指尖微微颤抖,不是因为虚弱,而是因为体内奔涌的、几乎要破体而出的狂暴能量。就在刚才,当整条锈水街的绝望、恐惧与濒死的哀嚎如潮水般涌入熔炉时,他感觉自己仿佛化身成了毁灭本身,轻易撕碎了这些钢铁与血肉的造物。力量,前所未有的力量!但这力量中,混杂着太多阴暗的杂质——嗜血的兴奋、毁灭的快感、以及被毒气勾起的、来自贫民窟居民们最原始的恐惧。

“小子…你…” 角落里传来老瘸子压抑的咳嗽声,带着浓重的血腥味。他靠着翻倒的工具柜,那柄帮他挡下狙击弹的钛合金长刀斜插在身前地上,刀刃崩开了几个豁口。他的机械义眼红光急促闪烁,显然刚才的剧烈动作和毒气侵蚀让他本就不佳的状态雪上加霜。他死死盯着陈焰背上的图腾,那只完好的独眼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悸。“你他妈…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陈焰没有回答,或者说,他无法回答。熔炉在贪婪地吸收着周围逸散的情绪能量——垂死改造人的痛苦与恐惧,远处被毒气折磨的贫民们更加深重的绝望,以及老瘸子此刻强烈的警惕与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这些驳杂的能量如同燃料,让熔炉之火燃烧得更加炽烈,却也更加混乱。他感到一阵眩晕,眼前景物微微扭曲,耳边仿佛有无数怨魂在尖啸。

“呃啊!” 一声濒死的嚎叫从旁边传来。是那个被陈焰一拳贯穿胸腔、又被毒气腐蚀了大半张脸的改造人。他仅剩的一只电子眼死死盯着陈焰,里面充满了纯粹的、被放大的恐惧。这恐惧如同最后一根稻草,瞬间被熔炉捕捉、放大!

【吸收高纯度恐惧情绪!源能+0.3单位!警告:能量驳杂度过高!精神稳定性下降!嗜血冲动+10%!】冰冷的提示音带着刺耳的警报!

陈焰猛地转头,那双燃烧着熔炉金焰的眼睛锁定了垂死的改造人。一股难以抑制的、摧毁眼前一切活物的暴戾冲动瞬间冲垮了理智!他低吼一声,染血的拳头再次攥紧,熔炉纹路在手臂上亮起刺目的红光,就要朝着那颗仅存的头颅砸下!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咻——!

一道比之前更加凝练、更加迅疾、带着刺骨寒意的幽蓝光芒,如同撕裂夜空的冰流星,精准地射入维修铺,目标并非陈焰,而是他脚下那片被毒液和机油浸染的地面!

嗤——!

幽蓝光芒没入地面的瞬间,一层厚厚的、散发着森然寒气的坚冰以落点为中心,如同活物般急速蔓延开来!冰层所过之处,污浊的血水、绿色的毒液、流淌的机油瞬间被冻结!刺骨的寒意如同无形的冲击波,猛地撞在陈焰身上!

嗡!

陈焰浑身剧震!那股几乎要焚烧理智的嗜血狂暴感,如同被兜头浇下了一桶万载寒冰,瞬间被压制下去!体内奔腾的熔炉源能也像是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冰墙,运行骤然变得迟滞、艰难。他踉跄后退一步,背上的赤红图腾光芒急剧闪烁,明灭不定,仿佛在与入侵的寒气激烈对抗。

“咳…咳咳…” 老瘸子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寒气波及,剧烈咳嗽起来,口鼻中喷出带着冰晶的血沫,但他看向门口的眼神,却带着一丝如释重负。

维修铺那扇被炸得扭曲变形的合金门框外,雨幕依旧滂沱。一道纤细清冷的身影不知何时静立在那里,撑着一把看似普通的黑伞。深灰色的风衣下摆被风雨吹拂,猎猎作响。兜帽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面容,只能看到线条优美的下颌和紧抿的、略显苍白的唇。最令人心悸的是,在她伞沿垂落的雨帘之外,空气中的雨水竟无声凝结成细密的冰晶,簌簌飘落,形成一道朦胧的冰雾屏障,将狂暴的风雨隔绝在外。

是叶轻雪!她竟然去而复返!

陈焰强忍着体内冰火两重天的剧烈冲突,猛地抬头看向门口。熔炉的躁动让他眼中金焰未熄,警惕与惊疑交织。

叶轻雪的目光穿透雨帘和冰雾,首先落在老瘸子身上,看到他咳血的惨状和崩口的刀,兜帽下似乎传来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随即,她的视线转向陈焰,落在他背上那明灭不定、狂暴气息尚未完全平息的熔炉图腾上,最后定格在他那双燃烧着火焰、却又带着一丝挣扎的眼睛上。

“我说过,” 她的声音依旧清冷,如同冰珠落玉盘,穿透雨声和维修铺内的死寂,清晰地传入陈焰耳中,“杀意蚀心,熔炉终将焚尽你魂。再进一步,你便与这些只知杀戮的机械造物无异。”

她缓缓抬起一只带着黑色战术手套的手,纤细的指尖对准了维修铺内。没有多余的动作,空气中弥漫的毒气仿佛受到了无形的牵引,迅速朝着她指尖汇聚、压缩,最终凝结成一颗散发着幽幽绿芒、核桃大小的冰珠,被她随手抛在地上,发出清脆的撞击声。毒气威胁,瞬间解除。

做完这一切,叶轻雪的目光再次落在陈焰身上,带着一种洞悉本质的审视。“锈水街的绝望,贫民的恐惧,敌人的憎恨…还有你自身的暴怒与嗜血。”她的话语如同冰冷的解剖刀,剖析着陈焰体内混乱的能量来源,“驳杂不堪,如同污秽的泥潭。你的‘炉子’,快被这些垃圾撑爆了。”

陈焰喘息着,体内熔炉的轰鸣与冰寒的压制还在角力,让他说不出话,只能死死盯着她。

叶轻雪似乎并不期待他的回答,她的目光扫过满地的机械残骸和改造人尸体,最后停留在那个被陈焰撕开胸腔、露出复杂动力核心的改造人身上。“毒蝎帮不过是林家和某些人豢养的鬣狗。杀了这些爪牙,解决不了问题,只会引来更凶猛的猎食者。”她微微侧头,似乎在感知着什么,兜帽下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凝重,“此地不宜久留。林家的‘猎犬’和某些…更麻烦的东西,快到了。”

她向前走了一步,踏入维修铺。冰冷的寒气随着她的进入弥漫开来,让空气中的血腥味都淡了几分。她无视了地上的狼藉,径直走到陈焰面前。两人距离很近,陈焰甚至能感受到她身上散发出的、仿佛来自极地冰川的凛冽寒意,与他体内熔炉的炽热形成鲜明对比。

“想要活下去,想要真正掌控这股力量,而不是被它烧成灰烬,” 叶轻雪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每一个字都敲打在陈焰混乱的意识上,“你需要学会‘淬炼’。”

她抬起手,掌心朝上。一点幽蓝的光芒在她掌心亮起,迅速凝聚、拉长。并非冰锥,而是一枚约莫三寸长、通体晶莹剔透如同最纯净蓝水晶的棱形吊坠。吊坠内部,仿佛有细碎的冰晶和微弱的金红色火星在缓缓流转、纠缠、湮灭又重生,形成一种奇异的动态平衡。一股难以言喻的、同时蕴含着极致冰寒与微弱炽热的能量波动从中散发出来。

“拿着。” 叶轻雪将吊坠递到陈焰面前,她的指尖也带着冰冷的触感。“此物名为‘霜烬’。贴身佩戴,它能帮你初步梳理体内驳杂的能量,压制熔炉失控的躁火。更重要的是…”她顿了顿,兜帽下的目光似乎穿透陈焰,看向他心口熔炉的位置,“它能让你在吸收外界情绪时,保持一丝清明,不至于彻底沦为被力量支配的野兽。”

陈焰看着那枚在叶轻雪掌心悬浮、散发着奇异波动的“霜烬”吊坠,又抬头看向兜帽下那片模糊的阴影。他没有立刻伸手去接。这个神秘的女人,她到底是谁?为什么三番两次出现?为什么要帮他?这吊坠,又是什么?

叶轻雪似乎看穿了他的疑虑。“不必多想。此物于我无用,于你,是救命的稻草,也是淬炼熔炉的第一块磨刀石。”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记住,‘霜烬’只能压制,不能根除。真正的控制,源于你自身的意志。愤怒可以是火种,但守护与清醒,才是让火焰不灭、不焚自身的基石。”

她手腕一翻,那枚“霜烬”吊坠划过一道幽蓝的弧线,精准地落入陈焰下意识抬起的手中。

入手冰凉刺骨!仿佛握着一块万载寒冰!但这股冰寒并未冻结他的手掌,反而像是某种引导,让他体内躁动狂暴的熔炉源能瞬间平复了许多,那嗜血的冲动和精神的眩晕感也大幅消退。吊坠内部,冰晶与火星流转的速度似乎加快了一丝,仿佛在与陈焰体内的熔炉建立某种微弱的联系。

就在这时,叶轻雪猛地抬头,兜帽下的视线锐利如刀,穿透雨幕和维修铺的破口,投向锈水街的某个方向!她周身飘散的冰晶瞬间变得急促!

“来了!” 她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走!立刻离开这里!往东,穿过锈水河废桥!‘霜烬’会指引你找到暂时的庇护所!” 话音未落,她的身影已如鬼魅般向后飘退,融入门外浓密的雨幕和冰雾之中,瞬间消失不见,只留下原地飘散的、带着寒意的冰晶粒子。

几乎在叶轻雪消失的同时,一阵低沉而压抑的引擎轰鸣声,如同巨兽的喘息,从锈水街的另一个方向隐隐传来!那声音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压迫感,绝非毒蝎帮那些悬浮摩托可比!同时,空气中仿佛弥漫开一股无形的、冰冷的、如同毒蛇般窥伺的恶意!

老瘸子脸色剧变,挣扎着想爬起来:“操!是林家的‘影狩’!快走!带着那丫头的东西,滚!”

陈焰握紧了手中冰凉的“霜烬”吊坠,那冰冷的触感让他混乱的头脑瞬间清醒了大半。他看了一眼地上垂死的改造人,又看了一眼门口雨幕中那越来越近、令人不安的引擎轰鸣方向,最后目光落在脸色惨白、不断咳血的老瘸子身上。

没有犹豫,陈焰猛地弯腰,捡起地上那把崩了口的钛合金长刀,冰冷的刀柄入手沉重。他扯下脖子上已经脏污不堪的廉价挂绳,迅速将“霜烬”吊坠穿上,塞进衣领,紧贴在心口熔炉的位置。一股更加清晰的冰流瞬间涌入,与熔炉的炽热形成微妙的平衡,让他精神一振。

“一起走!” 陈焰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他不能把这个救了他、又因他而重伤的老人留在这里等死!

“放屁!” 老瘸子怒骂一声,猛地将身边一个沉重的金属工具箱踹向陈焰脚边,“老子烂命一条,走不动了!这里面有你需要的东西!滚!别他妈让寒鸦和老子的命白费!” 他那只完好的独眼里,此刻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

引擎的轰鸣声更近了,仿佛就在巷口!那股冰冷的恶意几乎凝成实质!

陈焰不再废话,一把抄起那个沉甸甸的工具箱,深深看了一眼老瘸子和他身前那柄豁口的长刀,猛地转身,撞开维修铺的后窗,如同矫健的猎豹般,扑入了外面更加黑暗、更加泥泞的雨夜之中。冰冷的雨水瞬间将他吞没,但心口那枚名为“霜烬”的吊坠,却散发着微弱却坚定的幽蓝光芒,如同黑暗中的灯塔,指向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