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砸在头盔上,像无数细小的铁珠砸落。
陈九眯着眼,左手抹去面罩上的雾气。导航显示还剩八分钟,超时扣钱,今天就白干了。他压低帽檐,雨水顺着黑色连帽衫的兜帽滑落,左眼始终藏在阴影里。
电动车电量只剩12%,轮胎碾过主干道积水,水花溅起半人高。前方红灯,但路中央积水已没过脚踝,他咬牙拐进绿化带小径。泥水打滑,车轮一偏,整个人被甩了出去。
砰!
灌木断裂,电动车撞上断裂的路灯杆,金属支架扭曲变形。就在他落地的瞬间,一道蓝白色电弧从断口窜出,劈在他的左肩。皮肤炸开细密裂纹,焦黑如枝状蔓延。
“操……”
他闷哼一声,趴在地上抽搐两下,手指抠进泥里。外卖箱“咔”地一声,锁扣弹开。
他撑起身,抹了把脸,先去看箱子。保温膜烫手,像刚从烤箱里拿出来。掀开内层,一团焦黑蜷缩的生物躺在底部,约莫巴掌大,浑身毛发碳化,尾巴却还微微颤动。
闪电划破夜空。
那一瞬,尾尖浮现出一道赤红纹路,如火漆印般一闪即逝。
陈九皱眉,脱下连帽衫裹住手,伸手去拿。指尖刚触到它背部,那小兽突然抽搐,尾尖火纹骤亮,一股热流顺着指尖窜上手臂。
他猛地缩手,却发现双脚动不了了。
水洼倒映出他的脸——可那不是他的脸。胸腔皮肤下,浮现出交错的符线,如活物般蠕动,沿着肋骨向心脏蔓延。
“别碰那道电弧!”一个声音响起,尖细、沙哑,却清晰得不像幻觉,“你肋骨内侧正在浮现契文!”
陈九瞳孔一缩,后背撞上树干。
那小兽睁开了眼。
瞳孔竖立如狐,火光在深处跳动。它盯着他,声音直接钻进脑子里:“你已经被标记了……他们很快就会来。”
“你他妈是什么东西?”陈九喉咙发紧,左手撑地往后蹭。
可地面像泥沼,每退一寸都像在对抗某种无形的力。街灯忽然开始闪烁,一盏、两盏、三盏……接着,整条街的路灯接连炸裂,玻璃碎片如雨坠落。
他咬破舌尖,血腥味冲上脑门。
右手无名指突然剧痛,像是被烧红的针扎进指根。低头一看,半透明的青铜戒指虚影浮现,纹路古拙,内壁刻着缠绕的蛇与火,正与他皮肤下蔓延的符线同步脉动。
“这玩意儿……”
话未说完,戒指虚影沉入皮肉,再无痕迹。只留下掌心一道灼热的余温。
小兽趴在外卖箱底,尾巴微微卷起,火纹暗淡下去。它盯着陈九,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你碰了不该碰的东西……现在,你逃不掉了。”
陈九喘着粗气,雨水顺着下巴滴落。他盯着自己的手,又看向那团焦黑的小兽。
“你到底是谁?”
小兽没回答,只是轻轻抖了下耳朵,尾尖最后闪了一下,像熄灭的火星。
远处传来警笛声。
陈九慢慢爬起来,捡起头盔,重新扣在外卖箱上。他扶起电动车,链条断裂,车轮变形,根本推不动。
他站在雨里,看了眼手机——订单已超时,差评提示弹出。
他冷笑一声,把手机塞进兜里,拎起外卖箱,转身走进雨幕。
背后,那盏唯一还亮着的路灯,也“啪”地炸了。
黑暗吞没了整条街。
陈九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左肩的灼伤火辣辣地疼,皮肤下的符线早已隐去,可他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血肉里扎根了。
外卖箱沉甸甸的,小兽蜷在角落,一动不动。他没再碰它,也没再问。
他知道,刚才看到的,不是幻觉。
电弧、符文、戒指、兽语……全都真实发生过。
可这世界,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
他抬头看天,乌云翻滚,闪电偶尔撕开一道口子,照出城市扭曲的轮廓。
滨海市,凌晨一点十七分,暴雨未歇。
回到出租屋,他把外卖箱放在桌上,退到墙角,点燃一支烟。
烟雾缭绕中,他盯着那团焦黑的小兽。
“你要是再开口,我就把你扔进锅里煮了。”
小兽动了动耳朵,没睁眼。
陈九吐出一口烟,右手无名指缓缓转了三圈——动作很轻,像是习惯,又像是某种确认。
戒指不在,可那道灼热的余感还在。
他低头看手,指根皮肤下,一道极淡的环形暗纹,随心跳明灭。
窗外,一道闪电劈下。
照亮了桌角那个玻璃风铃。
风铃没响。
可陈九忽然觉得,它刚才,轻轻震了一下。
他掐灭烟,走到桌前,掀开连帽衫的内衬。
火纹狐狸的图案,在黑暗中泛着微不可察的红光。
“你到底想要什么?”他低声问。
小兽终于睁眼,竖瞳映着窗外的电光。
“活命。”它说,“还有……你手上的东西,本就是我的。”
陈九眯起眼:“什么东西?”
“你还没看见。”小兽缓缓抬头,“但他们会来找你。蚀心教的人,闻到契文的味道,会像秃鹫一样扑过来。”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你会懂的。”小兽闭上眼,“等你第一次看见人变成妖,或者妖变成人……你就懂了。”
陈九沉默良久,转身拉开抽屉,取出一本破旧的《电工基础》。书页间夹着一张妹妹的照片,他看了一眼,又塞了回去。
“我只想送完外卖,活着。”他说。
小兽轻笑一声:“可命运,从来不问你想不想。”
那一夜,滨海市三十七个监控同时失灵。
电力系统出现短暂紊乱,九鼎之一的苍元鼎在秦岭深处发出低沉龙吟。
无人知晓,一场贯穿万界的契约,已在暴雨中悄然苏醒。
陈九坐在床边,右手无名指再次转了三圈。
他不知道,这动作,三千年前,曾有一个人做过一模一样的事。
那时,天柱崩塌,九鼎震鸣,万灵哀嚎。
而今天,他只是个送外卖的。
至少,现在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