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傅承聿的别院坐落在城东一处僻静之地,青砖黛瓦掩映在几株百年古槐之后,远离喧嚣却又不失便利。暴雨过后的清晨,空气中弥漫着泥土与草木的清新气息,屋檐滴水声清脆如珠落玉盘。

苏晚站在东厢房的窗前,指尖轻轻拨开纱帘。晨光透过窗棂,在她略显苍白的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腕间的青紫毒痕在阳光下显得愈发刺目,如同一道丑陋的烙印,提醒着昨夜那场惊心动魄的毒杀阴谋。

"小姐。"忠叔轻叩房门,捧着一个红木托盘走了进来,托盘上放着一碗冒着热气的汤药和几卷泛黄的帛书。"傅公子派人送来的药,说是能缓解'七情丝'的余毒。"

苏晚接过药碗,浓烈的苦味扑面而来。她仰头一饮而尽,眉头都没皱一下。前世被囚禁的日子里,比这更苦的药她都喝过无数碗。

"祖父如何?"她放下碗,目光落在忠叔手中的帛书上。

"老太爷服了傅公子给的解毒丸,气色好些了。"忠叔将帛书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压低声音,"这是您要的《天工绣谱》残卷和老太爷的医书笔记。傅公子说,别院西侧的书房已经收拾出来,您随时可以使用。"

苏晚指尖轻抚过帛书边缘的烧灼痕迹。这些残卷是忠叔从锦绣坊大火中拼死抢救出来的,上面记载着苏家世代相传的刺绣秘技,却因年代久远和多次劫难而残缺不全。前世她直到死都没能参透其中奥妙,而今生——

"微观洞察。"她心中默念,瞳孔微微收缩。眼前的世界瞬间变得无比清晰,帛书上每一道细微的纤维纹路、墨迹渗透的深浅、甚至修补处的针脚都纤毫毕现。在这些常人难以察觉的细节中,隐藏着修复绣谱的关键。

"备针线。"苏晚突然说道,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兴奋,"要天蚕丝和银针。"

忠叔一怔:"小姐,您的手……"

"无碍。"苏晚已转身走向西厢书房,背影挺直如青竹,"今日起,我要闭关。"

书房内,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洒落在宽大的紫檀木案上。苏晚将帛书残卷一一展开,在"微观洞察"下仔细比对。这些残卷上记载的是一种名为"回文锦"的古老针法,据传能令绣品正反两面纹路互为镜像,且丝线在光下会随角度变化呈现不同色泽。然而关键几页已经损毁,只留下一些残缺的图案和晦涩的口诀。

"经纬相错,阴阳相生……"苏晚轻声念着残存的口诀,指尖沿着帛书上模糊的针脚痕迹缓缓移动。前世她曾见周文博炫耀过一方"回文锦"手帕,说是从苏家偷走的秘技。当时那手帕在烛光下流光溢彩的景象,至今仍清晰地印在她的脑海中。

她从针线盒中取出一束天蚕丝。这种丝线细如发丝,却坚韧异常,在阳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忠叔说得没错,她腕间的伤确实会影响刺绣,但此刻强烈的执念已经压过了疼痛。

银针穿过丝线,苏晚深吸一口气,开始按照记忆中的画面和帛书上的残图尝试落针。第一针下去,丝线却没有呈现出预期的光泽变化。她眉头微蹙,拆掉重来。第二针、第三针……连续失败了七次后,她的额头已沁出细密的汗珠,腕间的伤也开始隐隐作痛。

"不对……"她放下针,揉了揉太阳穴。"微观洞察"消耗了大量精力,眼前的丝线开始出现重影。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闭上眼睛,回忆前世那方手帕的每一个细节——丝线的走向、转折的角度、光影的变化……

突然,一个念头如闪电般划过脑海!

"不是针法错了,是丝线的捻法不对!"她猛地睁开眼,重新拿起天蚕丝,这次没有直接穿针,而是将两股丝线反向捻在一起。在"微观洞察"下,能看到两股丝线的纤维纹路呈现出一种奇特的螺旋交错。

再次落针,奇迹发生了!针尖穿过布面的瞬间,丝线竟微微颤动起来,在阳光下折射出一缕七彩光晕!苏晚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按照记忆中的图案继续刺绣。这一次,每一针下去,丝线都如同被注入了生命般,在布面上流转出变幻莫测的光泽。

时间在专注中悄然流逝。窗外的日影从东移到西,苏晚却浑然不觉,全部心神都凝聚在指尖那一枚小小的银针上。随着针脚的延伸,一方奇特的手帕渐渐成型——正面是繁复的缠枝纹,反面却是完全对称的镜像图案!更神奇的是,随着观察角度的变化,丝线会从金色渐变为碧绿,又转为深紫,如同活物般流转不息。

当最后一针收尾,苏晚长舒一口气,这才发现自己的后背已经被汗水浸透,腕间的伤处更是传来阵阵刺痛。但这一切都值得——她成功了!凭借"微观洞察"和前世记忆,她复原了失传百年的"回文锦"针法!

"小姐!"忠叔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带着一丝焦急,"傅公子来了,说是有要事相商。"

苏晚刚要将手帕收起来,书房的门却被轻轻推开。傅承聿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逆光中他的轮廓如同刀削般锋利。他的目光第一时间落在苏晚疲惫的脸上,又移向她腕间因过度用力而渗血的绷带,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打扰苏小姐了。"他的声音依旧低沉冷静,目光却被案上那方流光溢彩的手帕牢牢吸引,"这是……"

苏晚还未来得及回答,忠叔已经快步上前,在看到手帕的瞬间倒吸一口冷气,老眼瞪得滚圆:"回文锦?!这、这怎么可能!这针法失传百年了啊!"

傅承聿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又归于深邃。他缓步走到案前,修长的手指轻轻抚过手帕表面。丝线在他指尖下流转出变幻莫测的光彩,如同有生命般跃动。

"苏小姐果然深藏不露。"他抬眸看向苏晚,目光中带着一丝探究和赞赏,"看来,我带来的消息会更让你感兴趣了。"

"什么消息?"苏晚将手帕折好,强忍着过度使用"微观洞察"带来的眩晕感。

傅承聿从袖中取出一封火漆封缄的信函,漆印上赫然是一个双蛇缠绕绣花针的标记——织影会的徽记!

"林薇薇逃去了绣魂岭。"他声音冷峻,"而周文博,正在暗中收购全城的天蚕丝。"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棂,在书房的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苏晚盯着傅承聿放在桌上的那封信,火漆上的双蛇标记仿佛在狞笑,让她腕间的毒痕隐隐作痛。

"什么时候的事?"她声音平静,指尖却不自觉地摩挲着刚完成的"回文锦"手帕。

"两个时辰前。"傅承聿在案前坐下,玄色衣袍在暮色中更显深沉,"我的人追踪林薇薇到绣魂岭脚下,发现她与几个黑衣人接头,随后进了山。"他从怀中取出一块巴掌大的素白布片,上面沾着几滴暗红的血迹,"这是她落下的。"

苏晚接过布片,在"微观洞察"下,血迹中混杂着几粒微小的蓝色结晶——又是"七情丝"的毒素!看来林薇薇逃得匆忙,连自己受伤都顾不上处理。

"周文博呢?"她将布片放回桌上,目光转向傅承聿。

"更麻烦。"傅承聿的指尖轻轻敲击桌面,节奏如同无声的警钟,"三天内,他通过七家不同的商号,收购了全城八成的天蚕丝库存。更奇怪的是——"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锐利,"他专挑那些存放超过三年的陈丝。"

苏晚心头一震。天蚕丝存放三年以上,纤维会自然氧化,变得脆弱易断,寻常绣娘根本不会使用。周文博此举必有蹊跷!

"织影会在炼制某种毒绣。"她突然说道,前世零碎的记忆碎片在脑海中拼接,"前世我听周文博提过,用陈年天蚕丝淬炼'七情丝',毒性会更烈。"

傅承聿目光一凝:"你的意思是,他们准备大规模制作毒绣?"

"不止。"苏晚拿起刚绣好的"回文锦"手帕,在夕阳下轻轻转动,丝线折射出变幻莫测的光彩,"他们想要的是这个——苏家失传的秘技。毒绣只是手段,真正的目的是逼我交出《天工绣谱》。"

书房内一时陷入沉默,只有窗外归巢的鸟雀偶尔发出几声啼鸣。忠叔端着茶盘进来,看到凝重的气氛,识趣地放下茶盏又退了出去。

傅承聿端起青瓷茶盏,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冷峻的轮廓。"苏小姐打算如何应对?"他啜了一口茶,语气平静,目光却如鹰隼般锐利。

苏晚没有立即回答。她走到窗前,望着远处绣魂岭模糊的轮廓。林薇薇逃往那里绝非偶然——绣魂岭下有苏家祖宅,更有母亲留下的秘密。而周文博大肆收购天蚕丝的举动,无疑是在为更大的阴谋做准备。

"我需要闭关。"她突然转身,眼中闪烁着决然的光芒,"三天,不被打扰。'回文锦'只是开始,《天工绣谱》中还有更多失传的针法可以对抗织影会。"

傅承聿放下茶盏,瓷器与木案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三天后就是锦绣坊重开的日子。"他提醒道,"周文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我知道。"苏晚走回案前,指尖轻抚过帛书残卷,"所以我要在这之前,掌握足够的力量。"

暮色渐深,书房内的烛火被点燃,跳动的火光在两人脸上投下摇曳的阴影。傅承聿沉默片刻,突然从腰间取下一块墨玉令牌,推到苏晚面前。

"别院西侧的绣楼已经收拾妥当,我会派心腹把守,任何人不得靠近。"他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这块令牌可以调动我留在别院的十二名暗卫,如有异动,立刻摔碎它。"

苏晚没有推辞,接过令牌。墨玉触手温润,正面阴刻着繁复的云纹,背面是个小小的"傅"字,边缘处有一道几不可察的细缝——里面似乎暗藏机关。

"多谢。"她简短地说道,将令牌收入袖中。

傅承聿起身,高大的身影在烛光下投下一片阴影。"三日后,我会亲自来接你去锦绣坊。"他顿了顿,目光落在苏晚腕间的伤处,"你的手……"

"无碍。"苏晚打断他,下意识地将手腕藏入袖中。

傅承聿没再多言,只是微微颔首,转身离去。他的脚步声很快消失在走廊尽头,只余一缕冷冽的雪松气息在书房内缓缓消散。

苏晚长舒一口气,揉了揉太阳穴。"微观洞察"的过度使用让她头痛欲裂,但时间紧迫,她必须争分夺秒。拿起帛书和刚完成的"回文锦"手帕,她吹灭烛火,向忠叔吩咐几句后,径直走向西侧的绣楼。

绣楼是别院最僻静的所在,两层小楼掩映在几株老梅之后,推开雕花木门,一股淡淡的檀香气息扑面而来。显然傅承聿早有准备——屋内陈设简洁却周全,绣架、丝线、各色针具一应俱全,甚至还有一个小巧的熏香炉,里面燃着安神的香料。

苏晚反锁房门,将帛书摊开在案上。借着烛光,她开始仔细研读《天工绣谱》中记载的另一种针法——"九重春色"。这是一种能令绣品在不同温度下呈现不同图案的神奇技法,据传是苏家先祖为宫廷特制的秘技,后来因太过复杂而逐渐失传。

帛书上关于"九重春色"的记载残缺不全,只有几句晦涩的口诀和半幅模糊的针法图。苏晚闭上眼,试图回忆前世是否见过相关绣品,却只捕捉到几个零碎的画面——周文博书房里的一方帕子,遇热会显现出隐藏的纹路……

"从基础开始。"她自言自语,拿起针线,按照帛书上的残图尝试落针。第一轮尝试失败了,丝线毫无反应。她拆掉重来,这次调整了丝线的捻度和针脚密度。再次失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窗外的月亮已经升到中天。苏晚的腕伤因持续用力而隐隐作痛,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浸湿,贴在苍白的脸颊上。第三次尝试时,她突然灵光一现——"九重春色"的关键可能不在针法本身,而在丝线的事先处理!

她立刻从材料盒中找出几束不同颜色的丝线,用特制的药水浸泡后,在烛火上轻轻烘烤。奇妙的事情发生了——经过处理的丝线在遇热后竟然微微变色!虽然变化很细微,但在"微观洞察"下清晰可见。

"原来如此!"苏晚眼中闪过兴奋的光芒。她迅速穿针引线,按照新的思路开始刺绣。这一次,每一针下去都带着明确的目的,针脚如行云流水般在布面上延伸。当最后一针收尾,她将绣好的帕子放在烛火上方轻轻烘烤——

奇迹发生了!原本素雅的兰草图案在热度作用下,渐渐浮现出层层叠叠的牡丹纹样,仿佛春日里百花次第绽放!更神奇的是,随着温度变化,牡丹的花色会从淡粉渐变为深红,栩栩如生!

"成功了……"苏晚长舒一口气,疲惫的脸上浮现出一丝久违的笑意。她小心地将"九重春色"手帕和之前的"回文锦"并排放在一起,两种失传的针法在烛光下交相辉映,流光溢彩。

就在这时,窗外突然传来一声极轻的"咔嗒"声,像是树枝被踩断的声响。苏晚瞬间警觉,吹灭蜡烛,悄无声息地移到窗边。借着月光,她看到楼下的梅树阴影里,一个模糊的人影正鬼鬼祟祟地向绣楼靠近!

那人身形瘦小,动作灵活,显然熟悉别院的布局,巧妙地避开了巡逻的守卫。当人影经过一束月光时,苏晚清晰地看到了他腰间别着的一把短刀——刀柄上缠绕着蓝白相间的丝线,正是织影会的标记!

他们竟然这么快就找到了这里!

苏晚屏住呼吸,悄然后退,从袖中取出傅承聿给的墨玉令牌。就在她准备摔碎令牌的瞬间,楼下突然传来一声闷响,接着是重物倒地的声音。她小心地拨开窗缝向下看,只见那闯入者已经瘫软在地,一个高大的身影正利落地将昏迷的刺客拖入阴影中——是傅承聿留下的暗卫!

危机暂时解除,但苏晚的心却沉了下去。织影会已经盯上了这里,她的闭关计划恐怕无法如期完成了。转身回到案前,她凝视着那两块凝聚了心血的绣帕,一个大胆的想法逐渐成形——既然无法在短时间内掌握更多针法,不如将已有的两种技法融合,创造出更强大的组合!

这个念头一旦产生,便如野火般蔓延。苏晚重新点燃蜡烛,取出最大的一块素白绸缎,开始尝试将"回文锦"和"九重春色"的针法结合在一起。这是一项前所未有的挑战,两种针法的原理截然不同,强行融合很可能导致双双失效。

第一轮尝试果然失败了。绣品既没有正反镜像的效果,也对温度毫无反应。苏晚没有气馁,拆掉重来。这次她调整了思路,不是简单地将两种针法叠加,而是寻找它们的共通之处——都是通过丝线的特殊处理来达到变幻效果。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苏晚已经失败了七次,腕间的伤处因过度劳累而渗出血丝,将绷带染红。但她顾不上这些,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第八次尝试上——这次她创造性地将两种丝线捻在一起,一种处理成"回文锦"所需的螺旋结构,另一种则浸泡了"九重春色"的药水。

当针尖穿过绸缎的刹那,奇迹发生了!丝线在布面上微微颤动,散发出柔和的七彩光晕,而且随着她手指温度的变化,光晕的色泽也在微妙地改变!

"成了!"苏晚强忍激动,小心翼翼地继续刺绣。这一次,每一针都如同在编织魔法,丝线在布面上跳跃流转,渐渐形成一幅山水图案——正面是晨曦中的青山绿水,反面则是暮色下的同一片山水,而随着温度变化,山水间的云雾会流动变幻,仿佛真的有生命一般!

当最后一针收尾,苏晚几乎虚脱,但成就感冲淡了一切疲惫。她创造出了前所未有的新针法,一种融合了"回文锦"和"九重春色"精髓的技法!这方绣品若在锦绣坊重开之日展示,必将引起轰动!

她小心地将绣品卷起,藏入贴身的暗袋。窗外,朝阳已经升起,新的一天开始了。距离锦绣坊重开,还有两天时间。而织影会的阴影,也正越来越近……

晨曦微露,绣楼外传来三声轻叩。苏晚从浅眠中惊醒,手指下意识摸向藏在袖中的墨玉令牌。

"小姐,是老奴。"忠叔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压得极低,"傅公子派人送来急信。"

苏晚揉了揉酸胀的双眼,起身开门。忠叔站在门外,手里捧着一封火漆封缄的密函和一套崭新的素白襦裙。老人眼下一片青黑,显然也是一夜未眠。

"傅公子的人说,周文博今早去了绣魂岭。"忠叔将密函递给苏晚,声音沙哑,"同行的还有织造局的赵主事。"

苏晚拆开火漆,傅承聿的字迹凌厉如刀:"赵已投敌,今日将刁难锦绣坊重开。林薇薇在祖宅密室。按计划行事。"

她将信纸凑近烛火,看着它化为灰烬。局势比她预想的更糟——织造局掌管江南所有绣坊的审批,赵主事若与周文博勾结,锦绣坊的重开必将受阻。而林薇薇潜入祖宅密室,显然是为了寻找《天工绣谱》的核心部分。

"备轿,我要去绣魂岭。"苏晚果断道,同时从暗袋中取出那幅融合了两种针法的绣品,"先将这个送到锦绣坊,交给薛嬷嬷。告诉她,重开之日就展示这个。"

忠叔接过绣品,老眼瞪大。晨光下,丝绸上的山水图案流光溢彩,正反两面的景色截然不同却又浑然一体,更神奇的是,随着他手掌的温度变化,山间的云雾竟似在缓缓流动!

"这、这是……"老人声音颤抖,"失传的'幻影绣'?"

"不,是新的针法。"苏晚快速换上那套素白襦裙,将头发简单挽起,"就叫它'破茧'吧。"

一刻钟后,一顶青布小轿悄然离开傅家别院,向城西的绣魂岭疾行而去。轿中的苏晚闭目养神,腕间的伤处隐隐作痛,提醒着她时间的紧迫。昨夜那个试图潜入绣楼的刺客表明,织影会已经盯上了她。必须在他们采取更大行动前,找到祖宅密室中的秘密。

绣魂岭位于城西十里处,山势平缓,林木葱郁。苏家祖宅坐落在半山腰一处平台上,多年前一场大火烧毁了主屋,只余下几段断壁残垣掩映在荒草之中。前世苏晚从未踏足此地,只在祖父的只言片语中听说过祖宅的辉煌。

小轿在山脚停下。苏晚掀开轿帘,只见傅承聿一身猎户装扮,正靠在一棵老槐树下等候。晨光透过树叶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衬得那双鹰隼般的眸子愈发锐利。

"赵主事已经拟好了查封锦绣坊的文书。"他直入主题,声音低沉,"理由是'涉嫌使用违禁染料'。"

苏晚冷笑:"欲加之罪。"她环顾四周,"林薇薇呢?"

傅承聿指向山腰处一片茂密的杉树林:"祖宅密室入口在那里。我的人盯着,她还没出来。"他顿了顿,"周文博和赵主事去了后山的染坊,似乎在验看什么货物。"

天蚕丝!苏晚立刻明白了周文博的意图——他要在那里用收购的陈丝炼制"七情丝"!而赵主事的查封威胁,无疑是为了逼迫她在压力下交出《天工绣谱》!

"分头行动。"她当机立断,"我去密室找林薇薇,你盯着周文博。"

傅承聿眉头微蹙:"太危险。织影会的三长老可能也在附近。"

苏晚从袖中取出墨玉令牌晃了晃:"不是还有你的暗卫吗?"她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况且,我对祖宅的了解,比林薇薇多得多。"

这倒不是虚言。重生后,苏晚曾多次在梦中见到母亲指引她前往祖宅密室的场景。那些梦境如此真实,连密室机关的位置都清晰可辨。

傅承聿深深看了她一眼,没再反对,只是从怀中取出一把精致的匕首递给她:"小心。"

匕首出鞘,寒光凛冽。苏晚注意到刀柄上刻着一个小小的"傅"字,与墨玉令牌上的如出一辙。她将匕首贴身藏好,转身向杉树林走去。

穿过茂密的杉树林,一片被藤蔓覆盖的断壁出现在眼前。这就是苏家祖宅的遗址了。苏晚蹲下身,在"微观洞察"下仔细搜寻地面。很快,她发现了几个新鲜的脚印——小巧精致,是女子的绣鞋,鞋底花纹与林薇薇常穿的款式一致。

脚印延伸到一段半塌的砖墙前消失了。苏晚拨开墙上的藤蔓,露出一个隐蔽的凹槽。她深吸一口气,按照梦中母亲的指引,将手伸入凹槽,用力按下里面一块松动的砖石。

"咔嗒"一声轻响,地面突然震动起来!苏晚迅速后退,只见原本平整的地面裂开一道缝隙,露出一个向下的石阶通道,阴冷的空气夹杂着霉味扑面而来。

没有犹豫,苏晚点燃早已准备好的火折子,小心地踏入通道。石阶湿滑,长满青苔,显然少有人至。通道尽头是一扇锈迹斑斑的铁门,门上的锁已经被撬开——林薇薇果然在里面!

苏晚熄灭火焰,屏息贴在门边。里面隐约传来女子急促的呼吸声和翻动物品的响动。她悄悄推开门缝,借着从通道顶部气孔透入的微光,看到林薇薇正背对着门,在一个巨大的檀木柜前翻找着什么。

密室内陈设简单,中央是一张长案,上面摊开着几卷帛书。四周的架子上摆满了各式绣品、丝线和工具。最引人注目的是墙上悬挂的一幅巨大绣像——那是苏晚母亲的肖像,用"血影绣"技法绣成,丝线在暗处会微微发光,栩栩如生。

林薇薇突然发出一声惊喜的低呼,从柜子深处取出一个小铁匣。就在她转身的瞬间,苏晚闪身进入密室,悄无声息地掩上门。

"找什么呢,薇薇?"她冷冷开口。

林薇薇如遭雷击,猛地转身,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她手中铁匣"哐当"一声掉在地上,盖子摔开,露出里面一卷用红绳系着的丝帛——正是《天工绣谱》的核心篇章!

"你、你怎么会……"林薇薇的声音尖利得不似人声,涂着丹蔻的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苏晚缓步向前,目光冰冷如刀:"来找我母亲留下的东西?"她扫了一眼被翻得乱七八糟的密室,"还是来偷《天工绣谱》?"

林薇薇脸上的惊恐逐渐被扭曲的嫉恨取代。她突然弯腰抓起铁匣中的丝帛,另一只手从袖中滑出一把淬了蓝光的短刀!

"都是我的!"她歇斯底里地尖叫,"苏家的一切都该是我的!你凭什么——"

话音未落,她猛地将短刀掷向苏晚!刀光如电,直取咽喉!苏晚侧身闪避,刀锋擦着她的脖颈划过,带起一丝血线。与此同时,林薇薇已经冲向密室另一侧的暗门!

苏晚没有追击,而是迅速捡起地上的铁匣。匣底刻着一行小字:"双鱼合璧日,绣魂归来时。"——与她在母亲别院无字碑后发现的那封信笺上的字迹一模一样!

密室突然剧烈震动起来!头顶的尘土簌簌落下,显然林薇薇触动了什么机关。苏晚顾不得多想,抓起《天工绣谱》核心篇章塞入怀中,冲向出口。就在她踏出铁门的瞬间,身后传来轰然巨响——密室顶部坍塌了!

通道内烟尘弥漫,苏晚捂着口鼻艰难前行。突然,前方出现一道人影——是傅承聿!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声音带着罕见的急促:"周文博点燃了染坊,火势正向这边蔓延!"

两人冲出通道时,山后的天空已经映红。滚滚浓烟中,隐约可见周文博和赵主事仓皇逃窜的身影。更远处,林薇薇正跌跌撞撞地向山下跑去,怀中似乎紧抱着什么东西。

"她拿了什么?"傅承聿眯起眼。

苏晚摸了摸怀中的丝帛,突然想起铁匣中的字句,脸色骤变:"是另一半双鱼玉佩!"母亲留下的线索串联起来了——双鱼玉佩是开启某个更大秘密的钥匙,而林薇薇刚刚偷走了其中一半!

"追!"傅承聿拉起苏晚就要下山,却被她拽住。

"等等。"苏晚转向祖宅废墟,目光坚定,"火势不大,先救密室里的东西。《天工绣谱》不能再次失传。"

傅承聿深深看了她一眼,突然解下腰间的水囊淋湿外袍:"我进去。你去山下截住林薇薇。"他将一块铜牌塞入苏晚手中,"摔碎它,我的暗卫会接应你。"

没有时间争论,苏晚点头接过铜牌,转身向山下追去。穿过燃烧的杉树林时,她腕间的毒痕突然传来一阵剧痛——是"七情丝"的毒素在接近热源时的反应!这意味着附近有大量毒丝!

果然,当她冲出树林,眼前的景象令人毛骨悚然——山脚下的空地上堆满了燃烧的天蚕丝,蓝色的毒烟腾空而起。周文博竟将收购的陈丝全部淬毒后焚烧,让毒烟随风飘向城区!而林薇薇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小路尽头。

苏晚毫不犹豫地摔碎铜牌。清脆的碎裂声中,几道黑影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她指向毒烟最浓处:"阻止毒烟扩散!派人去锦绣坊预警!"

暗卫领命而去。苏晚则沿着林薇薇逃跑的方向紧追不舍。穿过一片灌木丛后,她突然停下脚步——前方的空地上,林薇薇被三个黑衣人围住,正在激烈争执。其中一人伸手去夺她怀中的玉佩,林薇薇疯狂反抗,竟一口咬在那人手上!

"贱人!"黑衣人怒吼,一巴掌将她扇倒在地。林薇薇怀中的物件飞了出去,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正是半枚莹白的双鱼玉佩!

苏晚飞身扑出,在玉佩落地前稳稳接住。触手的瞬间,玉佩突然变得滚烫,表面的鱼形纹路泛起诡异的红光!与此同时,她腕间的毒痕也如同被烙铁灼烧般剧痛起来!

"抓住她!"黑衣人大吼,"主上要活的!"

苏晚转身就逃,身后脚步声紧追不舍。就在她即将被追上的瞬间,一道玄色身影如鹰隼般从侧方扑来,将追兵狠狠撞开——是傅承聿!他脸上沾满烟灰,怀中紧紧抱着一个铁盒,显然是从火场中抢救出来的。

"走!"他一把抓住苏晚的手腕,向密林深处撤退。身后,黑衣人的怒吼和林薇薇歇斯底里的尖叫渐渐远去。

两人一路奔逃,直到确认甩开追兵才停下喘息。傅承聿打开铁盒,里面是几卷完好无损的帛书和一方绣着奇怪符号的帕子。

"密室里的?"苏晚喘着气问。

傅承聿点头,目光落在她手中的半枚玉佩上:"这就是双鱼钥?"

苏晚将玉佩递给他看。当傅承聿的手指触碰到玉佩的瞬间,奇异的事情发生了——他怀中的铁盒突然发出"咔嗒"一声轻响,暗格弹开,露出另外半枚玉佩!

两半玉佩在阳光下闪烁着温润的光泽,断口处严丝合缝。苏晚和傅承聿对视一眼,同时意识到——这就是母亲留下的线索中提到的"双鱼合璧"!

"绣魂归来时……"苏晚轻声念道,突然明白了什么,"绣魂岭下藏着的东西,需要双鱼玉佩才能开启!"

傅承聿将两半玉佩合在一起,奇异的嗡鸣声中,玉佩表面的鱼形纹路亮起柔和的白光,随即又恢复如常。他沉声道:"织影会不惜放毒烟、烧染坊也要得到这个,说明它至关重要。"

远处传来人声,是傅家的暗卫寻来了。傅承聿迅速将玉佩和铁盒收好,拉起苏晚:"先回城。锦绣坊的重开不能耽搁。"

苏晚点头。她摸了摸怀中的《天工绣谱》核心篇章和那方新创的"破茧"绣品,目光坚定。无论织影会有什么阴谋,她都已不再是前世那个任人宰割的弱女子。针下有魂,线中有刃,这一次,她将以苏家真正的技艺,直面一切风雨!

当夕阳西沉时,两人悄然回到城中。明日,将是锦绣坊重开之日,也将是她与周文博、林薇薇,乃至整个织影会的正面对决!

(本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