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臣妾敬您。”
姬明娆端着酒杯，声音甜腻，眼神却空洞如傀儡。
耳背后倏然浮现一道蛛网状红痕——像有活物在皮下游走，五指不受控地痉挛。
酒水映出——柳叶眉斜飞入鬓，牡丹花钿，朱砂点在泪痣上，这是容珩渊最爱的妆扮。
龙椅上的帝王支着额角，玄色龙袍半敞，蜜色胸膛肌理贲张。
他墨眉如刃斜削入鬓，凤眸微挑，高挺鼻骨，薄唇噙着似笑非笑的威仪。
八尺六寸身形笔挺倚着九龙金椅，乌发以赤金冠束起，仅几缕碎发垂落额前，蟒纹玉带紧束劲腰。
暴君的狠戾与明君的精干凝于一身。
“爱妃今日，格外殷勤。”容珩渊低笑，捏起她下巴，目光落在她眼尾那颗朱砂痣上时，瞳孔深处闪过一丝晦暗的痛楚。
这滴泪痣……渐渐与记忆重叠：那个弹弓打鸟，喂他雀肉，荒野救重伤高烧他的小菩萨........
他早知酒中有毒。
就像早知她入宫是秦王的局。
他养了五年的金丝雀......
是啄瞎秦王的眼睛，还是咬断他的喉咙...
总该让她自己选一次。
姬明娆眸光落在帝王手臂的疤痕上，是三年前元宵灯会上为救她留下的。
当时她站在摘星楼栏杆边赏灯，不慎踩到裙角险些坠落。
容珩渊飞身上前，将她牢牢接住。
手臂被栏杆上的铜饰划出一道血痕。
但是他说：“娆娆别怕，不过小伤。”
五年宠冠六宫，这个掌控天下的男人用他的方式把她宠得如珠如宝。
忽然，姬明娆脑海里又出现南烬辞温柔的声音：“娆娆，杀了陛下，再也没有人能分开咱们。”
她强压下胸腔里翻涌的酸楚，挤出媚人笑容：“臣妾......心疼陛下连日批阅奏折，特意温了松醪酒。”
容珩渊拇指抚过她红润的唇瓣。
“朕的娆娆真美。”
眼底涌动着姬明娆看不懂的情绪，最终化作一声叹息：“娆娆喂朕。”
琥珀色的酒液在杯中摇晃，倒映着两人交错的影子。
姬明娆脑海中出现——入宫第一年，她误食了淑妃下毒的糕点。
容珩渊抱着她狂奔过九重宫阙，在太医说可能伤及子嗣时，他红着眼将药碗抵在她唇间说：“乖，喝了它。”
*
“噗！”
容珩渊喷出一口黑血，溅在她海棠红的裙摆上。
薄茧指腹摩挲过她眼角泪痣：“娆娆...这真是你想要的吗？...雪夜喂雀肉的丫头…如今也会弑君了？”
姬明娆眼神涣散，撕心裂肺怒吼道：“陛下对臣妾的恩宠…不过是因臣妾像她！陛下根本不爱臣妾！”
容珩渊咳血惨笑：“像她？你从来就是…”
突然，“砰！”
九重殿门开，秦王南烬辞踏着血腥味进来。
他月白锦袍不染尘埃，唇角含笑。
多完美的棋子啊…连弑君都能做得这般漂亮。
...姬明娆被猛地拽进一个冰冷的怀抱。
南烬辞的手掐得她腰肢生疼，声音温柔得令人毛骨悚然：“多谢娆娆替我毒杀了皇兄。”
姬明娆看着容珩渊嘴角不断溢出的黑血，一瞬间，泪水决堤。
昨夜他批完奏折后，将疲惫的头靠在她肩上呢喃：“娆娆，下个月，朕带你去江南看真山水。“
“不！陛下！”姬明娆要扑过去，却被南烬辞死死扣住细腰。
他在她耳边轻笑：“别忘了我们的约定。事成之后，你我再也不分离。”
三个月前雨夜，南烬辞在冷宫偏殿抱着她说：“娆娆，当年若不是皇兄强取豪夺，我们会是很幸福的一对璧人。”
他吻着她指尖许诺：“只要他死了，我就带你去看大漠的星空。”
姬明娆声音颤到哽咽，“陛下，若非当年您强行拆散臣妾和王爷，臣妾也不会狠心这样做...”她多么无耻，是在为自己弑君找借口？
容珩渊俊美脸上尽是可怕的冷笑，薄唇边的血还在往外流……
姬明娆胸腔内从未有过的悲恸，泪珠噼里啪啦打落。
地上口吐鲜血的才是她的亲夫君啊！
“陛……下……呜呜呜……”
倏然间，珠帘后传来一声笑。
“我的好妹妹呀。”姬清涟一袭凤袍，九尾金凤步摇，款款而来，石榴裙逶迤过染血的金砖。
她倚靠在南烬辞怀中，涂着丹蔻的指尖在他胸前画圈，“阿辞，戏演得不错？”
她为什么在他怀里如此亲密？
姬明娆质问，“南烬辞！...你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
南烬辞轻笑着捏起姬清涟的下巴：“蠢货，我爱的从来都是你嫡姐。”
姬清涟讥讽道：“愚蠢的庶妹，本宫和王爷早在五年前就相爱。”
五年前？姬明娆头晕目眩，从一开始，她是被算计的那个？
五年来，为怀上皇子，为获得自由，她努力博恩宠，斗妃嫔，欺骗帝王。
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
我杀了自己的夫君？
我干了什么？
“噗嗤！”
突然，姬明娆口中喷出一股浓黑的鲜血，瘫倒在地。
“娆娆！”
南烬辞剑眉一皱，怒问身侧女人，“你给她下毒了？”
姬清涟大笑道：“不然呢？你以为我会和她共享你，还是共享作为新帝的母后？”
她脸上露出狂喜的扭曲，“只要敲响龙丧的钟声，本宫就是太后，新帝年幼，本宫垂帘听政，王爷你为摄政王，将开始属于我们的辉煌时代！”
“你明明答应我，让娆娆做太妃的！”
南烬辞甩开姬清涟，疾步朝姬明娆而去，刚迈出两步，忽然背后利刃入肉的声音骤然响起。
本该毒发身亡的容珩渊竟暴起抽剑，寒光闪过，一刀刺通南烬辞的身躯。
“秦王，皇后，弑君的证据…..够诛九族么？”帝王声音浑厚，毫无伤损。
“陛下，你明明喝了毒酒！”姬清涟惊恐地瞪大眼睛。
殿门开，传来甲胄碰撞声，提前埋伏好的数百名金吾卫持刀涌入，将造反的人一举拿下。
容珩渊一脚踹飞南烬辞。
“娆娆！”
姬明娆苦笑着，看帝王朝她跑过来。
“陛……下……”又吐出一口黑血。
七窍开始涌出黑血时，她被抱进了熟悉的龙涎香怀抱。
容珩渊颤抖的手接住她吐出的血：“娆娆别怕，太医马上来......”
他算无遗漏，假装喝毒酒，为得是揪出南烬辞和皇后造反的证据，可却没想到姬明娆会被下毒。
身后，被侍卫按住的姬清涟大笑道：“陛下，臣妾才是牡丹凤命，是永远的皇后，您竟想要改立她为皇后？她也配？她该死！”
南烬辞在地上匍匐着朝姬明娆的方向爬过来，
最后一刻伸手朝向帝王怀中的女人，“对…不起，娆娆…...” 被侍卫乱刀“啪！啪！啪！”砍死。
“阿辞！”姬清涟绝望的佞笑，原来你也爱上了她！
姬明娆抬起虚弱的手，想要抚摸容珩渊棱角分明的脸颊。
“陛下，对不起…...”
“娆娆，朕饶恕你。你坚持一下……太医呢！人呢？怎么还不来！”
容珩渊猩红着眼怒吼，“娆娆......别走......”
他滚烫的泪砸在她逐渐冰冷的脸上。
最后的意识里，姬明娆看见五年前容珩渊骑着汗血宝马朝她奔来，背后是猎场漫山遍野的山茶花。
他递给她一枝带露的山茶花说：“姬侧妃的帕子，沾了血可惜了。”
原来从初见时，他就在保护她。
——原来，他爱她。
而她，亲手毒杀了他！
滔天的悔恨与蚀骨的恨意交织，撕裂了她的灵魂——
南烬辞！姬清涟！我姬明娆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若有来世...
容珩渊......我定不负你......
她死不瞑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