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榻外侧,顾晏臣猛地睁开眼——
赤红的血色早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近乎死寂的茫然。
他下意识地抬手按向额角,指尖触到的却是陌生柔软的锦缎。
记忆如同破碎的潮水,汹涌回灌——
他……强占了苏灼华!
那个毒妇!那个童年噩梦!
“轰——!”
顾晏臣的大脑一片空白,随即是排山倒海的羞耻、愤怒和一种灭顶的恐慌。
他猛地坐起身。
身侧如同破碎娃娃般的苏灼华,依旧昏睡着。
苍白精致的脸上,眼睫紧闭,眉头因痛苦而微微蹙起,唇瓣被咬破,渗着血丝……
还有那裸露的肩颈上,青紫痕迹触目惊心……
这所有的所有,都清晰地提醒着他刚才发生了什么。
巨大的道德冲击和强烈的自我厌恶瞬间将他淹没。
他几乎是狼狈地滚下床榻,手忙脚乱地抓起地上散落的衣物胡乱往身上套。
每一个动作都牵扯着方才疯狂的记忆,让他脸色铁青,手指都在不受控制地颤抖。
“咳…顾将军…这就要走?”
一个沙哑虚弱,却带着清晰嘲弄的声音,幽幽地从身后传来。
顾晏臣穿衣的动作猛地僵住。
他背对着床榻,身体绷紧得像一张拉满的弓,不敢回头。
苏灼华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正半撑着身体,薄被滑落至腰间,露出更多暧昧的痕迹。
她脸色依旧苍白,眼神却清亮锐利,带着一丝玩味,静静地看着他那僵硬的背影。
“今晨,将军身中奇毒,神志不清,若非本郡主舍身相救…”
她故意将舍身相救四个字咬得极重,带着浓浓的讽刺。
“恐怕将军此刻,早已爆体而亡,成为京城一桩笑谈了。”
顾晏臣猛地转过身。
麦色的脸庞涨得通红,眼中交织着羞愤、屈辱和一种被戳破的狼狈。
他死死瞪着苏灼华,嘴唇翕动,想反驳什么。
可身体残留的记忆和空气中弥漫的气息,让他所有的话语都堵在喉咙里,只剩下粗重的喘息。
“毒妇…”他终于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声音嘶哑,充满了憎恨和无力。
苏灼华对他的辱骂毫不在意,甚至微微歪了歪头,露出一个笑容:“将军不必谢我。毕竟我苏灼华,也不是什么好人。”
随后却话锋一转。
“不过,将军家训‘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想必顾老将军在天之灵,也希望将军是个知恩图报的君子吧?”
顾晏臣瞳孔一缩。
父亲临终前那正直严厉的训诫,如同沉重的枷锁,瞬间套在了他的脖子上。
报恩?向这个毒妇报恩?!
这比杀了他还让他痛苦!
“你…想怎样?”他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
苏灼华看着他眼中剧烈的挣扎和痛苦,满意地勾了勾唇角。
“今晚戌时三刻,揽月阁前厅,会有一场灼华姑娘的初夜竞拍。”
她微微抬起下巴,露出纤细脆弱的脖颈。
那上面还残留着青紫的指痕和新鲜的吻痕,构成一幅触目惊心的画面。
她眼神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笃定和算计:“我要你,亲自来把它拍下。”
这场拍卖,原先当然没有。
但她任务还没完成呢,当然得找个办法把人留住。
“初夜?!”顾晏臣像是被这两个字狠狠烫了一下,猛地站起身。
高大的身躯因为愤怒和巨大的荒谬感而微微颤抖。
他赤红的眼睛死死瞪着床上那个苍白脆弱的女人,声音因为极致的讽刺和被愚弄的愤怒而拔高:
“苏灼华,你当我是傻子吗?!就在刚才!就在这张床上!你跟我说‘初夜’?!”
他指着凌乱的床铺,指着她身上的痕迹,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冰渣。
面对他暴怒的指控和赤裸裸的嘲讽,苏灼华脸上的表情却没有丝毫变化。
她依旧平静地看着他,那双幽深的眸子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清晰地映出他失控愤怒的身影。
她没有解释,没有争辩,只是用那种洞悉一切和笃定的眼神,静静地看着他。
时间仿佛凝固了。
空气中只剩下顾晏臣粗重的喘息声和苏灼华微弱却平稳的呼吸声。
顾晏臣的怒火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冰墙。
苏灼华那平静到可怕的眼神,像是一盆冷水,将他所有的愤怒和质疑都浇熄了,只剩下一种让他喘不过气的无力感。
是啊,她是什么人?
她是苏灼华!
是那个从小就知道如何用最恶毒的方式玩弄人心的毒妇!
她根本不在乎事实是什么,只在乎结果。
她就是要用这份“救命之恩”的道德枷锁,逼他去做这件荒谬绝伦而自取其辱的事情!
他死死地攥紧拳头。
最终,在她那平静得令人发毛的注视下,他眼中所有的愤怒、挣扎、屈辱,都化为了一片近乎绝望的灰败。
他猛地转身,像是一头被彻底击败的困兽,连看都不敢再看床上那人一眼,逃也似的冲了出去。
室内再次恢复寂静。
苏灼华缓缓躺回凌乱的床榻,慢条斯理地拉起薄被,遮住身体。
【宿…宿主…他…就这么跑了?】
系统101小心翼翼地冒泡。
【他晚上会来吗?】
苏灼华闭上眼,感受着体内缓慢恢复的生机和那341时辰的生命值。
苍白的唇角缓缓勾起一抹笃定而冰冷的弧度。
“他会来的。”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冰冷讥诮。
“毕竟…”
“好人的道德感…太强了。”
❀
宁国公府,暖阁内。
熏笼里燃着上好的银丝炭,暖香馥郁,驱散了初冬的寒意。
室内陈设极尽奢华,珠帘玉屏,流光溢彩。
巨大的紫檀木雕花妆台前,苏玉瑶正由几个巧手的丫鬟伺候着试穿晚上认亲宴的礼服。
镜中人儿身着一袭正红色织金缠枝牡丹云锦,裙摆迤逦,华贵非凡。
金线绣制的牡丹在烛火下熠熠生辉,映衬得她肌肤胜雪,眉目温婉。
王氏坐在一旁的紫檀圈椅上,满脸慈爱地看着女儿,眼中是毫不掩饰的骄傲和心疼。
不愧是她女儿,哪怕这些年流落在外,肌肤没有好好将养着,细细打扮后,也是惊艳绝人的。
“母亲,您看这身可好?” 苏玉瑶微微侧身,对着镜子,声音轻柔似水,带着恰到好处的娇怯。
“好!好极了!” 王氏连连点头,眼中含泪。
“我的瑶儿穿什么都好看!晚上定要让满京城看看,我们真正的凤凰是何等风采!”
苏玉瑶羞涩地低头一笑,纤纤玉指轻轻抚过衣襟上繁复的刺绣。
她眼波流转,带着一丝担忧地轻声问道:
“母亲,晚上的认亲宴如此隆重,府里上下都在忙活…灼华姐姐她会不会…心里不痛快?毕竟…”
她欲言又止,恰到好处地留白,眼中适时地泛起一层薄薄的水雾,楚楚可怜。
王氏脸上的笑容瞬间敛去,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嫌恶和怨毒。
她冷哼一声,声音尖利刺耳:“提那个孽障做什么?她算你哪门子的姐姐?不过是个鸠占鹊巢的假货!”
她站起身,走到苏玉瑶身边,轻轻拍了拍她因久做农活而略显粗糙的手背:
“瑶儿,你且安心。她没那个资格有意见,也没那个机会了!”
苏玉瑶故作惊讶地微微睁大了眼睛:“母亲…您这是何意?”
王氏凑近了些,压低声音,语气带着一种大仇得报的快意:
“你父亲已经决定了!就在今晚的认亲宴上,当着所有宗亲贵客的面,将那孽障的名字,从我们苏家的族谱上,彻底剔除!”
“将她逐出宁国公府,永不相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