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声音是一贯清冽，“你们挡路了。”
“呀！”白羽芊被吓了一跳，惊叫出声。
众人循声望去，这才发现讲台旁不知何时多了个人影，她站在那里，仿佛自带屏障，隔绝了喧闹。
一旁的林淬雪经过瞬间的惊喜后，脸上又带着些不知所措。
施华晖更是像被针扎了似的，猛地收起脸上愤怒的神情，下意识地远离白羽芊，连退几步。
白羽芊的目光落在江盏月身上，灰蓝色的制服熨帖，没有多余的褶皱，胸前铭牌印着名字，江盏月。
裸露的脖颈和手腕肌肤呈现出一种冷调的雪白，略长的黑色刘海垂落下来，恰好遮住了她小半额头和一部分眉眼。
白羽芊看着刚刚还挡在自己面前的施华晖突然后退，以及林淬雪那一瞬间的惊喜，她都没有错过。
这个人就是江盏月，那个让D级生晋级的监督员？
之前她还是D级生时，就听过这个名字被那些底层学生低声谈论，语气里带着卑微的希冀和微妙的崇拜。
甚至连她都被无视了。
白羽芊的视线最终定格在江盏月手中那本边角整齐的笔记本上，“江同学是吗？看你笔记做得那么认真，一定学到了很多吧？刚才的提议你也听到了，你觉得怎么样？”
刷！
在场所有D级生的目光，如同溺水者抓住浮木，齐刷刷聚焦在江盏月身上。
郝停的晋级在他们中间掀起过滔天巨浪，此刻，他们同样屏息期待着江盏月的决定。
其他等级的学生则抱着臂，脸上挂着看戏的表情。
居然被爬级犬挑衅了，江盏月此时的做法，也影响着他们之后对待江盏月的态度。
“规则不会怜悯任何人。指望他人无条件的救助，是痴心妄想。”江盏月眉眼未动，声音平静。
冰冷的宣言落下，D级生们眼中的光亮瞬间黯淡，失望弥漫开来。
对于这些，江盏月并不在意，不如说，这些人因为郝停晋级这件事对她生出多余的期待，本身就是一种麻烦。
白羽芊贝齿轻咬下唇，目光哀怨地扫过虚弱的周既明，再转向江盏月时，已带上浓重的不认同，“江同学，你怎么能这么说？我一直以为，你是个善良的人。”
因为有了期待，所以此时心中的落差格外明显。
周既明原本因屈辱而麻木的眼神里，被白羽芊的话语硬生生撬开了一丝怨怼。
感知到那丝投向自己的视线，江盏月只觉得幽默，周既明不敢直接去怨恨始作俑者，反而对她这个路过的旁观者产生了敌意？
这算什么？
弱者挥刀向更弱者？
她并未立刻反驳，也没有被激怒的迹象。
就这样静静地看着白羽芊，白羽芊被她看得有些心底发毛，她强撑着脸上的表情，刚想再添一把火，就被打断。
江盏月开口，声音依旧是那种平稳的调子，不高，却穿透了周围的低语，传入每个人耳中，“你站在这里发放你善心，是准备为这个D级生加速排出荧光剂，还是缓解他脱水的症状。”
她的目光转向周既明身上那些幽幽发绿的荧光痕迹，以及干裂的嘴唇。
白羽芊被这直白的问题问得一愣，准备好的煽情话语卡在喉咙里，她迅速调整，委屈染上嗓音：“谁说我不帮他？我只是一时情急。”
她看着江盏月，眼里很快被一层薄薄的泪光覆盖，显得更加楚楚可怜，“是，我承认，我可能没有江同学你那么专业，懂得这些具体的医疗知识。但这难道就能成为冷漠的理由吗？难道只有懂得怎么排出荧光剂、怎么治疗脱水的人，才有资格表达关心吗？”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从委屈转向控诉，“帮助别人，重要的是这份心！是这份不忍他人受苦的善意！能力有大小，但善意不该被苛责。”
这番话，瞬间点燃了周围不少D级生的情绪，他们眼中含泪，仿佛看到了救世主般的光辉。
多么纯粹善良的人啊！
“你说的对。”江盏月的声音再次响起，打断了那点刚燃起的感动。
“什么？”白羽芊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怀疑自己听错了。
“既然你这么想帮他，”江盏月略略抬了抬下颌，刘海随着动作滑开些许，灯光恰好掠过她纤长的眼睫，那双深黑色的瞳孔深处，隐约折射出一点冷蓝的光泽，“不如做点实际的事情，带他去校医院处理。”
她微微前倾了半步，无形的压迫感骤然增强，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锁死在白羽芊身上，“帮助别人的心情这么迫切，你应该也不介意为这位D级生支付这笔必要的vp。”
话落，她的目光又带着同样的压力移向退在后面的施华晖，“你也可以。”
施华晖慌张摆手，话都说不利索：“不⋯不⋯”
他账户里的vp可经不起这种消耗。
“白羽芊同学，” 旁边一直沉默的林淬雪突然插话，语气带着非常真诚的焦急，“相比解决周既明的负债，他的身体才是当务之急啊！你快带他去校医院看看吧？你账户里的vp支付医药费肯定不成问题！”
此话一出，所有D级生的目光瞬间从江盏月身上移开，带着殷切、催促和最后一丝希望，直直钉在了白羽芊身上。
白羽芊的嘴巴张了张，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她本就是被裴妄枝指定晋级，实际拥有的vp少得可怜，和大部分D级生并无本质区别，给周既明付了医药费，她就真的一穷二白了。
但林淬雪的话一出，让她一丝回旋的余地都没有。
周既明眼中刚刚因“校医院”三个字燃起的微弱亮光，瞬间被这赤裸裸的窘迫掐灭，注意到白羽芊为难和退缩的表情，他看向白羽芊的目光已经带上迁怒。
他可是因为白羽芊说她的家乡遭遇了疾病，却被祁家下令封锁，才去为她出气的。
可如今，他欠上巨额vp，而白羽芊却晋级成为C级生。
现在连医药费都不肯为他支付。
“我⋯我⋯”白羽芊嘴唇哆嗦着，眼泪再次汹涌而出，她将视线投向施华晖。
施华晖不语，只是一味地低着头。
自从郝停那件事后，他对江盏月就有了一种莫名的畏惧，连目光都不敢相接。
这一次，再也没有人帮白羽芊出头。
“噗嗤，搞了半天，原来连医药费都不肯出啊。”人群中不知是谁，再也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清晰的嗤笑。
“啧啧，‘爬级犬’就是‘爬级犬’，她不会就是靠这样吸引裴少的注意吧。”
“没那个本事就别学人出头，丢人现眼！”
“连vp都付不起？这C级水分也太大了吧？”
四面八方的议论声，如同冰冷的针，刺得白羽芊无地自容。
“现在，可以让开了吗？” 江盏月没有理会僵在原地的白羽芊和失魂落魄的周既明。
唯有视线和林淬雪的视线擦过，又不着边际地移开。
她径直走到门口，门口围观的学生下意识地为她让出一条通道，有些正举着手机拍摄的人，也将手机放低，对准地面。
身影消失在门外，那冰冷的余韵似乎还留在空气中，让喧闹的议论声都迟滞了片刻才重新响起，但这次，却明显带着几分心不在焉。
白羽芊留在原地，脸色由白转青，眼神逐渐晦暗，她用力推开挡在前面的人群，跌跌撞撞地冲了出去。
施华晖刚想追出去，却注意到视线一直向外看去的林淬雪，回想起刚才的事情，他声音自然地带上指责，“林淬雪，你刚才为什么会帮那个C级生欺负羽芊，明明羽芊才是我们同伴。”
林淬雪终于回过神来，看着仍旧执迷不悟的施华晖，终于彻底死心，她的目光罕见地带着嘲讽，“施华晖，你哪天被人利用死了，都还在帮人数钱。”
她不再管施华晖恼怒的反应，而是眼神复杂看向周既明，叹了口气：“我之前剩下了些生理盐水，等会就把它们给你。”
周既明没当场死在S级生手上都算是捡回一条命，至于之后能不能把vp凑够，也是他自己的事情了。
她能做到的只有这些。
***
“等等我。”江盏月刚走出人群包围圈，一个身影便自然地跟上来。
路嘉迟刚好在附近的教室，听闻这边的冲突赶来。
他站在人群外围，将刚才那一幕尽收眼底。
路嘉迟上前几步，目光落在江盏月的侧脸上，他是亲身体会过江盏月带来的压迫感的，但是这还是第一次，他以旁边者的视角去看待。
清冷内敛的表象之下，藏着锋芒。
危险，又璀璨得让人移不开眼。
他自然看见了围观学生对江盏月下意识地避让，甚至视线还带着不自知的追随。
但此刻，他却能站在江盏月旁边。
像是获得了某种特许。
心脏开始不规律地跳动，他试图用轻松的语气掩饰这份异样，“你说怎么会有人蠢到这种地步？作为才晋级的爬级犬，不去夹着尾巴做人，反而主动挑衅在学生会任职的同级生？”
江盏月放缓脚步。
“路嘉迟，” 她声音平淡，“如果你是‘爬级犬’，明知同级阵营排斥你，却在原有阵营名声不错，你会怎么选？”
路嘉迟挠了挠凌乱的头发：“那还用说？当然是巩固在原有阵营的地位啊！”
话一出口，他立刻反应过来，“白羽芊是想在D级生群体里获取更多话语权？”
但他随即又困惑了，可这又有什么用。
江盏月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惑，补充道：“D级生的数量在学院占比很高。”
庞大的人数基数，本身就是一种力量。
既然无论做什么都会被C级生和更高等级学生群体排斥，不如彻底舍弃这一部分，换取在D级生中的地位。
每个人做出的事情都有目的，以目的反推行为，那么她作为让D级生晋级的监督员，被D级生群体投射了不该有的期待，恰好成为了阻碍。
可以说，白羽芊今天这一出戏，是有备而来。
江盏月脚步突然停顿，毫无预兆地侧首向后望去。
视线的尽头，倚着一个男人。
他银灰色制服并未规整穿着，而是将扣子随意地解开一半，露出里面质地考究的黑色衬衫，领口微敞，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风流。
怀里半揽着一个容貌艳丽的女生，感受到江盏月投来的目光，他非但不避，反而勾起唇角，笑意吟吟地迎上她的视线。
A级生，随锦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