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管事走了,带着一种近乎逃跑的仓惶。密室的石门在他身后重重合上,仿佛要将那份颠覆性的恐惧彻底隔绝。但空气中,那股属于夏渊的、平静到令人发指的气息,却像是无形的墨汁,早已渗透了每一寸石壁。
“特级客卿……代号‘饕餮’……”灵雀喃喃自语,这两个词在她的舌尖上滚过,带来一阵战栗,紧接着便是火山爆发般的狂喜。她一把抓住那枚吴管事留下的、装着一千星币和乙级兑换权的储物袋,神识探入,那堆积如山的、闪烁着灵光的星币,几乎让她幸福得晕过去。
她活下来了。不仅活下来了,还发了一笔横财,地位更是水涨船高。从一个随时可能被牺牲的外围斥候,一跃成为了“特级客卿”的……暂代联络人?经纪人?她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来形容自己的新身份,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抱上了一条前所未有粗壮,也前所未有危险的大腿。
她看向夏渊,目光灼热得像是在看一座移动的金山。恐惧?当然有。但对于一个将金钱和生存奉为圭臬的商人来说,恐惧是一种可以被量化的成本,而收益,显然已经远远超过了这份成本。
“夏……夏先生。”她试探着,也学着吴管事的称呼,小心翼翼地改了口,“咱们……接下来是直接去鬼哭林吗?还是需要做些准备?乙级兑换权,可以在据点内兑换大部分地阶以下的法宝、丹药和情报。”
夏渊没有立刻回答。他正把玩着那枚代表“饕餮”身份的黑色玉简。玉简入手冰凉,质地非凡,内里蕴含着一股奇特的空间之力,显然不仅仅是个身份令牌。他心念一动,一缕神识探入其中。
下一秒,一个庞大的信息流涌入他的脑海。那不是地图,也不是功法,而是一个……菜单。
一个只对九星阁高层开放的、悬赏任务的“菜单”。
【疑难悬赏(丁级):城南李氏大宅水井,每逢月圆之夜传出女子哭声,投入活物皆无声息消失。疑似连接未知小洞天。处理方式:探明原因,封印井口。悬赏:三百星币,九星阁贡献点五百。】
夏渊的评价:井里有东西,听起来口感比较脆,可能带点水腥味。前菜备选。
【疑难悬赏(丙级):飞云舟‘赤霞号’残骸。该船在虚空乱流中坠毁,船体被一种名为‘虚空藤’的诡异植物寄生,任何靠近的生灵都会被吸干灵力与生命力。处理方式:清除虚空藤,回收赤霞号龙骨。悬赏:八百星币,丙级兑换权一次。】
夏渊的评价:植物类的,应该富含灵气纤维,有嚼劲。口感类似麻辣海带。主菜备选。
【疑含悬赏(乙级):无妄海‘长生岛’。岛上居民据说得享长生,但每隔百年,岛屿会从海图上消失,再次出现时,岛上所有居民记忆都会被清空。九星阁曾有三名金丹期探子登岛,全部失联。处理方式:查明长生与失忆真相。悬赏:三千星币,乙级优先兑换权。】
夏渊的评价:这个有意思,涉及到时间和记忆的规则类。味道应该很复杂,层次丰富,像那种需要细品的陈年奶酪,可能有点冲,但后劲足。可以当做特色菜。
……
夏渊的眼睛越来越亮。这哪里是什么任务列表,这分明是九星阁搜罗了上千年,为他精心准备的顶级米其林三星菜单啊!每一条悬赏的背后,都代表着一种独特的、从未尝过的“味道”。
他甚至看到了几个甲级悬赏,那描述之诡异,涉及的因果之复杂,连他都感觉到了一丝……饥饿感。
“准备?”夏渊终于从“菜单”中抬起头,看向一脸期待的灵雀,理所当然地说道,“最好的食材,往往只需要最朴素的烹饪方式。我们直接去。”
灵雀愣了一下,随即点头如捣蒜:“好!夏先生说得对!原汁原味才是最棒的!”
她完全没听懂夏渊在说什么,但这不影响她表达自己的忠诚。
而另一边,秦书简始终靠在墙角,像一尊没有灵魂的雕像。那封所谓的“嘉奖信”和五百星币,对他而言,是烙在灵魂上的耻辱印记。浩然剑宗,以“除魔卫道”为己任,如今,他这个亲传弟子,却因为“护送一个魔头吃掉另一个魔头有功”而受到嘉奖。
这世间还有比这更荒谬的事情吗?
他看着兴高采烈的灵雀和一脸“期待开饭”表情的夏渊,心中那股格格不入的孤立感,几乎要将他撕裂。他想逃,想回到宗门,向师尊请罪,哪怕被废去修为,逐出师门,也比待在这里,看着自己的道心被一寸寸腐蚀要好。
可是,他不敢。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条连接着他和夏渊的因果锁链,在夏渊成为九星阁“客卿”之后,似乎又多了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公证”。仿佛他们的捆绑,得到了这方天地某种规则的默认。他甚至有一种预感,只要他敢逃,不用夏渊动手,那条锁链就会先一步将他拖进无底的深渊。
“走了。”夏渊的声音传来。
秦书简的身体,比他的意识更快地做出了反应。他麻木地站起身,跟在了两人身后,像一个被设定好程序的傀儡。
三人走出了密室。外面的世界,阳光明媚。吴管事早已等候在庭院中,他身后的随从,看夏渊的眼神,已经完全变成了敬畏。
“夏先生,这是关于鬼哭林的所有情报。”吴管事递上一枚新的玉简,态度恭敬得体,“据点已经为三位备好了最快的飞行法器‘追风梭’。另外,这是您的客卿令牌,持此令牌,您可以在九星阁任何一处据点,调动楼主级别以下的……所有资源。”
他刻意加重了“所有资源”四个字。
灵雀的呼吸都停滞了一瞬。楼主级别以下的所有资源!这是何等恐怖的权限!这意味着,夏渊甚至可以命令吴管事这样的据点负责人。
夏渊接过玉简和令牌,只是随意地扫了一眼。情报,对他来说意义不大,就像食客看一眼菜单上的配料表,知道主材是什么就够了。至于令牌,他掂了掂,觉得手感还行,可以用来砸核桃。
“秦师弟。”夏渊忽然看向秦书简。
秦书简身体一僵。
“你的剑,不是断了吗?”夏渊问道。
秦书简的脸白了白,嘴唇紧抿。他的本命飞剑,在墟市中为了撬动法则,已经崩碎。这是他心中另一道无法愈合的伤口。
“吴管事,”夏渊转向吴管事,“你们这儿有剑吗?”
“有!当然有!”吴管事立刻应道,“库房里有各色法宝,地阶上品的宝剑也有数柄,不知夏先生需要哪一种?”
“不用那么麻烦。”夏渊摆了摆手,“随便找一柄最结实的凡铁剑胚就行。要重,要硬,别的无所谓。”
吴管事愣住了。灵雀也愣住了。秦书简更是无法理解。凡铁剑胚?给一个金丹期的浩然剑宗弟子用凡铁剑胚?这是什么意思?羞辱吗?
吴管事虽然不解,但还是立刻吩咐手下去办。很快,一名伙计捧着一个长条剑匣过来。打开剑匣,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柄尚未开锋的重剑剑胚,通体黝黑,朴实无华,只有一股沉甸甸的钢铁气息。
“就这个了。”夏渊很满意。他拿起剑胚,走到秦书简面前,递了过去。
秦书简没有接,他看着夏渊,眼中充满了屈辱和不解。“你什么意思?”
“你的浩然剑气,讲究的是‘正’,是‘纯’,对吧?”夏渊问道,“之前的剑,灵性太足,反而会干扰你。这块铁,够‘纯’,里面什么都没有,就像一张白纸。你可以试试,往里面灌注你的剑气,看看会有什么变化。”
秦书简的呼吸一滞。
夏渊的话,像一道惊雷,劈开了他混乱的思绪。他一直沉浸在浩然剑气被“污染”的恐惧中,却从未想过,当这股被“污染”的力量,注入一个完全“纯净”的载体时,会发生什么。
他看着夏渊那双平静的眼睛,那里面没有嘲讽,没有戏谑,只有一种……像工匠在端详自己作品般的、纯粹的探究。
鬼使神差地,秦书简伸出手,握住了那柄沉重的凡铁剑胚。
入手冰冷而坚硬。没有灵性,没有阵法,只是一块被锻造成剑形的铁。他迟疑了片刻,终于一咬牙,催动了体内那沉寂已久的浩然剑气。
他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准备迎接那股带着奶酪馊味和空间破碎气息的混沌能量。
然而,当剑气涌入剑胚的瞬间,预想中的污秽感并没有出现。
那股曾经让他无比骄傲、如今却让他无比恐惧的浩然剑气,在流入这块“纯粹之铁”的瞬间,仿佛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金色的剑气,夹杂着一丝丝难以察觉的、深邃的灰色细线,在剑身内部奔涌流淌。
剑胚没有发出任何光芒,也没有散发出任何惊人的气势。但是,秦书简能感觉到,这柄剑的“重量”,在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方式……增加。
不是物理上的重量,而是一种……“概念”上的重量。
它变得无比“真实”,无比“坚固”。仿佛它不再是一柄剑,而是成了“坚固”这个概念本身在物质世界的具现。
“嗡……”
剑胚发出一声低沉至极的嗡鸣,不是声音,而是直接在灵魂中响起。秦书简握着剑,感觉自己握住的不是一柄剑,而是一座山,一颗星辰的内核。
他体内的浩然剑气,在这股“绝对坚固”的共鸣下,那丝丝缕缕的灰色混沌能量,非但没有暴走,反而像是被驯服的野马,被这股沉重的“质感”牢牢地束缚、压缩,变得更加凝练,更加……内敛。
那股奶酪的馊味,似乎被这股钢铁的“实在感”给中和了,变成了一种……类似于“大地”或者“岩石”的厚重气息。
秦书简呆住了。他看着手中的凡铁剑,又抬头看了看夏渊,眼中第一次露出了迷茫之外的、真正的震撼。
这个男人……他到底是什么?他不仅能吞噬万物,还能……指导别人如何“利用”被他污染过的力量?
“凑合用吧。”夏渊拍了拍他的肩膀,像一个给学徒指点完活计的老师傅,“等以后找到更好的‘材料’,再给你换。”
说完,他便率先走向了那艘悬停在庭院中的“追风梭”。
灵雀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她虽然不懂剑,但她能感觉到秦书简身上气息的变化。那种绝望的死寂,似乎被撬开了一道缝隙,透出了一丝……生机?虽然那生机,看起来比死寂更加诡异。
她赶紧跟上夏渊的脚步,心中对这个男人的认知,又被刷新到了一个新的维度。他不仅是天灾,是金主,甚至……还是一个无法理解的“导师”?
秦书简一个人站在原地,低头看着手中的“铁块”。他能感觉到,自己和这柄剑之间,建立了一种全新的联系。不同于以往和本命飞剑那种灵性相通的亲密,这是一种更纯粹、更本质的“主宰”与“工具”的关系。
他,主宰着这股被污染的力量。而这柄剑,是承载这股力量的最完美的工具。
他收起剑,默默地跟了上去。他的道心,那道裂缝,没有愈合,反而裂得更大了。但在这巨大的裂缝深处,却有一颗无比坚韧、无比沉重的“种子”,正在悄然生根。
追风梭化作一道流光,冲天而起,朝着城东的方向疾驰而去。
梭内,灵雀在兴奋地清点着自己的财产,并用九星阁的内部渠道,开始查询一切关于“鬼哭林”和“万魂幡”的追加情报,甚至开始研究起了鬼哭林周边的地价,思考着任务完成后,这片“凶地”变“福地”,自己能不能从中捞一笔。
秦书简则闭目盘坐,手握着那柄凡铁重剑,一遍又一遍地,将自己的剑气注入其中,感受着那种前所未有的“沉重”与“真实”。
而夏渊,则靠在窗边,看着下方飞速掠过的山川大地,眼神中带着一丝期待。
“万魂幡……鬼哭林……”
他舔了舔嘴唇。
“听起来,像是一道……风味浓郁,口感丰富的……灵魂乱炖啊。”
鬼哭林,远比情报玉简中描述的更加……名副其实。
追风梭还在三十里开外,一股阴冷刺骨的寒意便穿透了法器的防护阵法,侵袭而来。天空像是被泼了一盆脏水,从湛蓝变成了灰蒙蒙的铅色。空气中,开始弥漫着一股混合了腐烂树叶和陈年血腥的恶臭。
最可怕的,是声音。
那不是单纯的风声,也不是野兽的嚎叫。而是一种直接作用于神魂的、充满了痛苦、绝望、怨恨的哭嚎。成千上万,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无数个声音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首永无休止的、令人疯狂的悲歌。
“呜……好冷……谁来救救我……”
“杀了你!我要杀了你们所有人!”
“爹……娘……我好怕……”
“凭什么!凭什么是我!我不甘心啊!”
这些声音,带着真实的、刻骨铭心的情绪,像一根根淬了毒的钢针,不断刺向三人的识海。
追风梭内,灵雀的脸色已经变得煞白。她早已开启了身上所有的防御法器,一层层的灵光将她包裹得像个粽子,但那哭嚎声依旧无孔不入。她不得不分出大半心神,运转功法,守住灵台清明,额头上已经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作为斥候,她去过各种险地,但从未遇到过如此大规模、如此直接的灵魂攻击。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怨气了,这是形成了一个完整的、自成体系的“绝望领域”。
秦书简的状况,比她更糟。
他握着那柄凡铁重剑,盘坐在地,身体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那些哭嚎声,对他这个正道修士,尤其是浩然剑宗的弟子,有着超乎寻常的“亲和力”。他的浩然剑气,本能地想要去“抚平”这些怨念,去“超度”这些亡魂。
然而,他的剑气早已不再纯粹。
当他试图运转剑气抵御时,那股夹杂在其中的、源自夏渊的混沌之力,便与这漫天的怨念产生了诡异的共鸣。那些哭嚎声,仿佛找到了一个绝佳的放大器,顺着他的感知,在他脑海中百倍、千倍地炸响。
他的眼前,开始出现一幕幕幻象。
一个被斩去四肢的士兵,在泥泞中爬行,发出不甘的怒吼。一个被活活烧死的少女,在烈焰中发出凄厉的尖叫。一个被家族背叛的老者,在临死前留下最恶毒的诅咒……
这些,都是“万魂幡”中,那些灵魂生前最痛苦的记忆。
秦书简的脸色由白转青,又由青转红,一口鲜血涌上喉头,又被他强行咽了下去。他感觉自己的神魂,就像一块被反复投入滚油中的烙铁,承受着难以想象的煎熬。
他甚至产生了一种冲动,想要拔剑自刎,用死亡来换取片刻的安宁。
而夏渊,则是三人中唯一一个神色如常的人。
不,他不仅神色如常,甚至……还饶有兴致地闭上了眼睛,微微仰着头,像是在品鉴一首交响乐。
“嗯……”他发出一声满足的鼻音。
灵雀和秦书简同时看向他。
“不错,真不错。”夏渊睁开眼,脸上露出了一个美食家发现新大陆般的、纯粹的欣赏表情,“前调是新鲜的绝望,带着一丝血腥的刺激感,很开胃。”
“中调,是沉淀了百年的怨恨,味道浓郁,层次分明,有点像……发酵了很久的蓝纹奶酪,虽然闻起来冲,但回味悠长。”
“至于尾调……”他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是那种深入灵魂的、对‘生’的渴望和对‘死’的恐惧,这两种味道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种非常独特的、酸中带甜的复杂口感。了不起,真是了不起的‘料理’。”
灵雀听得一阵反胃,她强忍着呕吐的欲望,艰难道:“夏……夏先生,这东西……能好吃吗?”
“当然。”夏渊理所当然地回答,“对你们来说,这是穿脑魔音,是精神毒药。但对我来说,情绪,尤其是负面情绪,是一种非常高级的能量。就像凡人吃五谷杂气,修士吸天地灵气,而我,则需要‘品尝’这些更本质的东西。”
他顿了顿,用一种更通俗易懂的方式解释道:“你们可以理解为,这整片鬼哭林,就是一口正在熬煮着浓汤的大锅。而那‘万魂幡’,就是主厨兼调味师。我们现在,只是在闻锅里飘出来的香气而已。”
香气……
秦书简听到这两个字,再也忍不住,哇地一声,吐出了一口黑血。那血落在追风梭的地板上,竟发出了“滋滋”的腐蚀声,还带着一股浓烈的怨气。
他刚才强行压下的心魔,被夏渊这番“美食评论”彻底引爆了。
夏渊瞥了他一眼,非但没有意外,反而点了点头:“你看,他已经开始‘品尝’了,只不过肠胃不太好,出现了消化不良的反应。”
他走到秦书简身边,伸出一根手指,点在了秦书简的眉心。
一股冰冷、死寂,却又带着绝对“秩序”感的气息,从夏渊的指尖渡入秦书简的识海。那不是灵力,也不是神识,那是一种……类似于“虚空”本身的力量。
秦书简脑海中那片狂暴的、由无数哭嚎和幻象组成的海洋,在接触到这股气息的瞬间,就像被泼了一盆液氮,瞬间被“冻结”了。
所有的声音、所有的画面,都停滞了。不是消失,而是被强行按下了暂停键。
秦书简的神魂,终于得到了一丝喘息的机会。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浑身早已被冷汗湿透,仿佛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别用你的‘正’去对抗。”夏渊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平淡却清晰,“你的‘正’,对它们来说,就像光对黑暗,只会激起更强烈的反扑。你现在要做的,是‘接受’。”
“接受?”秦书简的声音沙哑干涩。
“对,接受。”夏渊收回手指,“把它们当成……你身体的一部分。就像你的左手和右手,它们都是你的,你不需要去分辨哪个更‘正’。当它们在你体内时,它们就得听你的。”
这番理论,完全颠覆了秦书简从小到大建立的一切认知。接受怨念?接受诅咒?这和引魔入体有什么区别?
“试试用你那把铁块。”夏渊指了指他手中的剑,“它很‘诚实’,它不会分辨什么是正,什么是邪,它只认‘力量’。你把那些‘声音’,当成一种力量,引导它们,注入那块铁里。看看,是它们撕碎你,还是那块铁,能把它们……压成铁饼。”
秦书简看着手中的凡铁重剑,又看了看夏渊。他发现自己已经没有选择了。要么被那些怨念撑爆神魂,要么,就按这个魔头说的方法,去走一条他从未想象过的……邪路。
追风梭缓缓降落在了鬼哭林的外围。
三人走下法器,那股阴森与怨毒,瞬间强烈了十倍。
眼前的森林,树木都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扭曲的姿态,像一个个在痛苦中挣扎的人。树皮是死灰色的,上面布满了类似人脸的纹路。地上铺着厚厚的、黑色的腐叶,踩上去软绵绵的,像是踩在腐肉上。
没有鸟叫,没有虫鸣,只有那永不停歇的、来自四面八方的哭嚎。
灵雀祭出了一面巴掌大的罗盘,罗盘的指针在疯狂地旋转,根本无法确定方位。
“不行,这里的空间和磁场完全是混乱的。神识也只能离体三尺,再远就会被那些怨念撕碎。”她脸色凝重地说道。
“不需要方向。”夏渊的目光,穿透了重重叠叠的扭曲树木,望向了森林的最深处,“‘主菜’就在那里,味道最浓的地方,错不了。”
他说着,便迈步走进了森林。
灵雀和秦书简对视一眼,只能硬着头皮跟上。
一踏入林中,周围的景象便开始发生变化。那些扭曲的树木,仿佛活了过来。树干上的人脸,眼睛部位的孔洞里,流出了黑色的、粘稠的液体,像是在流泪。
“饿……好饿……”
一个阴森的、孩童般的声音,直接在灵雀的脑中响起。
她猛地回头,只见身后的一棵树上,一张孩童的脸正对着她笑,那笑容天真无邪,嘴巴却咧开到了耳根,露出了满口尖锐的牙齿。
“滚开!”
灵雀到底是经验丰富的斥候,反应极快。一张符箓瞬间出手,化作一团烈火,轰向那张人脸。
火焰撞在树干上,却像泥牛入海,没有造成任何伤害。那张孩童的脸,在火焰中笑得更开心了。
“没用的。”夏渊的声音从前方传来,他头也没回,“这些都不是实体,它们是‘万魂幡’力量的投影,是这片‘绝望领域’的规则具现。除非你能一击摧毁整个领域,否则,攻击这些投影,只是在浪费力气。”
就在这时,秦书简的身侧,地面上的腐叶突然拱起,一只由黑泥和枯骨组成的手,猛地抓向他的脚踝!
秦书简心头一凛,他没有像灵雀那样使用法术,而是想起了夏渊的话。
“接受……引导……”
他没有躲闪,任由那只枯骨之手抓住了自己。一股冰冷的、充满了死寂和饥饿的怨念,顺着他的脚踝,疯狂地涌入他的体内。
秦书Jian闷哼一声,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但他强忍着神魂被撕扯的剧痛,没有用浩然剑气去抵抗,而是用一种近乎自虐的方式,强行将这股外来的怨念,与自己体内那股混沌的能量“拧”在了一起,然后……全部灌向了手中的凡铁重剑!
“嗡——!”
那柄凡铁重剑,再次发出了沉重无比的嗡鸣。
原本黝黑的剑身,表面浮现出了一道道扭曲的、痛苦的魂影,正是刚才那股怨念的源头。但这些魂影,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它们像是被压路机碾过的画,被死死地“压”在了剑身之上,动弹不得。
那只抓住他脚踝的枯骨之手,在怨念被抽走的瞬间,失去了所有力量,“哗啦”一声,散成了一堆普通的黑泥和白骨。
成功了!
秦书简的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光芒。他真的……将一股怨念,“吸收”并“镇压”了!
他能感觉到,手中的剑,变得更“重”了。那股“绝对坚固”的概念,在吸收了这股怨念之后,似乎多了一丝“死寂”的属性。
“感觉怎么样?”夏渊的声音适时响起。
“……很奇怪。”秦书简诚实地回答。他感觉自己像一个清道夫,将一股致命的垃圾,扫进了另一个更可怕的垃圾桶里。虽然解决了眼前的问题,但那个垃圾桶,却变得越来越危险,越来越深不可测。
“习惯就好。”夏渊的语气轻松得像是在说“多喝热水”,“这里的‘食材’管够,够你把你那把剑‘喂’饱了。”
喂饱……
秦书简看着手中的剑,又看了看周围那些蠢蠢欲动的、散发着各种怨念的扭曲树木,心中第一次,生出了一种荒谬的、扭曲的……食欲。
不是他想吃,而是他手中的“剑”,想吃。
就在这时,前方的夏渊突然停下了脚步。
他们已经走到了森林的中心地带。这里是一片空地,所有的树木都远远地避开,形成一个圆形的包围圈。空地的中央,没有祭坛,没有法阵,只有一杆……插在地上的,破破烂烂的旗幡。
那旗幡不过一人多高,旗杆是某种不知名的、漆黑的兽骨,旗面则是灰褐色的,上面布满了破洞和污渍,看起来就像一块被人随意丢弃的破布。
但所有的哭嚎,所有的怨念,所有的阴冷,源头,都在这里。
这就是“万魂幡”。
它看起来平平无奇,甚至有些寒酸。但当夏渊的目光落在它身上时,他脸上的欣赏表情,第一次,变得稍微认真了一些。
“有意思。”他轻声说道,“它在‘沉睡’。或者说,是在‘消化’。”
“消化?”灵雀不解。
“它把这片森林,变成了一个巨大的‘胃’。所有误入的生灵,都会被这个‘胃’慢慢消化,分解成最纯粹的灵魂能量,然后被它吸收。”夏渊解释道,“我们进来,就等于食物自己走进了胃里。它现在,只是在启动消化程序而已。”
话音未落,那杆破烂的旗幡,无风自动,轻轻地摇晃了一下。
“嗡——”
整个鬼哭林,所有的哭嚎声,在这一刻,诡异地,全部消失了。
世界陷入了一片死寂。
但这死寂,比之前的哭嚎,更加可怕一万倍。因为那意味着,所有的力量,都收缩了回去,集中到了一点。
空地周围,那些扭曲的树木,开始融化。像蜡烛一样,化作黑色的、粘稠的液体,流向地面。地面上的腐叶和黑泥,也开始蠕动,汇聚成一条条黑色的溪流。
所有的黑色物质,都朝着空地中央,那杆“万魂幡”流去。
很快,那些黑色的液体,在旗幡的周围,重新凝聚,塑造成型。
那不再是树木,而是一个个……形态各异的人影。
有身披残破铠甲的将军,有手持法杖的修士,有衣着华丽的贵妇,有瘦骨嶙峋的孩童……成千上万,密密麻麻,将三人团团围住。
他们的眼睛,都是空洞的黑色,没有一丝光亮。但他们身上散发出的气息,却无比强大。金丹,筑基,甚至有几个,隐隐带着元婴期的威压!
这些,都是百年来,被鬼哭林吞噬的所有生灵!如今,他们都成了“万魂幡”的傀儡!
“欢迎光临。”
一个温和的、富有磁性的、仿佛饱读诗书的男子声音,从那旗幡之中传出,直接在三人的灵魂中响起。
“三位,看起来……是与众不同的美味佳肴。”
“尤其是你……”那个声音的“目光”,落在了秦书简的身上,带着一丝玩味和贪婪。
“浩然剑气……混合着虚空的混沌……真是前所未见的、矛盾而又美味的灵魂啊。你的味道,一定……棒极了。”
那个温和的声音,像一条滑腻的毒蛇,钻进秦书简的耳朵,每一个字都带着让他灵魂悸动的诱惑。
“你在害怕。”声音继续说道,充满了理解和同情,“我能感觉到你的挣扎。你坚守的‘道’,正在被那个怪物无情地践踏和污染。你的骄傲,你的信念,都成了笑话。多可怜啊,一个本该光芒万丈的天之骄子,却成了一个魔头的‘能量插件’。”
秦书简的身体绷得像一根即将断裂的弦。
是的,它说的每一个字,都戳在他最深的痛处。
周围那成千上万的魂体傀儡,齐刷刷地将空洞的目光投向了他。那股庞大的、混杂着无数怨念的压力,像一座无形的大山,死死地压在他的神魂之上。
“加入我。”那个声音发出了正式的邀请,充满了蛊惑,“你看,我们才是同类。我们都是被世界遗弃的可怜人。他们不懂你的痛苦,但我懂。我可以帮你,帮你摆脱那条恶心的因果锁链,让你重获自由。”
“你体内的那股力量,不该被如此粗暴地对待。它是一块璞玉,而那个怪物,只是把它当成了一块砖头。把它交给我,我可以帮你精心雕琢,让它绽放出你无法想象的光彩。我们可以一起,建立一个只属于我们的、再也没有痛苦和背叛的……永恒国度。”
旗幡的本体,那面破烂的旗面,开始散发出幽幽的微光。一股纯粹的、庞大的灵魂本源之力,从中弥漫开来,像最温柔的春雨,滋润着秦书简那几近干涸的神魂。
在那股力量的安抚下,他体内的混沌能量,似乎都变得温顺了许多。
自由……
这个词,像一道闪电,击中了秦书简的内心。他有多久,没有感觉到自由了?自从遇上夏渊,他就像一个提线木偶,身不由己地被拖入一个又一个深渊。
他看向夏渊。
夏渊正站在一旁,双手抱胸,脸上依旧是那副看戏的表情。他没有阻止,也没有干涉,仿佛秦书简是叛变还是坚守,都与他无关。他只是一个食客,在等待主菜上桌前,饶有兴致地看着开胃小菜的“表演”。
这种漠不关心,比任何打骂和威胁,都更让秦书简感到寒冷。
他,秦书简,连被这个魔头当成“敌人”的资格都没有吗?他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工具?
一股前所未有的屈辱和愤怒,从他的心底最深处,猛地窜了上来!
“怎么样?考虑好了吗?”那个温和的声音催促道,带着一丝胜券在握的得意。
秦书简缓缓地抬起了头。他的眼中,没有了挣扎和痛苦,只剩下一片冰冷的、死寂的平静。
他没有回答“万魂幡”,而是将目光,直直地射向了夏渊。
“夏渊。”他一字一顿地开口,声音沙哑,却无比清晰,“你觉得,它……好吃吗?”
这个问题,让在场的所有“人”——包括灵雀,包括“万魂幡”的意识,都愣住了。
在这种生死存亡、大是大非的抉择关头,他问的不是“我该怎么办”,也不是“我们怎么逃”,而是……好吃吗?
夏渊的眉毛,微微挑了一下。他第一次,正眼看了一下秦书简。
“嗯……”他沉吟了片刻,像一个专业的品酒师,给出了自己的评价,“从目前散发出的‘香气’来看,主魂体的味道应该不错,灵魂本源很纯粹,火候也够老。有点像……顶级的陈年花雕,入口醇厚,回味甘甜。”
“但是……”他话锋一转,指了指周围那成千上万的傀儡魂体,“这些配菜,太杂了。什么乱七八糟的味道都有,怨气、死气、煞气……像一锅大杂烩,虽然料足,但彼此冲突,破坏了主菜本身的风味。总的来说,创意不错,但处理手法太粗糙,给个七分吧。不能再多了。”
这番对话,彻底激怒了“万魂幡”。
“不知死活的狂徒!”那个温和的声音,瞬间变得尖锐而暴戾,“既然你急着找死,那我就先把你这根舌头拔下来,做成我的收藏品!”
“杀!”
一声令下,周围那成千上万的魂体傀儡,动了。
他们如同黑色的潮水,从四面八方,带着滔天的怨气和杀意,涌向了三人!
“小心!”灵雀尖叫一声,数十张符箓瞬间飞出,在她身前形成了一道道火焰、冰霜和雷电组成的防御网。但那魂体大军的数量实在太多了,防御网刚一形成,就被无穷无尽的攻击淹没,摇摇欲坠。
而秦书简,面对这足以让任何金丹修士绝望的景象,却做出了一个所有人都没想到的动作。
他没有防御,也没有后退。
他双手握住那柄凡铁重剑,高高举起,然后,用尽全身的力气,猛地插进了自己面前的土地里!
“夏渊!”他仰天发出一声怒吼,那吼声中,带着压抑了太久的愤怒、不甘和一种破罐子破摔的疯狂,“你看好了!看看我这把‘开瓶器’,够不够劲!”
他体内的浩然剑气,夹杂着那股灰色的混沌之力,毫无保留地、决堤般地,顺着剑身,疯狂地涌入大地!
大地,没有裂开。
那柄凡铁重剑,也没有发出任何光芒。
但是,以剑身为中心,一股无形的、沉重到极致的“力场”,猛地扩散开来!
那是一种纯粹的、蛮不讲理的“镇压”!
所有冲进力场范围的魂体傀儡,无论是金丹期还是筑基期,他们的动作,都像是陷入了沼泽,变得无比迟缓。他们身上那股滔天的怨气,就像被浇了一盆冷水,瞬间萎靡了下去。
他们仿佛被赋予了千百倍的“重力”,每一个动作都变得无比艰难。一些较弱的魂体,甚至直接被这股“重量”压得重新溃散,变回了最原始的灵魂能量,飘散在空中。
秦书简的“铁块”,在吸收了沿途无数怨念之后,那股“绝对坚固”的概念,已经衍生出了新的属性——“绝对沉重”!
他一个人,一柄剑,竟硬生生地,在这片魂体大军的围攻中,撑开了一片相对安全的“净土”!
“这……这怎么可能?!”“万魂幡”的意识,发出了难以置信的惊呼。它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的力量,既不是佛门的净化之光,也不是道家的镇邪神雷,那是一种更本源、更不讲道理的……物理规则层面的碾压!
秦书简的脸色惨白如纸,七窍都开始渗出鲜血。同时镇压成千上万的魂体,对他的消耗是巨大的。但他依旧死死地握着剑柄,咬着牙,双眼赤红地瞪着那杆旗幡。
他不是在为正道而战,也不是在为生存而战。
他只是想证明,证明给那个男人看。
就算我只是一个“开瓶器”,我也是最硬、最锋利、能撬开一切的那个!
灵雀已经看呆了。她张着嘴,看着如战神般立于大地之上的秦书简,又看了看旁边依旧在“观战”的夏渊,感觉自己的世界观,今天晚上是被按在地上反复摩擦。
这个正道弟子,怎么比魔道还猛?
“表演结束了?”夏渊终于动了。
他无视了周围那些举步维艰的魂体大军,闲庭信步般,一步一步,走向了空地中央的那杆“万魂幡”。
“你……你别过来!”“万魂幡”的意识,第一次,感觉到了恐惧。
眼前这个男人,从始至终,都没有流露出一丝一毫的灵力波动。他就像一个凡人。但就是这个“凡人”,却给了它一种……食物链顶端掠食者盯上猎物的、源自灵魂本能的战栗。
夏渊走到了旗幡前,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那面破烂的旗面。
“不错的藏品。”他点了点头,“上万个灵魂,被你用一种秘法,揉捏成了一个整体,形成了一个统一的意识。就像……把上万种葡萄,混合在一起,酿成了一瓶酒。虽然杂质多了点,但年份够久,也算别有风味。”
“那么……”
夏渊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和善的、期待已久的微笑。
“我开动了。”
他张开了嘴。
没有惊天动地的吸力,也没有毁天灭地的能量波动。
他就那么普普通通地,对着那杆“万魂幡”,轻轻一吸。
就像……吃一根面条。
“咻——”
一声轻微到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响起。
那杆屹立了百年,吞噬了无数生灵,制造了无边恐惧的古魔器“万魂幡”,连同它内部那个温和而又暴戾的意识,以及那上万个被它奴役的灵魂,在一瞬间,化作了一道灰蒙蒙的、肉眼几乎看不见的气流,被夏渊……吸进了嘴里。
整个过程,不到一秒。
快到秦书简的镇压还没有结束。
快到灵雀的防御法术还在闪烁。
看到那些魂体傀儡,还保持着前仆后继的姿势。
然后,世界,安静了。
那杆插在地上的、漆黑的兽骨旗杆,在核心的灵魂被抽走的瞬间,“咔嚓”一声,从中断裂,然后,像被风化了千万年一样,化作了一捧细腻的白色粉末,随风飘散。
周围那成千上万的魂体傀儡,也如同被抽掉了骨头的木偶,齐刷刷地,全部崩溃了。他们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化作了漫天的、米粒大小的、纯净的白色光点,像一场温柔的萤火虫之雨,缓缓升空,然后消失在天际。
他们……解脱了。
压在秦书简身上的重担,瞬间消失。他再也支撑不住,“噗通”一声,单膝跪倒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那股笼罩了方圆三十里的、令人窒息的怨念领域,也如同被戳破的气球,烟消云散。
铅灰色的天空,重新透出了月光。
阴冷刺骨的寒风,变成了带着草木清香的微风。
扭曲的树木,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正常的姿态。
那首持续了百年的、充满了痛苦和绝望的悲歌,终于,落下了最后一个休止符。
鬼哭林,不再鬼哭。
夏渊闭着眼睛,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像是在回味。
片刻后,他睁开眼,脸上露出了一个……略带遗憾的表情。
“嗝。”
他打了一个响亮的饱嗝,一股混杂着陈年酒香和万千灵魂故事的复杂气息,从他口中飘出。
“味道还行,就是……有点上头。”他揉了揉太阳穴,给出了最终的食评,“而且,杂念太多,影响了口感的纯粹性。下次,还是得先把配菜清掉,再吃主菜。”
灵雀站在一旁,已经彻底石化了。
她看着眼前这风和日丽、鸟语花香(虽然并没有鸟)的“前·鬼哭林”,再看看那个正在打饱嗝的男人,她感觉自己不是在经历一场除魔任务,而是在……观看一场匪夷所思的美食直播。
而秦书简,则跪在地上,怔怔地看着自己的双手,又看了看那片纯净的夜空。
他用一种近乎“入魔”的方式,去镇压“邪魔”。
而夏渊,用一种比“邪魔”更“邪魔”的方式,将“邪魔”……吃干抹净。
他所做的一切,愤怒、不甘、爆发……在夏渊那轻描淡写的一吸面前,都显得像一场……幼稚的饭前表演。
这算什么?
用黑暗,战胜了黑暗?
他的道心,那道巨大的裂缝,没有愈合,也没有崩溃。它就那么静静地存在着,裂缝的深处,那颗“绝对沉重”的种子,在吸收了刚才那场盛大的“余味”之后,似乎……又长大了一圈。
他缓缓站起身,走到夏渊面前。
这一次,他的眼神中,没有了屈辱,也没有了愤怒。只剩下一种……被彻底碾碎之后,重新拼凑起来的、复杂的平静。
“我的‘开瓶器’,你还满意吗?”他问道。
夏渊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他手中那柄凡铁重剑。剑身上,那些被镇压的魂影早已消失,但剑的本体,似乎变得更加深邃,更加内敛,仿佛能吸收一切光线。
“勉强合格。”夏渊点了点头,给出了一个中肯的评价,“就是动静太大了点,下次记得,好的厨具,要懂得收敛锋芒。”
说完,他转身,拍了拍手。
“好了,吃饱了。收工,回去交差。”
他迈开步子,向着林外走去,步履轻松,仿佛刚才真的只是吃了一顿便饭。
灵雀一个激灵,连忙跟了上去,一边走,一边用最快的速度,在脑中编纂着这次的任务报告。
该怎么写?
《关于特级客卿饕餮先生以环保无污染方式对鬼哭林进行根源性净化处理的可行性报告》?
还是《论正道弟子秦书简在魔道功法启发下开拓全新战斗模式的实践与探索》?
她感觉自己的脑子,也快要消化不良了。
只剩下秦书简,一个人,站在月光下,握着他那柄越来越看不透的“铁块”。
他低头,看着剑。
剑,也沉默地看着他。
良久,他轻声说了一句,像是在问剑,又像是在问自己。
“原来……‘道’,也是可以吃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