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所谓“拿人手短,吃人嘴软”。
侍女偶尔还会克扣她的吃食,但拾香她们再去讨要物件,总算不再横眉冷对。
当然也不是全然没有收获。
这日,侍女们正围着拾香学制香,你一言我一语地说起了闲话。
圆脸侍女蘸着花汁道:“送餐食的太监说,陆将军明日又要拔营了。”
正是少女怀春的年纪。
这话像一颗石子投入湖面,立刻激起一圈涟漪。
小侍女们纷纷抬起头,眼中闪烁着好奇。
“真的?这次是去哪儿?”瘦小的莲儿道。
青杏摇了摇头:“这个我倒不知。”
“陆将军真是辛苦,才从江国回来,这又要出征。”另一个侍女叹息道。
拾香夏窈研磨的手一顿。
青杏忽然眨眨眼,露出狡黠的笑容:“哎,你们说,陆将军和魏点检哪个更好?”
侍女们互相看了看,脸上都浮现出羞涩的红晕。
在深宫之中,年轻英俊的将领们自然是她们私下议论的对象。
莲儿细声细气地说:“陆将军年岁大了,又有妻室。还是魏点检好,年少有为……”
青杏立刻反驳:“刚过而立之年,哪里年岁大了,陆将军南征北战,何等勇猛!”
“可是魏点检笑起来特别好看……”
“陆将军身材更高大,骑在马上威风凛凛……”
夏窈猜测,陆崇在洛安休整了一个月,现在应该是去赤岸,涢阳平叛。
暑气渐消,栖神台的梧桐叶已染上微黄。
秋风拂过衣袂,带着几分凉意。
这日,百无聊赖。
夏窈照旧倚栏远眺,细算下来,她被困在这鬼地方已经三个多月了。
忽然,一阵清脆的马蹄声划破寂静。
夏窈猛地直起身子,只见远处尘土飞扬,几个矫健的身影正策马奔驰。
她眯起眼睛,心跳的很快,这是几个月来她第一次见到陌生人类!
远处马场,一抹明黄身影在阳光下格外醒目。
“是...是他!”夏窈的血液在沸腾。
少帝厉明彻正挥杆击球,衣袂翻飞间,流光跃动。
皇家马球场与栖神台仅一墙之隔。
盛夏时节,烈日炙烤,这里一个人影都没有,如今已是初秋微凉……
夏窈激动的心情无法言说,心跳如擂鼓撞击着胸腔。
仿佛有什么东西,即将破土而出。
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厉明彻近在眼前,只要她能靠近,或许就能扭转如今的困境。
可栖神台的守卫森严,她连大门都踏不出去,更遑论接近天子仪仗?
夏窈的思绪尚在翻涌,远处那道明黄身影已翻身下马。
秋风卷着落叶扫过马场,太监们小跑着围拢上来。
为首的太监躬身递上帕子,宫女跪着捧来清茶。
另两个小太监伏在地上,用巾子仔细拭去皇帝靴面上沾的尘灰。
已然一副要离开的样子。
夏窈的心猛地一坠,像是被人拖入深渊。
她指尖掐进掌心,却觉不出疼,只眼睁睁看着那队人马渐行渐远,最后消失在朱墙转角。
秋风卷着扑在脸上,刺得眼眶发酸。
无妨,夏窈深深吸气, 安慰着自己。
望向湛蓝如洗的天,秋高气爽。
厉明彻……一定会再来。
可这个念头刚起,现实的问题又重重压了下来。
栖神台内,除了十二名侍女日夜轮值。
朱漆宫门外更有禁军把守,每日换防,两队人马交替查验腰牌,连只飞蛾都难逃他们的眼睛……
夜深了,烛火在纱罩里幽幽跳动,将夏窈的影子投在青砖地上。
她盯着那道扭曲的暗影,荒唐地想,如果能像越狱男主,挖个地道逃跑就好了。
可念头刚起,她便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莫说挖穿这九重宫阙要多少年月,单是如何避人耳目,光是这个问题就足够棘手。
烛花“啪”地爆响,夏窈浑身一颤,肩膀倏地垮下来,像是被人抽走了所有力气。
……
日复一日,夏窈每天用完早膳,便登上栖神台最高处的回廊。
秋风渐凉,她的裙裾被晨露打湿又晒干,可远处的马球场始终空无一人。
直到某天午后,一群南迁的雁阵掠过苍穹。
夏窈突然睁大了眼睛,她轻呼一声,转身便往楼下跑去,楼梯被踩得咚咚作响。
染碧急忙拦住她:“女娘,可是身子不适?”
却见她双眸晶亮,胸口剧烈起伏着。
夏窈顾不上解释,径直冲进寝室翻出妆奁,将一支累丝金凤簪塞进染碧手中:“快去!用这个跟她们换彩纸。要最鲜艳的,越多越好!”
她的手因兴奋微微发抖,“记住,必须要厚点的纸!”
染碧虽不解主子为何近日总守在栖神台高处,更猜不透她要这些彩纸的用意,却仍尽心去办。
果然银钱开道最是灵验。
翌日清晨,染碧便抱回厚厚一叠五色皮纸。
朱砂红、孔雀蓝、杏子黄……
在廊下铺展开来,流光溢彩,晃得人眼花。
……
日复一日的守望终于有了回响。
当禁军旌旗再次出现在马球场时,夏窈心中一颤。
半个月来积攒的晨霜夜露仿佛都在这一刻化作了心头热血,激得她喉头发紧。
“快!”她低声催促,与拾香、染碧疾步登上最高层。
三人衣袖翻飞,彩色纸飞机乘风而起。
那是夏窈这半个月来,夜夜就着烛光反复改良的杰作。
秋日的风格外眷顾,托着那些朱红靛蓝的纸飞机翩跹而下。
有的打着旋儿落在草场边缘,更有几只乘着上升的气流,直直飞向场中央那抹明黄身影。
夏窈屏住呼吸,看着那些纸飞机如蝶群般飘落马场,等待愿者上钩。
终于,那抹明黄身影驻足。
厉明彻弯腰拾起一只,那奇异的造型,让他眼中闪过一丝惊奇。
大太监张宿在一旁道:“好像是从栖神台方向飘来的。”
厉明彻抬首望向栖神台,刺目的光晕,隐约可见几个身影凭栏而立。
记忆突然翻涌,让他想起那日在大殿上,陆崇非要让他封的神女就幽居在此。
他攥着纸飞机的手一紧:“去问问这是作何用途。”
大太监立即俯身应诺,倒退着疾步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