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坊门前烈火焚毁仿品的硝烟尚未散尽,苏晚手腕上已悄然多了一道青紫毒痕。
傅承聿深夜送来染毒银针,冰冷证物直指林薇薇下毒弑亲。
“七情丝之毒,见血封喉。”他眼底翻涌着她从未见过的戾气,“她碰了不该碰的东西。”
密室烛影下,周文博的镜片闪过寒光:“老头子咳血的帕子,该送到织影会验毒了。”
林薇薇指尖抚过毒药瓷瓶:“这次我要苏晚亲眼看着...”
话音未落,窗外突然传来瓦片轻响。
绣魂岭下的夜露寒气还未从衣衫上彻底褪尽,苏晚便已站在了锦绣坊的断壁残垣前。
晨光熹微,勉强穿透厚重云层,吝啬地洒在焦黑的梁木与倒塌的砖墙上。空气里弥漫着刺鼻的焦糊味,混杂着湿漉漉的草木气息。忠叔佝偻着背,指挥着十几个临时雇来的壮汉清理废墟。铁锹刮擦着地面,发出沉闷刺耳的声响,混杂着汉子们粗重的喘息。昔日车水马龙的门庭,如今只余一片狼藉和零星的围观者,窃窃私语如同阴沟里流淌的污水,断断续续地飘来。
“听说没?昨夜那火烧的,啧啧,百年老店啊……”
“活该!谁让他们得罪了周家?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嘘——小点声,没看见苏家那位小姐在那站着呢!”
苏晚恍若未闻。她微微垂着眼睫,目光落在自己搭在一块半悬焦黑牌匾上的右手。宽大的素色衣袖滑落,露出一截纤细的手腕。昨日染坊激战中被“七情丝”割伤的痕迹,并未因傅承聿的及时救治而彻底消失,反而沉淀为一道边缘模糊、色泽诡异的青紫色瘀痕,如同一条丑陋的毒蛇,盘踞在白皙的皮肤上,无声诉说着昨夜的凶险与刻骨的恨意。
指尖拂过那粗糙焦黑的木纹,忠叔的血仿佛还残留在上面,渗进每一道皲裂的缝隙里。前世那场大火,忠叔抱着假绣谱从高楼一跃而下,用血肉之躯砸在周文博面前……老人最后望向她的眼神,充满了担忧和不舍,与此刻腕间的毒痕、眼前的废墟重叠在一起,灼烧着她的灵魂。
“织影会……周文博……”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几乎要嵌进肉里,冰冷的恨意如同淬毒的藤蔓,瞬间缠绕心脏,勒得她几乎窒息。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血腥气。
“小姐,”忠叔沙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浓重的疲惫和难以抑制的悲怆。他捧着一个洗得发白的蓝布包袱,小心翼翼地递过来,布满老茧的手微微颤抖。“都在这儿了……地契、账本……老奴无能,没护住铺子,可这点根……总算保住了。”他顿了顿,浑浊的眼里泛起泪光,“忠叔他……咽气前,死死攥着这个包袱,说……说锦绣坊的根,在您手里,谁也拔不走……”话未说完,老人已是泣不成声。
苏晚胸口一窒,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悲愤,稳稳地接过那沉甸甸的包袱。一层层解开,最上面是几卷用油布仔细包裹的地契房契,下面压着厚厚的账册,边角已被烟火熏得焦黄。而垫在最底下的,赫然是那架失踪多日、此刻却染着不祥暗红的“玲珑绣绷”!
绷架上,几根未燃尽的丝线依旧紧绷着,只是那原本莹白的光泽被一种刺目的暗红彻底覆盖、浸透——是忠叔的血!血迹早已干涸板结,在冰冷的晨光下呈现出一种令人心悸的、凝固的深褐色。指尖抚过那冰冷的金属绷架,触碰到黏腻发硬的血块,苏晚的指尖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这架承载着苏家数代人心血与传承的“玲珑绣绷”,前世被周文博夺去后不知所踪,今生,竟以如此惨烈的方式回到她手中,还浸透了最忠仆的鲜血!
就在这时,一阵清脆急促的马蹄声骤然撕裂了清晨死寂的长街,由远及近,如同密集的战鼓,敲在每一个人的心上。围观人群被这气势所慑,纷纷向两侧避让。
一道墨色的身影如离弦之箭,冲破薄雾与烟尘,在苏晚面前猛地勒住缰绳!高大的黑色骏马人立而起,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长嘶,铁蹄重重踏在青石板上,溅起几点火星。傅承聿翻身跃下,动作干净利落。他依旧穿着昨夜那身略显风尘的墨色劲装,宽肩窄腰的线条在晨光中勾勒出凌厉的剪影,腰间那块触手温润的墨玉令牌反射着冷冽的光泽。他周身还带着夜露的寒气与策马疾驰的风尘,深邃的目光第一时间越过人群,精准地落在苏晚身上,随即,凝滞在她腕间那道刺目的青紫毒痕和她手中那架染血的绣绷上。
他英挺的眉峰几不可察地一蹙,眼底瞬间翻涌起一股苏晚从未见过的、近乎暴戾的寒芒,锐利如出鞘的刀锋,仿佛要将那毒痕和血渍剜去。那眼神一闪即逝,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随即又沉入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
“苏小姐。”他大步上前,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却字字清晰,砸在冰冷的空气里,“城西染坊,清理过了。”他的目光扫过苏晚手中的包袱和染血绣绷,最终落回她脸上,“林薇薇松口了。”
苏晚心头猛地一跳,抬眸直视他。忠叔也立刻止住悲声,紧张地望过来。
傅承聿没有废话,直接从怀中取出一个用素白丝帕包裹的狭长物件。他动作沉稳地揭开丝帕一角——里面赫然是一根细长的银针!针尖处,染着一抹妖异幽蓝的色泽,在晨光下泛着不祥的光晕。针尾处,则缠绕着一小缕极细的、同样闪烁着幽蓝寒光的丝线!
“在你祖父日常服用的药渣罐底发现的。”傅承聿的声音冰冷,如同淬了寒冰,“淬了‘七情丝’的剧毒。见血封喉,沾肤蚀骨。”他顿了顿,眼底那抹被强行压抑的戾气再次翻涌上来,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森然,“她碰了不该碰的东西。”
“七情丝……”苏晚盯着那抹幽蓝,瞳孔骤然收缩。前世被囚禁的黑暗记忆碎片般涌来——周文博曾炫耀过织影会有种秘毒,细如发丝,淬于针尖,名曰“七情”,中者如受七种酷刑加身,痛不欲生,最终经脉寸断而亡。他当时阴恻恻的笑声犹在耳边:“对付不听话的棋子,这是最‘体面’的归宿。”
寒意瞬间从脚底窜遍全身。祖父!他们竟敢对祖父用此阴毒手段!
傅承聿敏锐地捕捉到她眼底瞬间爆发的惊怒与杀意,以及那细微的、因回忆而起的战栗。他将包着毒针的丝帕塞入苏晚冰凉的手中,指尖无意间擦过她的手背,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东西给你。人,我暂时扣着,等你处置。”他的目光沉沉地落在她腕间的青紫上,“你的伤,如何?”
苏晚用力攥紧那方包裹着致命证据的丝帕,冰凉的触感透过布料渗入掌心,却压不住心底翻腾的怒火。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无碍。多谢傅公子。”她抬手指了指身后的废墟,声音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沙哑和决绝,“三日后,锦绣坊重开。今日,烦请忠叔继续主持清理。”
傅承聿深深看了她一眼,没再追问,只是微微颔首。他转身,对带来的一小队身着便装却气势精悍的护卫沉声吩咐了几句,那些护卫立刻无声地散开,融入清理废墟的帮工中,目光却警惕地扫视着四周。安排妥当,他不再停留,翻身上马,墨色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长街尽头。
城西,永昌染坊深处,一间被厚重布帘隔绝的昏暗密室内。
空气里弥漫着陈年染料和霉变的混合怪味,令人作呕。唯一的光源是桌上一盏摇曳不定的油灯,昏黄的光晕勉强照亮桌边两张扭曲的面孔。
周文博烦躁地在狭小的空间里踱步,昂贵的锦靴踩在泥泞潮湿的地面上,发出令人心烦的噗嗤声。他鼻梁上的金丝眼镜歪斜着,镜片后的双眼布满蛛网般的红血丝,昔日刻意维持的斯文儒雅荡然无存,只剩下穷途末路的狰狞和焦灼。他猛地停下脚步,一把扯松了领口,对着阴影深处一个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黑袍人低吼,声音嘶哑,带着孤注一掷的疯狂:
“再给我三日!就三日!那贱人把东西藏得太深!我的人翻遍了苏府,就差掘地三尺了!‘涅槃引’肯定在她贴身之处,或者……或者那老东西知道!”
阴影里的黑袍人纹丝不动,如同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像。半晌,一个如同生锈铁片摩擦般冰冷刺骨、不带一丝情感的声音响起,每一个字都像冰渣子砸在周文博的心上:
“主上的耐心,耗尽了。”那声音毫无波澜,却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丑时三刻,是最后时限。要么拿到‘涅槃引’,要么……”黑袍人缓缓抬起一只枯瘦如柴、裹在宽大袖袍中的手,在摇曳的油灯火光下,做了一个利落而残酷的切割动作,“……你就没有存在的价值了。”
周文博脸上的肌肉剧烈地抽搐了一下,一股寒意瞬间从脊椎骨窜上头顶。他张了张嘴,还想辩解什么,密室的木门被“吱呀”一声推开。
林薇薇闪身进来,迅速关好门。她今日穿着一身便于行动的深色劲装,脸上精心描绘的妆容也掩不住眼底的疲惫和一丝惊魂未定。她没看那阴影中的黑袍人,径直走到周文博面前,将一个小巧的靛蓝色粗布包袱重重拍在积满灰尘的木桌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东西拿到了!”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喘息和不易察觉的颤抖,眼神却异常亢奋,闪烁着一种近乎病态的光芒,“那老东西昨晚咳血的帕子!我趁乱从浆洗房偷出来的,绝对新鲜!”
周文博眼中瞬间爆发出贪婪的光,如同饿狼看到了血肉。他扑到桌边,迫不及待地解开包袱。里面是几方折叠起来的素白棉帕,其中两三方上,赫然浸染着大片暗红发黑、触目惊心的血迹!浓重的血腥味混合着药味顿时在狭小的密室里弥漫开来。
“好!好极了!”周文博抓起一方染血最重的帕子,手指因激动而微微发抖,对着油灯仔细查看那暗沉的血迹,仿佛在欣赏什么稀世珍宝。“快!立刻用‘飞羽’送到‘织影会’总坛!让他们验!验清楚老东西到底中了多深的‘千丝引’!还有没有救的价值!”他几乎是吼出来的,随即又神经质地压低声音,脸上露出阴狠的狞笑,“只要确认他快不行了,苏晚那小贱人必定方寸大乱!到时候,拿到‘涅槃引’易如反掌!”
阴影中的黑袍人终于有了反应。他没有出声,只是微微抬了抬枯瘦的手指。密室角落,一个如同鬼魅般毫无存在感的侍从无声地走出,恭敬地接过周文博递来的染血帕子,用特制的油纸小心包好,贴身藏起,然后如同影子般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消失在布帘之后。显然,那“飞羽”便是此人。
周文博这才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长长吁了一口气,一屁股跌坐在旁边一张吱呀作响的破木椅上,摘下歪斜的金丝眼镜,用衣角神经质地反复擦拭着镜片,仿佛要擦掉上面无形的污秽。他脸上残留着方才的亢奋,却又被一种深沉的疲惫和隐隐的恐惧覆盖。
林薇薇却没坐下。她站在桌边,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桌面粗糙的木纹,目光死死盯着那几方染血的帕子,眼神复杂。有快意,有怨恨,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茫然。昨夜染坊的血腥厮杀、苏晚那双淬了冰般看透一切的眼睛、还有那个如同杀神般出现的傅承聿……一幕幕在她脑海中翻腾。
“文博……”她忽然开口,声音有些干涩,“傅承聿……他到底什么来头?他怎么会……”怎么会那么强?怎么会如此不遗余力地护着苏晚?后面的话她没问出口,但恐惧已写在眼底。
“闭嘴!”周文博猛地将擦好的眼镜重新戴上,镜片后的目光瞬间变得阴鸷而烦躁,粗暴地打断她,“管他什么来头!挡了我们的路,就是死路一条!织影会自然会对付他!当务之急是拿到‘涅槃引’!”
他霍然起身,绕过桌子,一把抓住林薇薇的肩膀,力气大得让她痛呼一声。他凑近她,压低了声音,每一个字都带着毒蛇般的阴冷气息,喷在她的耳畔:“老头子那边,不能再拖了!‘迟梦散’的剂量,今晚必须加重!要快!要让他看起来就是油尽灯枯,自然病死!明白吗?”
林薇薇被他眼中毫不掩饰的狠毒和疯狂惊得浑身一颤,肩膀传来的剧痛让她瞬间清醒。恐惧被更深的嫉恨和孤注一掷的决心取代。她用力地点点头,眼中重新燃起怨毒的光焰:“我明白!这次,我要苏晚亲眼看着她最在乎的爷爷,是怎么一点一点……断气的!”她涂着丹蔻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好!”周文博脸上露出满意的狞笑,松开了手,仿佛已经看到了胜利的曙光。“玲珑绣绷被那老东西的血污了,暂时不能用。这次,用‘七情丝’!把毒下在老头子今晚的参汤里!苏晚那贱人,不是孝顺吗?让她亲手把毒汤喂给她爷爷!”
他从怀中贴身的内袋里,极其小心地摸出一个只有拇指大小的青玉瓷瓶。瓶身细长,触手冰凉,上面没有任何花纹,只在瓶塞处烙印着一个极其微小的、扭曲的蛇形标记。他拔开瓶塞,一股极其淡薄、却令人闻之头脑微微眩晕的甜腻气息瞬间飘散出来,又被密室里浓重的霉味和血腥气掩盖。
“小心点,一滴就够。”周文博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谨慎,将青玉小瓶郑重地放在林薇薇摊开的、微微颤抖的手心里。“这是‘七情丝’的原液,比淬在针上的更烈十倍!见血封喉,沾肤即腐!老头子喝下去,神仙难救!而苏晚……”他镜片后的眼睛闪烁着恶毒的快意,“只要她手指沾上一丁点……呵。”
林薇薇紧紧攥住那冰凉刺骨的小瓶,仿佛握住了通往权力和复仇的钥匙。瓶身那微小的蛇形标记硌着她的掌心,带来一种诡异的灼热感。她看着周文博,嘴角缓缓勾起一个淬了毒般的微笑:“放心,文博。这次,我要苏晚……万劫不复。”
密室内,油灯的火苗猛地跳动了一下,将两人投射在墙上的影子拉得扭曲而巨大,如同伺机而动的毒蛇。窗外,天色愈发阴沉,浓重的乌云沉沉压下,一场酝酿已久的暴风雨,似乎随时要撕裂这沉闷的天幕。
苏府,松鹤堂内室。
浓重的药味几乎凝成实质,沉甸甸地压在心头。苏晚屏退了所有下人,只留下春桃在外间候着。她亲自守在祖父苏鹤年的病榻前。
老人昏睡着,脸色灰败,呼吸微弱而急促,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胸腔深处艰难的拉扯声,仿佛破旧的风箱。露在锦被外的手枯瘦如柴,曾经稳健执针、指点锦绣的手,此刻无力地搭在床沿,皮肤松弛,清晰地浮现出下方骨骼的轮廓。更令苏晚心胆俱裂的是,在那枯瘦的手腕内侧,几条细若游丝、却异常刺目的暗红色纹路,如同活物般蜿蜒隐现——正是“千丝引”毒发的征兆!与她前世在医书上看到的描述,分毫不差!
前世祖父就是这般日渐衰弱,咳血不止,最终……苏晚猛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用尖锐的痛楚压下喉咙口的哽咽和翻涌的恨意。不!这一世,绝不能再重蹈覆辙!
“微观洞察!”她心中默念,强迫自己集中起全部精神,目光如最精密的探针,一寸寸扫过祖父的面容、脖颈、露出的手臂。在异能催动到极致之下,世界在她眼中呈现出不同寻常的细节。祖肤皮肤下极其细微的血管颜色、汗毛孔的开合、肌肉纤维因痛苦而出现的微颤……所有信息汇聚成流,涌入脑海。
她发现祖父的呼吸频率带着一种不自然的间歇性阻滞,尤其是在吸入药味时,喉间肌肉会有一丝极其细微的痉挛。毒,不仅作用于血脉,更在侵蚀脏腑和呼吸!
就在这时,春桃端着一个红漆托盘,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托盘上放着一个青花瓷盖碗,热气袅袅,散发出浓郁的人参气味。
“小姐,林姑娘……送来的参汤,说是她娘家特意寻来的百年老参,给老太爷吊气用的。”春桃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和厌恶。
苏晚的目光瞬间锐利如刀,猛地刺向那碗参汤。在“微观洞察”的视野下,那袅袅升腾的热气仿佛被瞬间冻结、分解!无数细微的水汽粒子中,混杂着几点极其微小的、几乎无法用肉眼察觉的暗红色微粒!它们并非药材本身的粉末,而是带着一种人工淬炼的、阴冷的异样光泽,在升腾的热气中诡异地悬浮、旋转,如同最恶毒的蛊虫,无声无息地等待着被吸入肺腑,或者……溶入汤水!
是“迟梦散”!而且是经过特殊手法处理、更加精纯、更易溶解吸收的形态!
苏晚的心瞬间沉入冰窟,一股冰冷的杀意直冲头顶。林薇薇!她竟敢如此明目张胆!如此迫不及待!是周文博的授意?还是织影会已经失去了耐心?
她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微微颔首,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放下吧。祖父刚睡下,过会儿再喂。你先出去。”
“是,小姐。”春桃如蒙大赦,连忙放下托盘,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带上了房门。
室内只剩下祖孙二人,以及那碗散发着致命诱惑的参汤。苏晚缓缓起身,走到桌边。昏黄的烛光下,她拿起碗盖,参汤浓郁的气味扑面而来。她垂眸看着汤面上倒映出的自己模糊的影子,那双沉静的眼底,此刻正翻涌着冰冷的火焰。
她放下碗盖,走到自己带来的一个小药箱旁。打开药箱,里面除了寻常的银针、药瓶,还有一个不起眼的青色小瓷瓶。她拔开瓶塞,一股清冽苦涩的气息瞬间弥漫开来,冲淡了参汤的甜腻。
这是她重生后,依据前世记忆和祖父医书上的只言片语,暗中收集药材配制的解毒粉,名为“清心散”。虽然无法根治“千丝引”或“七情丝”这类剧毒,但对延缓毒性、清除一些普通毒素和麻痹类药物有奇效。
她将瓶中药粉倒出少许在掌心,那粉末呈现出一种纯净的淡青色。随即,她毫不犹豫地将药粉倾入那碗热气腾腾的参汤之中!淡青色的粉末遇汤即溶,无声无息地融入那棕红色的液体里,没有激起一丝涟漪,也没有改变任何颜色和气味。
做完这一切,苏晚拿起调羹,轻轻搅动着参汤。她的动作极其平稳,眼神专注而冰冷,仿佛在进行一项再平常不过的工作。只有她自己知道,每一次搅动,都是在与潜伏在暗处的毒蛇进行着无声的较量。
窗外的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浓重的夜色吞噬了最后一丝天光。狂风开始呼啸,卷起庭院中的落叶,噼啪作响地拍打着窗棂。烛火在穿堂风中剧烈地摇曳,将苏晚挺直的背影投在墙壁上,拉得很长,很孤绝,却又带着一种磐石般的坚定。
她搅动着汤药,目光沉沉地望向病榻上昏睡的祖父。老人枯瘦的手腕上,那暗红的毒纹在昏暗中仿佛又清晰了几分。
“爷爷,”她低语,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却蕴含着斩钉截铁的意志,“这一世,晚晚的针,不仅要绣锦绣,更要……诛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