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星的暮色像块被揉皱的锡纸，勉强裹住第七区渐沉的天色。晚上七点半的星辉广场已经成了荧光棒的海洋，粉丝们举着 “法棍小乔” 的灯牌尖叫，声浪撞在临时搭建的围墙上，反弹回来的回音像群被踩了尾巴的猫在嘶吼。温不亏混在人群里，把帆布包上的 “公明律坊” 徽章用应援贴纸糊得严严实实，活像《法星卧底行动手册》里没毕业的菜鸟。
他刚嚼完今天第三根法棍，面包渣卡在臼齿缝里，硌得腮帮子发酸。手里捏着张从黄牛那淘来的普通区门票，268 星币花得他心疼 —— 这钱够买两箱特级法棍，能让他啃到系统发布下一个任务。票面上的小乔戴着新款蕾丝面罩，面罩边缘镶的水钻被印成廉价的网点，像撒了把没擦干净的面包糠。
“让让让！设备组的！” 三个穿黑 T 恤的壮汉扛着巨型音箱挤过去，音箱侧面贴的 “影子军团专用” 贴纸歪歪扭扭，拖在地上的电缆线像条垂死的蛇，差点绊倒个举着 “小乔老婆” 灯牌的小姑娘。温不亏伸手扶住她，闻到壮汉身上的汗味混着劣质须后水，像《法星公共卫生管理条例》里明令禁止的 “刺激性气体污染源”。
跟着人流往观众区挪动时，温不亏的眼睛像台扫描仪。舞台两侧的 LED 屏正循环播放小乔的 “神级现场”—— 其实就是不同角度的侧脸特写，配上经过修音的假唱录音。他注意到屏幕支架是临时焊接的，焊点处的铁锈被射灯照得发红，像道没结痂的伤口。
“这玩意儿要是掉下来，能砸晕半排粉丝。” 他心里嘀咕，掏出手机假装拍夜景，镜头却对准舞台右侧的承重柱。昨天还只是细微裂缝的地方，今天竟渗出淡黄色的锈水，顺着柱体蜿蜒而下，在地砖上积成小小的一滩，像滴在《法星建筑安全日志》上的差评。
找了个离舞台不远不近的位置站定，温不亏摸出藏在法棍包装袋里的录音笔。这玩意儿被他裹了三层保鲜膜，伪装成没吃完的三明治 —— 这招是跟李建国学的，那家伙总把重要文件藏在《家庭营养配餐指南》的夹页里。
突然，头顶传来 “嘎吱” 一声脆响，像有人在掰生锈的回形针。温不亏猛地抬头，看见舞台上方的灯架正在微微晃动，挂着的追光灯随着晃悠，在观众席投下道诡异的光带，活像《法星恐怖片分级标准》里的经典惊悚镜头。
“喂，你看那灯架是不是要塌了？” 旁边戴黑框眼镜的男生碰了碰他胳膊，声音发颤。男生手里攥着本《法星建筑力学原理》，封面被翻得卷了边，“我是城建大学的，这结构明显不合理，荷载分布完全不符合《法星临时性演艺场馆设计标准》第 6.2 条。”
温不亏还没来得及接话，前排突然爆发争吵。一个穿橙色安全背心的男人正跟保安理论，手里挥舞着张 A4 纸：“我是第七区住建局的！这舞台下午复查还不合格！你们怎么还敢售票？《法星安全生产法》第 109 条规定……”
“哪来的疯子！” 保安粗暴地把他往外推，“别耽误小乔开唱，出了事我们担着！”
住建局的人被推得踉跄后退，手里的复查报告飘落在地，立刻被粉丝们的运动鞋踩得皱巴巴。温不亏趁乱捡起来，报告右上角盖着鲜红的 “不合格” 印章，旁边用铅笔写着 “钢架锈蚀度超标 30%，建议立即停用”—— 字迹潦草得像急着下班的医生开的处方。
就在这时，脚下的临时看台突然晃了一下。幅度不大，但足以让前排观众发出惊呼。温不亏感觉自己像踩在块浮冰上，低头看见看台连接处的螺丝已经松动，露出里面锈成褐色的螺纹，像颗颗摇摇欲坠的蛀牙。
“不对劲！” 他心里警铃大作，突然想起系统今早的提示：【检测到舞台西侧承重柱应力异常，存在坍塌风险】。他摸出手机，点开相册里存好的《法星突发事件应对法》第 48 条截图：“单位或者个人发现突发事件隐患，应当向所在地人民政府或者有关部门报告。”
挤到场地边缘的应急指挥台，温不亏抓起对讲机大喊：“这里是观众区 B 区！舞台右侧承重柱有异响，请求立即启动应急预案！”
对讲机那头沉默几秒，传来个不耐烦的声音：“知道了知道了，别小题大做，等演唱会结束再说。”
“再说个屁！” 温不亏气得差点把对讲机砸了，“《法星大型群众性活动安全管理条例》第 21 条，发现安全隐患应当立即停止活动！你们再拖下去就是犯罪！”
他正对着对讲机据理力争，身后突然传来剧烈晃动。这次伴随着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像有把巨斧在锯舞台的钢架。观众席瞬间骚动起来，有人尖叫着往出口跑，有人还举着灯牌不肯撒手，场面混乱得像被捅了的马蜂窝。
温不亏看见那个戴眼镜的男生正试图组织大家有序撤离，却被几个狂热粉丝推搡：“别挡着我们看小乔！” 男生手里的《建筑力学原理》被抢过去扔进垃圾桶，书页散开时露出夹着的门票 —— 至尊区的，968 星币那张。
“还看个屁！命要紧！” 温不亏冲过去帮他解围，同时摸出手机拨打 “12345” 应急热线。电话接通的瞬间，舞台方向传来巨响，像有座小山头塌了。
扭头望去，舞台右侧的 LED 屏已经砸在地上，碎玻璃混着断裂的电线冒起火花。烟尘弥漫中，粉丝们惊慌失措地往出口涌，推搡着、哭喊着，像群被洪水冲散的蚁群。
“快！这边有出口！” 温不亏拉起眼镜男生，指着标着 “安全出口” 的铁门 —— 幸好这扇没被广告牌堵死。他一边大喊 “别挤！按顺序走！” 一边用力推开挡路的灯牌架子，感觉自己像在《法星灾难电影拍摄现场》里当群演，只不过这次没有剧本，没有 NG。
跑到广场外的空地上，温不亏才发现手心全是冷汗。回头望去，星辉广场的灯光还亮着，但舞台已经明显向右侧倾斜，像个歪着脖子的醉汉。警笛声从远处传来，由远及近，刺破第七区的夜空。
眼镜男生瘫坐在地上，喘着粗气说：“幸好你反应快…… 刚才那下，要是整个舞台塌了，前排的人一个都跑不了。”
温不亏没说话，从兜里摸出剩下的半根法棍，掰了一半递过去。面包已经凉透了，硬得硌牙，嚼起来却有种奇异的安心感。他望着远处乱成一团的广场，突然觉得那些闪烁的应援棒不再像星星，而像一颗颗警示灯，照着这场由贪婪和愚蠢酿成的闹剧。
手机在这时震动，是系统的消息：【任务进度：80%。成功阻止重大安全事故，奖励 “群体疏散引导” 临时技能】。温不亏笑了笑把手机揣回兜里 —— 技能什么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又有一群人因为那些被嘲笑的规则，保住了命。
救护车和消防车的灯光越来越近，在地上投下旋转的光斑，把温不亏的影子拉得老长。他想起李建国妻子病房里的那盏台灯，也是这样暖黄色的光，安静而坚定。或许这就是法星的奇妙之处，再黑暗的角落，总有规则这盏灯照着路。
至于那个还没登场的法棍小乔，温不亏突然觉得她戴不戴面罩、真唱假唱都不重要了。在坍塌的舞台和惊慌的人群面前，所有的伪装和谎言，都像那根被扔进垃圾桶的法棍，脆弱得不堪一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