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床榻外侧,顾晏臣猛地睁开眼——

赤红的血色早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近乎死寂的茫然。

他下意识地抬手按向额角,指尖触到的却是陌生柔软的锦缎。

记忆如同破碎的潮水,汹涌回灌——

他……强占了苏灼华!

那个毒妇!那个童年噩梦!

“轰——!”

顾晏臣的大脑一片空白,随即是排山倒海的羞耻、愤怒和一种灭顶的恐慌。

他猛地坐起身。

身侧如同破碎娃娃般的苏灼华,依旧昏睡着。

苍白精致的脸上,眼睫紧闭,眉头因痛苦而微微蹙起,唇瓣被咬破,渗着血丝……

还有那裸露的肩颈上,青紫痕迹触目惊心……

这所有的所有,都清晰地提醒着他刚才发生了什么。

巨大的道德冲击和强烈的自我厌恶瞬间将他淹没。

他几乎是狼狈地滚下床榻,手忙脚乱地抓起地上散落的衣物胡乱往身上套。

每一个动作都牵扯着方才疯狂的记忆,让他脸色铁青,手指都在不受控制地颤抖。

“咳…顾将军…这就要走?”

一个沙哑虚弱,却带着清晰嘲弄的声音,幽幽地从身后传来。

顾晏臣穿衣的动作猛地僵住。

他背对着床榻,身体绷紧得像一张拉满的弓,不敢回头。

苏灼华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正半撑着身体,薄被滑落至腰间,露出更多暧昧的痕迹。

她脸色依旧苍白,眼神却清亮锐利,带着一丝玩味,静静地看着他那僵硬的背影。

“今晨,将军身中奇毒,神志不清,若非本郡主舍身相救…”

她故意将舍身相救四个字咬得极重,带着浓浓的讽刺。

“恐怕将军此刻,早已爆体而亡,成为京城一桩笑谈了。”

顾晏臣猛地转过身。

麦色的脸庞涨得通红,眼中交织着羞愤、屈辱和一种被戳破的狼狈。

他死死瞪着苏灼华,嘴唇翕动,想反驳什么。

可身体残留的记忆和空气中弥漫的气息,让他所有的话语都堵在喉咙里,只剩下粗重的喘息。

“毒妇…”他终于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声音嘶哑,充满了憎恨和无力。

苏灼华对他的辱骂毫不在意,甚至微微歪了歪头,露出一个笑容:“将军不必谢我。毕竟我苏灼华,也不是什么好人。”

随后却话锋一转。

“不过,将军家训‘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想必顾老将军在天之灵,也希望将军是个知恩图报的君子吧?”

顾晏臣瞳孔一缩。

父亲临终前那正直严厉的训诫,如同沉重的枷锁,瞬间套在了他的脖子上。

报恩?向这个毒妇报恩?!

这比杀了他还让他痛苦!

“你…想怎样?”他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

苏灼华看着他眼中剧烈的挣扎和痛苦,满意地勾了勾唇角。

“今晚戌时三刻,揽月阁前厅,会有一场灼华姑娘的初夜竞拍。”

她微微抬起下巴,露出纤细脆弱的脖颈。

那上面还残留着青紫的指痕和新鲜的吻痕,构成一幅触目惊心的画面。

她眼神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笃定和算计:“我要你,亲自来把它拍下。”

这场拍卖,原先当然没有。

但她任务还没完成呢,当然得找个办法把人留住。

“初夜?!”顾晏臣像是被这两个字狠狠烫了一下,猛地站起身。

高大的身躯因为愤怒和巨大的荒谬感而微微颤抖。

他赤红的眼睛死死瞪着床上那个苍白脆弱的女人,声音因为极致的讽刺和被愚弄的愤怒而拔高:

“苏灼华,你当我是傻子吗?!就在刚才!就在这张床上!你跟我说‘初夜’?!”

他指着凌乱的床铺,指着她身上的痕迹,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冰渣。

面对他暴怒的指控和赤裸裸的嘲讽,苏灼华脸上的表情却没有丝毫变化。

她依旧平静地看着他,那双幽深的眸子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清晰地映出他失控愤怒的身影。

她没有解释,没有争辩,只是用那种洞悉一切和笃定的眼神,静静地看着他。

时间仿佛凝固了。

空气中只剩下顾晏臣粗重的喘息声和苏灼华微弱却平稳的呼吸声。

顾晏臣的怒火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冰墙。

苏灼华那平静到可怕的眼神,像是一盆冷水,将他所有的愤怒和质疑都浇熄了,只剩下一种让他喘不过气的无力感。

是啊,她是什么人?

她是苏灼华!

是那个从小就知道如何用最恶毒的方式玩弄人心的毒妇!

她根本不在乎事实是什么,只在乎结果。

她就是要用这份“救命之恩”的道德枷锁,逼他去做这件荒谬绝伦而自取其辱的事情!

他死死地攥紧拳头。

最终,在她那平静得令人发毛的注视下,他眼中所有的愤怒、挣扎、屈辱,都化为了一片近乎绝望的灰败。

他猛地转身,像是一头被彻底击败的困兽,连看都不敢再看床上那人一眼,逃也似的冲了出去。

室内再次恢复寂静。

苏灼华缓缓躺回凌乱的床榻,慢条斯理地拉起薄被,遮住身体。

【宿…宿主…他…就这么跑了?】

系统101小心翼翼地冒泡。

【他晚上会来吗?】

苏灼华闭上眼,感受着体内缓慢恢复的生机和那341时辰的生命值。

苍白的唇角缓缓勾起一抹笃定而冰冷的弧度。

“他会来的。”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冰冷讥诮。

“毕竟…”

“好人的道德感…太强了。”

宁国公府,暖阁内。

熏笼里燃着上好的银丝炭,暖香馥郁,驱散了初冬的寒意。

室内陈设极尽奢华,珠帘玉屏,流光溢彩。

巨大的紫檀木雕花妆台前,苏玉瑶正由几个巧手的丫鬟伺候着试穿晚上认亲宴的礼服。

镜中人儿身着一袭正红色织金缠枝牡丹云锦,裙摆迤逦,华贵非凡。

金线绣制的牡丹在烛火下熠熠生辉,映衬得她肌肤胜雪,眉目温婉。

王氏坐在一旁的紫檀圈椅上,满脸慈爱地看着女儿,眼中是毫不掩饰的骄傲和心疼。

不愧是她女儿,哪怕这些年流落在外,肌肤没有好好将养着,细细打扮后,也是惊艳绝人的。

“母亲,您看这身可好?” 苏玉瑶微微侧身,对着镜子,声音轻柔似水,带着恰到好处的娇怯。

“好!好极了!” 王氏连连点头,眼中含泪。

“我的瑶儿穿什么都好看!晚上定要让满京城看看,我们真正的凤凰是何等风采!”

苏玉瑶羞涩地低头一笑,纤纤玉指轻轻抚过衣襟上繁复的刺绣。

她眼波流转,带着一丝担忧地轻声问道:

“母亲,晚上的认亲宴如此隆重,府里上下都在忙活…灼华姐姐她会不会…心里不痛快?毕竟…”

她欲言又止,恰到好处地留白,眼中适时地泛起一层薄薄的水雾,楚楚可怜。

王氏脸上的笑容瞬间敛去,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嫌恶和怨毒。

她冷哼一声,声音尖利刺耳:“提那个孽障做什么?她算你哪门子的姐姐?不过是个鸠占鹊巢的假货!”

她站起身,走到苏玉瑶身边,轻轻拍了拍她因久做农活而略显粗糙的手背:

“瑶儿,你且安心。她没那个资格有意见,也没那个机会了!”

苏玉瑶故作惊讶地微微睁大了眼睛:“母亲…您这是何意?”

王氏凑近了些,压低声音,语气带着一种大仇得报的快意:

“你父亲已经决定了!就在今晚的认亲宴上,当着所有宗亲贵客的面,将那孽障的名字,从我们苏家的族谱上,彻底剔除!”

“将她逐出宁国公府,永不相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