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翌日黄昏,

小顺子满头大汗地跑回来:“主子料事如神!您起疹子的消息一传出,储秀宫的秋棠果然去绣坊了,奴才亲眼看到她给李绣娘塞了一锭银子。

姬明娆正在染指甲。

闻言不过挑了挑眉,蘸着凤仙花汁的小刷子稳稳划过指甲。

春茗在旁捣凤仙花,“小主,咱们要不要去高发淑妃?”

小顺子道:“不行,万一秋棠和李绣娘不承认,岂不是会反咬咱们诬告?”

姬明娆将染了一半指甲的纤纤玉手举起来,“你们看这颜色,像不像血?”

凝香几个吓得一哆嗦。

“要治人,不是只有告状这一种法子,还有一种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小主,您是什么时候变得如此睿智的?”

凝香思忖,这几日也没看小主看谋略书啊,不过她特别高兴,因为咱们小姐打小就聪明,只不过进秦王府后变得把爱情看得太重,那时候伤春悲秋的,可把她愁坏了。

春茗微微蹙眉,姬明娆饶有意味看了眼她。

“春茗,你奉王爷之命随我进宫,王爷都和你交代了什么?”

春茗慌忙跪地,“小主,王爷只说让奴婢好好伺候您,并未说别的。”

“看你吓的,起来吧。”

姬明娆了然一笑,不用想都知道,不就是让你监视我吗?

要想复仇,就不能现在把春茗赶走,等她在宫中站稳一些脚跟,还得勾南烬辞的心呢!

“凝香你悄悄去和兰昭仪要一样东西。”姬明娆吹了吹未干的指甲,“本宫要——让淑妃那张脸,比本宫的指甲还红艳艳。”

转头对小顺子嫣然一笑:“你做得很好,领赏吧。”

小顺子扑通跪下,却见自家主子已经哼着小曲儿往内殿去了。

那歌声娇滴滴的,唱的是《霓裳羽衣曲》,可听在他耳朵里,活像是索命的无常在打拍子。

黄昏,御花园中,芍药开得正艳。

丽婕妤执一柄泥金团扇,正与几位低位嫔妃在九曲回廊处闲聊。

“姐妹们可曾听闻?”她以扇掩唇,眼角眉梢俱是是非,“那位姬贵人在秦王府时,可是夜夜都要去书房'伺候'秦王笔墨呢......”尾音拖得极长,生怕旁人听不到。

新入宫的刘选侍怯生生道:“我听说,姬贵人臂上......”

“可不是么!”丽婕妤扇面一合,“她那守宫砂啊,早就不......”

“就不什么?”假山后转出一道窈窕身影。

姬明娆着了件胭脂红海棠纹宫装,发间一支珍珠步摇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她唇角噙笑,眼尾泪痣却似一滴将落未落的血珠。

丽婕妤脸色微变,随即扬起下巴:“我的位份在你之上,议论几句又如何?”

“哦?”姬明娆缓步上前,绣鞋踩碎一地落花。

她猛得伸手捏住丽婕妤下巴,染着凤仙花汁的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那我今日就教教你,什么叫做真正的尊卑。”

“啪!”

一记耳光脆响,惊飞满树雀鸟。

“这一下,”姬明娆甩了甩手腕,“是教你管好舌头。”

反手又是一掌,丽婕妤鬓发散乱,金钗坠地,眼冒金星。

“这一下,”姬明娆俯身拾起金钗,在丽婕妤脸上轻轻一划,“是教你认清,谁才是主子。”

上一世被她收拾掉的小臭虫,如今倒跳得欢腾!

丽婕妤捂着脸尖叫:“我要去告诉陛下!”

“去啊。”姬明娆将金钗随手一抛,犹如飞镖般,正正插在丽婕妤脚前,“我倒要看看,陛下是信你这个长舌妇,还是信他的枕边人。”

一炷香后,

乾清宫内,龙涎香袅袅。

丽婕妤哭得梨花带雨:“陛下!姬贵人当众掌掴臣妾,实在嚣张!您要给嫔妾做主。”

御座上,容珩渊一袭鸦青色龙纹常服,九龙垂缨冠,闻言不过抬了抬眼皮。

他手中朱笔未停,在奏折上批了个"诛"字。

御阶左侧,翰林侍读沈砚,正捧着《礼记》昏昏欲睡,被朱笔掷地的声响惊醒,官帽险些歪倒。

“沈卿。”帝王冷眼扫来,“《礼记》可载过妃嫔掌掴之礼?”

沈砚一个激灵:“回陛下,《内则》有云...妇人不慎...”

瞥见帝王眼底寒光,立即改口:“该打!打得好!”

恰在此时,南烬辞入内觐见。

他今日着了月白锦袍,腰间羊脂玉佩温润如水,端的是一派清风明月之姿。

见殿内情形,眸光微闪,随即垂首行礼。

“来得正好。”容珩渊声音不辨喜怒,“秦王来听听,宫里这些谣言......元禄你说。”

元禄清清嗓子,惟妙惟肖尖声学起来:“知道吗?姬贵人在秦王府时,夜夜伺候秦王笔墨呢……”

“听说秦王至今还留着她的帕子呢!”

“听说秦王极其宠爱姬贵人,后院一个女人都没有。”

“听说秦王日日留宿姬贵人住的院子呢……”

容珩渊冷笑道:“秦王,姬贵人本是你的侧妃,其实朕不在意你们从前的事。”

伴君如伴虎,帝王越这样说,越在意。

南烬辞扑通跪下,额头抵地:“皇兄明鉴!姬贵人乃姬大人所赠,臣弟不过碍于情面收下,素日只以兄妹相称,绝无半分逾矩!”

他抬头时,眼底恰到好处地露出一丝委屈,“若皇兄不信,臣弟愿以死明志!”

沈砚小声嘀咕:“《孝经》云:身体发肤,受之父母......”

容珩渊一个眼刀飞来。

沈砚立刻伸出大拇指:“臣是说......秦王殿下忠心可嘉!”

容珩渊薄唇扬起三分讥。

“宣姬贵人来问话。”

一炷香后,玉芙宫。

御前宫人匆匆道:“陛下口谕,请姬贵人即刻去乾清宫。”

姬明娆懒懒倚在榻上,咳嗽两声:“劳烦公公回禀,我今日身子不适,恐会过了病气给陛下。”

宫人迟疑:“这……”

她虚弱地摆摆手:“若陛下怪罪,我一力承当。”

凝香给塞了银子,“公公,陛下让贵人去是有什么事吗?可否透露一二?”

御前宫人压低声道:"秦王殿下...也在呢。"

姬明娆指尖一顿,眸光闪过一丝了然。

“凝香,去装碟蜜饯让公公带回去。”

她又从妆奁底层抽出块素帕,银针翻飞间绣上歪歪扭扭的山茶花。

一盏茶后,乾清宫内,

容珩渊把玩着姬明娆绣的歪扭山茶花帕子。

沈砚眯起眼,念念叨叨:“针法虽陋,然《绣经》有载...”

容珩渊慢条斯理打断:“爱卿是想说,朕的爱妃绣工差?”

“臣不敢!”沈砚忙改口,“此乃......乃返璞归真!”

“秦王可知,朕的爱妃这是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