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白金星那骚包的身影连同他那双亮瞎眼的紫皮鞋，彻底消失在垃圾场上空，只留下一句充满资本主义剥削气息的“加油奋斗”，在王德发耳朵里嗡嗡回响，比刚才那道天雷还让人脑瓜子疼。
王德发依旧保持着那个僵硬的坐姿，手里死死攥着两样东西：左边，是那部沉甸甸、屏幕边缘磨损得露出黑塑料底、散发着一股前任机主汗渍混合劣质硅胶套气味的八手诺基亚“天庭接单宝”；右边，是那张深褐色、边缘毛糙、烫金云纹模糊不清、正孜孜不倦散发着浓郁“陈年汗脚捂馊咸菜劣质橡胶”三重奏的“太白金靴”信用卡。
他低头，眼神空洞地看着这两样“天庭温暖大礼包”，胸口剧烈起伏，感觉一股邪火从脚底板一路烧穿了天灵盖，烧得他五脏六腑都在滋滋冒烟。脑子里像有个破喇叭在循环播放：七成！七成！十万！两千五额度！鞋垫子味儿的！
“What the 发——！！！”
这一嗓子，耗尽了他穿越以来积攒的所有力气，饱含了被雷劈、被丢垃圾场、被忽悠、被剥削的滔天悲愤，在寂静的垃圾场上空凄厉地炸开，惊得远处几只正在垃圾堆里啄食残渣的肥硕老鼠都一个激灵，吱吱叫着蹿进了阴影里。
“哎哟我的土地爷！您老可悠着点嗓子！”黄二第一个反应过来，顶着那张糊满黑灰的尖脸，一瘸一拐地凑过来，努力挤出一个谄媚到近乎扭曲的笑容，小心翼翼地避开王德发身上可疑的酱汁油污，试图去扶他，“气大伤身，气大伤身啊！您看，金星大人虽然…嗯…那啥了点，但至少…咱这启动资金，不是有了么？”他小眼睛滴溜溜地往那张散发着“个性”气息的信用卡上瞟，努力想找出点积极意义。
“启动资金？”王德发猛地扭过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黄二，那眼神凶得像是要吃人，“就这玩意儿？闻闻！你自己闻闻！”他把信用卡几乎怼到黄二鼻子底下。
那股子混合了脚汗、霉变和劣质橡胶的浓郁气息如同生化武器般轰然爆发。
“呕——！”黄二脸色瞬间煞白，胃里翻江倒海，捂着嘴踉跄后退两步，差点把刚才好不容易才从玩具马里拔出来的脚又踩进一个烂西瓜里。他扶着旁边一个锈迹斑斑的铁皮桶，干呕得眼泪都出来了。
“哼！废物！”胡丽晶已经从垃圾堆斜坡上挣扎着爬了下来，正心疼万分地用一块相对干净的破布擦拭着自己那条焦卷毛、沾满污渍的大尾巴。听到动静，她嫌弃地瞥了一眼狼狈的黄二，又对着那个摔裂的破镜子照了照自己灰扑扑的脸颊和断掉的指甲，气得柳眉倒竖，对着王德发抱怨：“土地爷！现在当务之急是找个地方洗洗！我这身毛！我这爪子！还有这味儿！What the 发！简直是酷刑！再待下去，我这天香国色的底子都要被这垃圾腌入味了！”
“呃…土地爷…我…我的扫帚…”毛不顺哭丧着脸，从一堆烂菜叶里扒拉出他那半截烧焦的扫帚柄，本就乱糟糟插满吸管叉子的头发（扫把头）此刻又沾上了几片烂菜叶，整个人散发着一种“生无可恋”的霉运光环，身下的硬纸板又可疑地嘎吱了一声。
王德发看着眼前这三个手下——一个被信用卡熏得半死还在努力谄媚的马屁精，一个只顾着美貌抱怨连天的狐仙，一个自带塌方属性的扫把星——再看看自己手里这两样“神器”，一股前所未有的悲凉涌上心头，比掉进这垃圾堆还要绝望十倍。
他疲惫地闭上眼，感觉全身骨头都在哀嚎。算了，毁灭吧，赶紧的。累了。就让电母再劈一次吧，说不定能劈回去呢？或者直接劈死也行……
就在王德发万念俱灰，准备彻底躺平任这垃圾场腌渍入味的时候——
“滴滴滴！滴滴滴滴滴——！！！”
一阵极其刺耳、带着破锣嗓子般金属摩擦感的急促蜂鸣声，毫无预兆地在他手中炸响！那声音穿透力极强，在空旷的垃圾场里反复回荡，震得人耳膜发麻。
王德发一个激灵，猛地睁开眼。
只见手里那部板砖似的八手诺基亚，那块小小的、黄绿色的屏幕，此刻竟然幽幽地亮了起来！屏幕边缘还顽强地闪烁着几颗微弱的彩色跑马灯，发出接触不良似的滋滋电流声。
屏幕中央，一行方方正正、闪烁着廉价绿光的方块字，如同催命符般跳了出来：
【新手强制任务激活！】
【订单来源：灶王府。】
【下单人：灶王爷（实名认证）。】
【任务目标：捉拿/驱散盘踞于“幸福里”小区3号楼2单元楼道内，长期偷窃、啃食外卖之饿死鬼（低阶游魂，无实体，危害等级：轻微滋扰）。】
【任务酬劳：200功德点（基础）+ 灶王爷私人好评额外奖励（待定）。】
【任务时限：今夜子时前。】
【失败惩罚：倒扣100功德点（将从绑定信用卡额度中强制扣除）。】
王德发的眼珠子，死死地钉在那“200功德点”几个绿油油的大字上，像饿了三天的野狗看见了肉骨头，瞳孔深处瞬间燃起一簇名为“希望”的微弱火苗。
200点！虽然要被抽走七成，那也还有60点！苍蝇腿也是肉啊！关键是不接还要倒扣100点！他那张额度两千五的“金靴”卡，可经不起这么折腾！
“接…接！必须接！”王德发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因为激动和身体的疼痛而嘶哑变形。他手指哆嗦着，也顾不上那按键油腻腻的触感，凭着本能，朝着屏幕上那个同样闪烁着廉价绿光的【确认接单】按钮，狠狠地戳了下去！
“啪嗒！”
按键发出一声沉闷的、仿佛随时会散架的响声。
屏幕绿光一闪，任务信息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副极其简陋、像素感十足、线条歪歪扭扭的…地图？上面用几个闪烁的小点标注着“垃圾场当前位置（大概）”和一个用红圈圈起来的“幸福里小区3号楼”。
“成了？”王德发喘着粗气，死死盯着屏幕。
“成了！”黄二第一个反应过来，瞬间忘了刚才被熏吐的痛苦，脸上谄媚的笑容重新绽放，搓着手凑过来，“恭喜土地爷！贺喜土地爷！开张大吉啊！灶王爷的订单！这可是大客户！要是伺候好了，好评打赏肯定少不了！”他仿佛已经看到功德点哗哗进账。
胡丽晶也暂时放下了对仪容的焦虑，凑过来看了一眼那寒碜的屏幕，撇了撇嘴：“饿死鬼？偷外卖？啧，什么档次，也配劳动本仙姑出手？不过…”她眼波流转，瞄了一眼王德发手里的手机，“这玩意儿…真能赚功德点？能换点像样的胭脂水粉不？”
“呃…土地爷…”毛不顺抱着他那半截焦黑的扫帚柄，瓮声瓮气地开口，带着天生的丧气，“幸福里小区…我…我好像听扫大街的王大爷提过…离这儿…好像…挺远的…而且…我们…怎么过去啊？”
王德发脸上的激动瞬间僵住。
对啊！
他猛地抬头，环顾四周。
垃圾山连绵起伏，在越来越暗淡的天光下投下狰狞的阴影。腐臭的气息依旧浓烈。远处城市的灯火隔着重重障碍，显得遥不可及。他们四个，一个半残的土地爷，一个臭美狐仙，一个马屁精黄鼠狼，一个霉运缠身的扫把星，身无分文（凡间的钱），衣衫褴褛，还散发着浓郁的垃圾场“体香”。
怎么去？飞过去？法力被劈得七七八八，能维持人形不露尾巴耳朵就不错了！走过去？看看胡丽晶那嫌弃垃圾的眼神，看看毛不顺走一步塌三方的体质，看看自己这快散架的身子骨…走到天亮也未必能摸到幸福里的边！
一股冰冷的绝望感再次攫住了王德发。他低头看看屏幕上那个刺眼的红圈，再看看手里散发着鞋垫子味的信用卡和破手机，感觉那刚刚燃起的希望火苗，噗嗤一声，被残酷的现实无情地浇灭了。
“What the 发…”他喃喃道，声音里充满了无力。
“土地爷！看那边！”黄二突然指着垃圾场边缘一条被压出来的、满是泥泞车辙的土路，尖细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发现新大陆的兴奋，“有…有车！”
众人循声望去。
只见一辆破旧得仿佛下一秒就要散架的三轮车，正慢悠悠地从土路另一头晃荡过来。骑车的是个头发花白、佝偻着背的老大爷，车上堆满了压扁的纸箱和鼓鼓囊囊的蛇皮袋。
“车！”王德发眼中精光一闪，求生的本能瞬间压倒了一切，“拦住它！”
“得令！”黄二反应最快，瘦小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敏捷，一个箭步就蹿了出去，张开双臂，直接扑到了路中间，扯着嗓子带着哭腔嚎：“大爷！行行好！捎我们一程吧！我们…我们遭了难了！要去幸福里小区救命啊！”
老大爷被这突然蹿出来的“黑炭头”吓了一跳，猛地捏住刹车。破三轮发出一阵刺耳的金属摩擦声，险险停在黄二面前。
“哎哟喂！你这后生！不要命啦！”老大爷惊魂未定地拍着胸口，浑浊的眼睛打量着眼前这几个奇装异服、满身污秽、散发着复杂气味的“难民”，又看看王德发身上那件勉强能看出点官袍模样的破烂黄衫，以及胡丽晶那惊世骇俗的美貌（虽然灰头土脸），还有毛不顺头上那堆吸管叉子和半截焦黑扫帚柄……
老大爷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你们…这是…拍戏？还是…逃难的？”
“大爷！实不相瞒！”王德发忍着痛，努力挺直腰板（虽然效果甚微），摆出自己土地爷最后的威严，指了指自己，“鄙人…咳咳…是民俗文化研究员！这几位是我的…呃…助手！我们在附近考察古代祭祀遗址，不幸遭遇了…山体滑坡！所有设备财物都埋了！现在急需去幸福里小区投奔同事！救人如救火啊大爷！”他一边说，一边给黄二使眼色。
黄二心领神会，立刻戏精附体，扑通一声跪倒在满是泥泞的车辙里，抱着老大爷的裤腿就开始嚎：“大爷！您就是活菩萨啊！可怜可怜我们吧！再耽搁，我们…我们领导怕是要不行了啊！”他指着王德发后背那片触目惊心的焦黑。
胡丽晶也适时地捂住胸口，眉头微蹙，做出一副娇弱不堪、随时要晕倒的西子捧心状，虽然配上她那一身污秽效果有点惊悚。
毛不顺则茫然地打了个喷嚏，身下的硬纸板又可疑地塌陷了一小块。
老大爷看着这一群活宝，眼神复杂地在王德发焦黑的后背和胡丽晶“娇弱”的脸上来回扫了几遍，最终，大概是出于朴素的同情心（或者纯粹是被黄二嚎得脑仁疼），叹了口气，指了指自己三轮车后面那点可怜的空隙：“唉…上来吧上来吧！挤一挤！正好我也收工了，顺路捎你们到幸福里门口！先说好，我这车可破，颠散架了别怨我！”
“多谢大爷！您真是大慈大悲！”王德发如蒙大赦，也顾不上形象了，手脚并用地就往三轮车后面那堆纸箱和蛇皮袋的缝隙里钻。黄二麻溜地跟上，还不忘回头招呼：“仙姑！毛不顺！快！上车！”
胡丽晶看着那脏兮兮的车斗和散发着怪味的蛇皮袋，漂亮的脸上写满了抗拒，但看看越来越黑的天色和屏幕上那个催命的红圈，最终还是捏着鼻子，以一种极其别扭、尽量不碰到任何东西的姿势，小心翼翼地“飘”了上去。
毛不顺抱着他的扫帚柄，笨拙地往上爬，结果脚下一滑，整个人差点把三轮车带翻。
“哎哟！小心！”老大爷惊呼。
一阵兵荒马乱之后，四个人（妖）总算以一种极其扭曲、叠罗汉般的姿势，勉强塞进了三轮车斗那点可怜的空间里。王德发被挤在中间，后背的伤疼得他龇牙咧嘴。胡丽晶努力缩着身子，离那些蛇皮袋远远的。黄二半个屁股悬在外面。毛不顺则被压在最下面，只露出一个插满吸管的脑袋和半截扫帚柄。
“坐稳喽！”老大爷吆喝一声，用力一蹬。
破旧的三轮车发出一阵痛苦的呻吟，车身剧烈地晃荡了一下，轮子碾过坑洼不平的土路，开始了它摇摇晃晃、随时可能解体的征程。
“哐当！哐当！咯吱——！”
每一次颠簸都像是要把王德发全身的骨头重新拆散再组装一遍。垃圾场的腐臭气息渐渐被晚风稀释，取而代之的是郊区尘土和老大爷身上淡淡的汗味。城市的灯火在颠簸的视野中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王德发死死攥着那部八手诺基亚，屏幕上简陋的地图显示代表他们的绿色小点正极其缓慢地朝着那个红色圆圈挪动。200功德点的诱惑和后背的剧痛交织，让他精神处于一种奇异的亢奋状态。
“坚持住！幸福里！外卖贼！功德点！”他咬着牙给自己打气，声音在颠簸中断断续续。
胡丽晶则紧闭着眼，努力不去感受身下传来的每一次剧烈震动和旁边蛇皮袋可疑的蠕动感，心里把王德发和太白金星骂了一万遍。
三轮车在越来越浓的夜色中，像一头不堪重负的老牛，吭哧吭哧地，终于将这四个散发着异味的“民俗研究员”，送到了“幸福里”小区那灯火通明的大门口。
“到了！就这儿！”老大爷擦了把汗，停了车。
王德发几乎是滚下来的，双脚踩在坚实的水泥地上时，腿一软差点跪倒。他扶着三轮车斗边缘，贪婪地呼吸着小区门口相对干净的空气（虽然混杂着汽车尾气），感觉像是从地狱边缘爬了回来。
“多谢大爷！您真是…”王德发话还没说完。
“行了行了！”老大爷摆摆手，显然不想再跟这群怪人多纠缠，指了指小区里面，“赶紧进去找人吧！我这还得赶回去吃饭呢！”说完，也不等王德发再客套，蹬上他那辆破三轮，咣当咣当地迅速消失在夜色里。
王德发看着老大爷远去的背影，又回头看看眼前这个灯火通明、弥漫着饭菜香气和人声的现代化小区，再看看自己身边这三个刚从垃圾堆里爬出来的手下，强烈的违和感让他一阵恍惚。
“土地爷，咱…现在咋办？”黄二凑过来，小声问道，眼睛警惕地扫视着进出小区的居民。
王德发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身体的疲惫和疼痛，低头看向手中的诺基亚。屏幕上的地图已经刷新，一个闪烁的红色箭头指向小区深处，旁边标注着“3号楼2单元”。他点开任务详情，最下面一行小字映入眼帘：
【目标特性：低阶饿死鬼，无实体，惧强光与剧烈声响，贪食执念极重，尤其偏好重油重盐食物。常依附于未及时取走的外卖包裹之上。】
“3号楼2单元…外卖包裹…”王德发喃喃自语，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他猛地抬头，目光扫过三个手下，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凶狠，“听着！目标就在前面那栋楼！一个没实体的饿死鬼，专门偷外卖吃！我们的任务，就是把它揪出来，或者轰走！动作要快！要准！更要…安静！”他刻意加重了最后两个字，严厉的目光扫过跃跃欲试的黄二、一脸嫌弃的胡丽晶和茫然无措的毛不顺。
“明白！土地爷！保证完成任务！”黄二挺起干瘪的胸膛，努力做出英勇状。
胡丽晶撇撇嘴：“一个偷外卖的小鬼？哼，手到擒来！别弄脏我新…呃，我这身就行。”她低头嫌弃地扯了扯自己脏污的衣袖。
毛不顺抱着扫帚柄：“呃…我…我尽量…”
“好！跟我来！记住，低调！别惹事！”王德发一挥手，强忍着后背的疼痛，努力挺直腰板（虽然依旧佝偻），率先朝着小区里灯火通明的3号楼摸去。那背影，与其说是土地爷带队捉妖，不如说是四个刚逃荒出来的难民准备实施入室盗窃。
夜色掩护下，四个散发着垃圾场余韵的身影，鬼鬼祟祟地潜入了“幸福里”3号楼。单元门禁形同虚设，被黄二用一根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细铁丝三下五除二捅开了。楼道里灯火通明，弥漫着各家各户晚饭的香气。
“2单元…就在这！”王德发压低声音，指着楼梯间旁一块标识牌。他示意众人噤声，自己则探出头，小心翼翼地朝楼道深处望去。
只见一楼通往二楼的楼梯拐角处，一个小小的平台。此刻，平台的地上，孤零零地放着一个黄色的外卖塑料袋。袋子口敞开着，里面是一个透明的塑料餐盒，隐约可见红油赤酱的粉条和几颗炸得金黄的豌豆。
就是它！
王德发心脏咚咚直跳。他屏住呼吸，仔细观察。果然！在那袋外卖上方，空气似乎有些异样的扭曲。一个极其模糊、近乎透明的轮廓，正趴在那敞开的餐盒上方，贪婪地吸食着什么。那轮廓像个被吹胀的气球，肚子滚圆，四肢却细得可怜，脑袋的位置只有一个模糊不清、仿佛在不停吸吮的黑洞。
饿死鬼！正在“用餐”！
“目标锁定！”王德发缩回头，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兴奋，“就在楼梯拐角，正趴在外卖上！毛不顺！你霉…呃，你运气特殊，打头阵！用你的扫帚柄，虚张声势，把它惊起来！黄二，你绕到它后面楼道堵住退路！胡丽晶，你…你负责用你的…魅力？吸引它注意力？或者…尖叫？总之，制造混乱！”
这分工…相当王德发。
毛不顺抱着他那半截焦黑的扫帚柄，手都在抖：“土…土地爷…我…我怕搞砸…”
“怕什么！上！”王德发低喝，推了他一把。
毛不顺一个踉跄，跌跌撞撞地冲进了楼道。他举着那半截扫帚柄，如同举着一把烧火棍，对着楼梯拐角那个模糊的、正吸食得忘我的饿死鬼轮廓，闭着眼，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一声带着哭腔的、毫无气势的嘶吼：“呔！那…那饿死鬼！放…放开那外卖！”
声音在安静的楼道里突兀地响起，带着回音。
效果立竿见影！
那模糊的饿死鬼轮廓猛地一哆嗦，仿佛受惊的兔子，瞬间从外卖餐盒上弹了起来！它那圆滚滚的肚子在空中滑稽地晃荡了一下，脑袋位置的黑洞似乎转向了毛不顺的方向，散发出一种惊怒交加的情绪波动。
“吱——！”一声极其尖锐、如同指甲刮过玻璃的嘶鸣，直接刺入众人脑海！饿死鬼透明的身体猛地膨胀了一圈！
“好！惊起来了！”王德发心中一喜。
“看我的！”黄二怪叫一声，瘦小的身体异常灵活地从王德发身边窜出，沿着楼梯扶手下方，呲溜一下就滑到了饿死鬼身后的楼道里，张开双臂，试图拦住它的退路，嘴里还喊着：“此路不通！乖乖束手就擒！”
“哼！扰人清静！”胡丽晶也娇叱一声（虽然声音里满是嫌弃），迈步上前，打算用点什么小法术干扰一下。然而，她刚跨出一步——
“噗嗤！”
她脚下那双勉强还算完好的绣花鞋底，不偏不倚，正好踩在楼道角落里一小滩不知谁洒落的、油腻腻的汤汁上！
“啊——！”胡丽晶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整个人瞬间失去平衡，以一个极其不雅的姿势向前滑倒！慌乱之中，她下意识地伸手想抓住旁边的墙壁，结果手指上的断甲在雪白的墙皮上划拉出几道刺眼的痕迹！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和噪音，彻底激怒了本就受惊的饿死鬼！
“吱——！！！！”更加尖锐刺耳的嘶鸣爆发！那饿死鬼透明的身体猛地爆开一圈无形的冲击波！强烈的怨念和贪食的执念如同实质的寒风扫过！
“哐当！哗啦——！”
首当其冲的，是楼梯拐角平台上那辆停放着、看起来很新的银色电动自行车！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猛地掀翻，重重地砸在旁边的墙壁上！车灯碎裂，警报器瞬间发出凄厉无比的“呜哇呜哇”的尖叫！
紧接着，冲击波扫过胡丽晶刚才试图扶住的那面墙！墙根处，一个看起来崭新的、印着“XX宽带”字样的白色塑料路由器盒子，啪嗒一声掉了下来，摔开了盖子！
“嗷——！”毛不顺被这突如其来的冲击波和刺耳的警报声震得头晕眼花，手里的半截扫帚柄没拿稳，脱手飞出，打着旋儿，不偏不倚，正好砸中了楼道上方悬挂着的一个崭新的、球形监控摄像头！
“咔嚓！”监控摄像头的外壳应声碎裂！几块碎片稀里哗啦地掉了下来。
“我的车！！！”一声凄厉的、如同死了亲爹般的惨嚎，猛地从二楼的一扇门内爆发出来！伴随着咚咚咚急促的下楼脚步声！
“What the 发——？！”王德发看着眼前这电光火石间爆发的灾难现场——尖叫的电动车警报、碎裂的路由器、掉落的监控探头、被刮花的墙壁、还有那正因受到巨大惊吓而变得狂暴、身体疯狂扭曲膨胀、散发出更危险气息的饿死鬼——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头顶，眼前阵阵发黑！
完了！全完了！捉个最低阶的饿死鬼，妖没抓着，先特么砸了人家电动车、路由器、监控探头！这得赔多少钱？不，是赔多少功德点？！太白金星那七成抽成和倒扣惩罚的冰冷字眼如同魔咒般在他脑海里盘旋！
就在这千钧一发、王德发即将原地爆炸之际——
“孽障！休得猖狂！”一声中气十足、带着点刻意拿捏腔调的暴喝，如同平地惊雷，在混乱的楼道口炸响！
众人猛地回头。
只见单元门口，不知何时站着一个老头。
老头穿着一身浆洗得发白、皱巴巴的灰色旧道袍，袍子下摆还沾着点油渍。脚上趿拉着一双露脚趾的破布鞋。头发花白稀疏，用一根油腻的木簪勉强挽了个道髻，几缕不听话的头发顽强地翘着。脸上皱纹深刻，偏偏一双小眼睛精光四射，此刻正努力瞪圆了，做出一副“道门高人，邪魔退散”的威严模样。最惹眼的是他手里那把“法器”——一根磨得油光发亮、挂着个褪色红穗子的…老式苍蝇拍？
老头一手持“法器”苍蝇拍，一手掐了个不伦不类的剑诀，对着楼道里那团因受惊而狂暴扭曲的饿死鬼虚影，猛地一指！
“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呔！看贫道法宝！”
话音未落，老头手臂一挥，那油光发亮的苍蝇拍带着破风声，脱手而出，如同板砖般，精准无比地朝着饿死鬼那圆滚滚、半透明的肚子就糊了过去！
“啪！”
一声清脆响亮、带着奇异穿透力的脆响！
那苍蝇拍，竟然…真的结结实实拍在了饿死鬼的“身体”上！虽然饿死鬼并无实体，但那苍蝇拍上似乎附着了一丝微弱的、奇特的能量波动。
“吱——！！！”
饿死鬼发出一声凄厉到变调的惨嚎！整个模糊的轮廓剧烈地颤抖、扭曲、收缩！仿佛被戳破的气球，又像是被滚烫的烙铁烫到！它那贪婪吸食的执念瞬间被这突如其来的、带着“物理驱魔”效果的拍击彻底打散！
只见那团半透明的虚影猛地向内一缩，然后“噗”的一声轻响，如同肥皂泡破裂，瞬间消散在空气中！只留下空气中一丝淡淡的、如同馊饭般的怨念气息，迅速被楼道里的饭菜香和电动车警报声淹没。
整个世界，仿佛安静了一瞬。
只剩下电动车“呜哇呜哇”的刺耳鸣叫，以及二楼咚咚咚越来越近的愤怒脚步声。
王德发、黄二、胡丽晶、毛不顺，四个人（妖）保持着各自滑稽的姿势，目瞪口呆地看着门口那个摆着“收功”架势、还微微喘着粗气的老道士。
苍蝇拍…拍死鬼了？
“好…好手段！”黄二第一个反应过来，脱口而出，语气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敬佩。
老头闻言，捋了捋下巴上那几根稀疏的胡子，努力压下喘息，小眼睛里的得意几乎要溢出来，摆摆手，故作高深：“雕虫小技，不足挂齿！降妖除魔，乃我辈本分！贫道张…”
“张你个头啊！”王德发终于从巨大的震惊和一连串的打击中回过神来，看着地上碎裂的监控探头、翻倒的电动车、摔开的路由器盒子、还有墙上那几道抓痕，再想想即将面临的巨额赔偿和倒扣功德点，一股邪火再也压不住，他猛地跳起来，也顾不上后背的疼痛了，指着那老道士的鼻子就吼：
“老杂毛！谁让你多管闲事的？！那是我们的目标！我们的功德点！What the 发！你这一苍蝇拍下去倒是痛快！老子的电动车！路由器！监控！还有这墙！全特么算谁头上？！你赔啊？！”他气得浑身发抖，唾沫星子几乎喷到老道士脸上。
老道士张天坑（他刚才没说完的道号似乎就是这个）被王德发这一顿吼骂得有点懵，脸上的得意瞬间凝固。他眨巴着小眼睛，看了看一片狼藉的楼道，又看了看王德发身上那件破烂的黄袍和旁边三个奇形怪状的“助手”，似乎明白了什么。
“呃…这个…”张天坑眼珠一转，干咳两声，脸上迅速堆起一个极其猥琐市侩的笑容，搓着手凑近王德发，“误会！纯属误会！贫道见此地有妖气作祟，一时技痒，就…就出了手！这位…道友？同道？”他试探着称呼，小眼睛在王德发那身破官袍上扫来扫去，“你看，这妖物不是被贫道顺手解决了嘛？省了你们一番手脚！至于这点…小小的损失…”他指了指地上的狼藉，笑容更加“和善”，“俗话说法不责众…哦不，是见者有份！这善后之事…大家…一起分担分担？贫道观道友印堂发黑…不，是面相不凡，一看就是做大买卖的！这点小钱，想必…”
就在这时，王德发手里的八手诺基亚，突然发出一阵急促而短促的“滴滴”声。
他下意识低头看去。
只见那黄绿色的屏幕上，弹出一条新的信息：
【新手任务：捉拿偷吃外卖的饿死鬼（低阶游魂），已完成。】
【任务评价：丙下（造成严重公共财物损坏，引发凡人恐慌）。】
【基础酬劳：200功德点。】
【平台抽成（70%）：140功德点。】
【任务执行人实得：60功德点。】
【额外扣除（财物损坏赔偿评估）：51功德点。】
【最终结算：9功德点。已自动存入绑定账户。】
【当前绑定信用卡（太白金靴）账单：欠款2500功德点（额度已使用）。】
【当前账户余额：9功德点。】
王德发的目光死死钉在最后那行字上。
9点。
忙活半天，被雷劈，掉垃圾场，坐破三轮差点颠散架，砸了人家电动车、路由器、监控探头，被个拿苍蝇拍的老杂毛截胡…最后就得了…9点？！
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喉咙口。
“噗——！”
王德发眼前一黑，喉咙一甜，一口滚烫的老血再也忍不住，混合着垃圾场的酸腐气，狂喷而出！
“What the 发——！！！”
凄厉绝望、饱含血泪的咆哮，混合着电动车刺耳的警报声，响彻了“幸福里”3号楼2单元寂静的夜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