积雷山的宴席,没有仙乐,没有舞女。
只有火。
从地底裂隙中引上来的万年地肺之火,化作冲天的篝火,在巨大的石殿中央熊熊燃烧。
每一缕跳动的火苗,都发出满足的噼啪声,贪婪地舔舐着空气。
殿内,上百张黑铁长桌横七竖八。
桌上,是烤得滋滋冒油的凶兽腿肉。
是刚刚从尘封地窖里刨出来的,一坛坛泥封上还带着湿润土腥气的烈酒。
牛魔王随手一掌,拍开一坛酒的泥封。
轰!
一股灼热到仿佛能点燃空气的酒气,轰然炸开!
酒液赤红如岩浆,在陶坛中翻滚着细密的气泡。
火云浆。
三千年前,酿下的酒。
三千年后,从坟墓里刨出的陪葬品。
“贤弟。”
牛魔王将一整坛酒推到孙悟空面前,声音沉雄如钟。
“尝尝。”
“这酒,能烧穿人的愁肠子,也能烧旺妖的胆!”
孙悟空嘿嘿一笑,毫不客气,抱起酒坛,对着嘴就狠狠灌了一大口。
火线入喉,直冲丹田!
随即,化作最纯粹、最狂暴的火元之力,在他四肢百骸间轰然炸开!
换做寻常妖王,这一口,五脏六腑都已化为焦炭。
孙悟空却只觉得浑身三万六千个毛孔都舒张开来,那恢复了三成的鸿蒙妖力,竟在这股火气的催动下,运转得更加酣畅淋漓。
“好酒!”
他抹了把嘴,眼中金光大盛。
“比你那婆娘的芭蕉扇,可厉害多了。”
牛魔王端着酒坛的动作,微微一僵。
他闷了一大口酒,像是想把什么烦心事都给压下去,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嘲。
“当年俺老牛要是听你的,不求什么安稳,说不定……唉。”
一声长叹,万般滋味。
孙悟空没接这茬,只是自顾自地撕下一大块烤肉,狠狠嚼着。
兄弟之间,有些债,不用讨。
有些错,不必说。
忽然。
牛魔王放下了酒坛,那双重燃了火焰的眸子,死死盯着孙悟空。
他问的,不是那神妙的紫金妖力,也不是那面诡异的战旗。
他一字一顿,声音嘶哑。
“贤弟,你这双眼睛……”
“是在哪儿死过一次?”
满殿的喧嚣,仿佛被这句话瞬间抽空。
孙悟空嚼肉的动作,停住了。
他抬起头,赤金色的瞳孔里,映着熊熊的地火,也映着一片早已冷却的灰烬。
他咧嘴笑了,笑得没心没肺。
“俺啊。”
“在灵山,听如来那老儿讲了个笑话。”
“他说,俺是假的。”
他将嘴里的肉咽下,又灌了一大口火云浆,声音平静得可怕。
“俺寻思,既然俺都是假的了……”
“那以前那个信他满天神佛的齐天大圣,不就更是个笑话吗?”
他顿了顿,将酒坛重重顿在桌上。
“所以,俺在灵山,亲手把他给埋了。”
牛魔王沉默了。
他那颗被“平天剑”重新点燃的心,在这一刻,被孙悟空那平静的话语,烧得滚烫。
“好!”
“埋得好!”
牛魔王仰头,将坛中剩下的火云浆一饮而尽,狠狠将酒坛砸在地上!
“砰!”
陶坛四分五裂,如同一颗破碎的心。
“他娘的!”
牛魔王轰然起身,像一头彻底挣脱了所有锁链的洪荒巨兽,振臂高呼!
“老子的锅,是破的!”
“老子的剑,是锈的!”
“老子信了一万年的规矩,也是个笑话!”
“从今天起,都他娘的不算数了!”
他猛地转身,对着角落里一直沉默的牛犇,发出了雷霆般的咆哮。
“牛犇!”
“去!把武库里最好的三千副星铁重铠,那批压箱底的破甲弩,全都给老子搬出来!”
“送到城外,给俺贤弟的猴子猴孙,换上!”
牛犇一愣,随即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彩,他没有丝毫犹豫,躬身领命。
“是!大王!”
这一刻,所有牛妖都明白了。
他们的王,不是在结盟。
是在,下注!
用积雷山的一切,去赌一个全新的天!
孙悟空看着这一幕,也缓缓站起。
他举起手中的酒坛,对着牛魔王。
“大哥,那咱们这第一杯敬天地的酒……”
“该往哪儿泼?”
牛魔王咧嘴大笑,那笑容,豪迈而张狂,充满了新生。
“贤弟说,往哪儿泼,就往哪儿泼!”
孙悟空的笑容,变得森然而暴戾。
他缓缓抬起手,指向了遥远的,极寒的北方。
整个大殿,瞬间死寂。
所有妖的目光,都汇聚在他身上,带着敬畏与狂热。
“北海。”
孙悟空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柄重锤,砸在每个妖的灵魂里。
“有条老咸鱼,在那口大黑锅里,睡得太久了。”
他顿了顿,眼中金焰跳动,仿佛要烧穿天穹。
“是时候,叫他起来。”
“翻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