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
油腻腻的折叠桌在王德发饱含血泪悲愤的一拍之下，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龙虾壳、啤酒瓶、凉菜碟子如同被惊起的鸟群，噼里啪啦一阵乱跳，红油汤汁溅得到处都是。黄二喷在张天坑脸上的那口“虾肉啤酒沫混合物”，在震动下顺着山羊胡和烫红的脸颊缓缓滑落，留下一道道黏腻的痕迹。
世界仿佛被按下了慢放键。
周围食客好奇又嫌弃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聚焦过来。老板老刘拎着炒勺，一脸“要打架滚出去打”的不耐烦。胡丽晶捂着嘴，漂亮的眼睛里满是惊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幸灾乐祸。毛不顺抱着他的渣渣扫帚柄，茫然地看着脸上挂彩的张天坑。黄二还在撕心裂肺地咳嗽，仿佛要把肺管子咳出来。
而风暴中心的张天坑（张德禄），如同被施了定身咒。脸上糊着黄二的“馈赠”，山羊胡上还挂着半片虾壳，那双精光四射的小眼睛此刻空洞无神，只剩下巨大的、被彻底扒光底裤的惊恐和绝望。他维持着那个僵硬的姿势，仿佛一座刚刚出土、还带着新鲜淤泥的悲催兵马俑。
“老板！结账！！！”
王德发的咆哮如同平地惊雷，瞬间打破了这诡异的寂静。他胸口剧烈起伏，眼珠子因为极度的愤怒和荒谬而布满血丝，死死瞪着对面那尊“兵马俑”。手里，那张散发着浓郁“太白金靴”气息的深褐色信用卡，被他攥得几乎要变形！
250功德点！通缉犯！卷走公家锅盖苍蝇拍跑路的网管仙吏！还他妈装得跟世外高人似的！合作？二八分成？What the 发！他王德发，堂堂一方土地（虽然是穷困潦倒版），差点跟一个价值还不如他欠雷公电母债务零头的天庭通缉犯合伙创业了！这简直是奇耻大辱！是他穿越生涯中最大的污点！比掉进垃圾场还要臭一万倍！
这凡间！这鬼地方！他一分钟！一秒钟！都待不下去了！必须立刻！马上！回天庭！哪怕回去就被电母劈成烤地瓜，被雷公锤成肉饼，被太白金星那老狐狸嘲笑一万年！也比跟眼前这个250点通缉犯一起呼吸同一片空气强！
“结…结账？”老板老刘被王德发那副要吃人的表情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报了数，“十斤特辣，一箱啤酒，四个凉菜…承惠，四百八！”
四百八？！凡间的钱！王德发看着手里散发着鞋垫子味的信用卡，又看看那部关键时刻掉链子的破诺基亚，一股绝望再次涌上心头。他猛地将信用卡拍在油腻的桌子上，对着张天坑（张德禄）吼道：“老杂毛！付钱！这他妈是你请的客！” 他打定主意，付完账立刻跟这瘟神划清界限，然后找个没人的地方研究怎么用那288点（等等，刚才好像涨了点？）功德点联系太白金星买票回家！
张天坑（张德禄）被王德发这一吼，浑身一个激灵，终于从石化状态中惊醒。脸上黏糊糊的触感和周围的目光让他羞愤欲死，但求生的本能瞬间压倒了一切！他猛地抬手，用那沾着红油和虾肉渣的袖子狠狠抹了一把脸，也顾不上形象了，手忙脚乱地在自己那件油渍斑斑的破道袍里乱掏。
“付…付钱！贫道…我…我付！”他声音嘶哑颤抖，掏了半天，摸出一个同样油腻的、瘪瘪的破旧人造革钱包，哆哆嗦嗦地打开——里面只有几张皱巴巴的十块、二十块零钱，加起来绝对不超过一百块！
空气再次凝固。
王德发看着那几张可怜的零钱，再看看老板老刘那越来越黑的脸色，感觉自己的血压已经冲破了天灵盖！他一把抓起桌上那张散发着鞋垫子味的“太白金靴”信用卡，对着张天坑（张德禄）那张惨不忍睹的脸，用尽全身力气咆哮：“What the 发！你他妈请客连钱都没有？！还他妈天庭通缉犯？！250点都他妈不值！老子……”
“滴！滴！滴！”
就在王德发即将原地爆炸，准备用那张信用卡物理超度眼前这老骗子的时候，怀里那部沉寂许久的八手诺基亚，突然又像抽风一样响了起来！这次不是警报，而是清脆短促、带着点欢快节奏的提示音！
王德发一愣，下意识地低头。
只见那黄绿色的廉价屏幕，不知何时已经恢复了工作，此刻正幽幽地亮着，上面清晰地显示着几条新信息：
【系统提示：您已成功标记并举报天庭通缉犯（TL-ZDL-736）张德禄！】
【举报信息已通过‘天庭接单宝’加密信道提交至天庭治安管理总局！】
【信息核实中…】
【核实完毕！通缉犯身份确认！位置锁定！】
【奖励：提供有效线索者，获得50功德点！已自动存入绑定账户！】
【当前绑定信用卡（太白金靴）账单：欠款2500功德点（额度已使用）。】
【当前账户余额：338功德点。（注：举报奖励50点已到账）】
王德发的咆哮卡在了喉咙里。
他眼睛死死盯着屏幕上那行“奖励：50功德点！”，又缓缓抬起，看向对面正手忙脚乱想把零钱塞给老板、脸上还挂着虾肉渣、眼神躲闪、浑身散发着“我是250点通缉犯”气息的张天坑（张德禄）。
举报…有效？50点…到账了？
一股极其荒诞、难以言喻的感觉瞬间攫住了王德发。
他刚刚还因为跟这250点通缉犯同桌吃饭而羞愤欲死，恨不得立刻买票回天庭。结果转眼间，这老骗子本人…就给他贡献了50点功德？！这算什么？废物利用？通缉犯的剩余价值？
“呃…王…王道友…”张天坑（张德禄）似乎也察觉到了王德发眼神的变化，那是一种混合着震惊、荒谬和…一丝丝捡到钱般惊喜的复杂眼神？他心头警铃大作，一股比刚才被揭穿身份时更强烈的不祥预感涌了上来！他顾不上付钱了，也顾不上老板那杀人的目光，猛地一缩脖子，就想往桌子底下钻！
晚了！
“老板！刷卡！”王德发猛地将手里那张散发着鞋垫子味的“太白金靴”信用卡，拍在老板老刘面前的油腻托盘上，动作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同时，他另一只手指着正往桌下蠕动的张天坑（张德禄），用尽丹田之气，对着天空（天花板）发出了一声石破天惊的怒吼：
“雷公！电母！天庭治安管理局的！你们要找的张德禄！250点那个网管通缉犯！就在这儿——！！！‘老刘头十三香小龙虾’！幸福里后街第三个棚子！再不来人他就跑啦——！！！”
这一嗓子，灌注了王德发残存的所有土地神力（虽然微弱），如同加了扩音喇叭，瞬间压过了大排档所有的喧嚣！声音穿透塑料棚顶，在寂静的夜空中传出去老远！连旁边几个棚子正划拳喝酒的食客都被惊得停下了动作，愕然地朝这边张望。
“噗通！”
正往桌下钻的张天坑（张德禄）被这突如其来、指名道姓的“官方喊话”吓得魂飞魄散！一个重心不稳，脑袋重重磕在桌子腿上，发出一声闷响，整个人瘫软在地，面如死灰。
老板老刘拿着那张散发着怪味的信用卡，看看地上瘫着的“通缉犯”，又看看一脸“大义灭亲”状的王德发，彻底懵了。这都什么跟什么？神经病升级成通缉犯了？还带官方喊话的？
“滴！滴！滴！” 王德发手里的诺基亚再次响起，屏幕上又弹出一条：
【系统提示：您的举报信息已触发天庭快速响应机制！附近执勤的“基层片警”夜游神已收到坐标！预计抵达时间：3分钟！请保持目标锁定！】
夜游神？！片警？！三分钟？！
王德发心头一紧！他刚才那声吼纯粹是气昏了头外加想出口恶气，顺便看能不能再捞点“见义勇为”的功德点，可没真想跟天庭治安管理局打交道啊！他现在可是在逃负债土地！身份敏感！要是被夜游神顺手“查个户口”…
“What the 发！此地不宜久留！风紧扯呼！” 王德发瞬间清醒，也顾不上等老板刷卡了（反正信用卡是太白金星的），对着三个同样被“夜游神”三个字吓得一哆嗦的手下狂吼：“黄二！扛上毛不顺！胡丽晶！跟上！撤！快撤！”
他一把抄起桌子上那盆还没吃完、但看起来最值钱的特辣小龙虾（连盆端！），转身就朝塑料棚外冲去！动作快如脱兔，完全看不出刚才还一副要气绝身亡的样子。
“啊？哦！哦！” 黄二反应极快，也顾不上咳嗽了，一个箭步冲到还靠着墙、眼神空洞的毛不顺身边，使出吃奶的劲儿把他架了起来。胡丽晶则尖叫一声，也顾不上尾巴毛了，拎起裙摆（虽然很脏）紧随王德发身后。
三人（妖）如同受惊的兔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撞开塑料棚的帘子，瞬间消失在老城区后街错综复杂的黑暗小巷里，只留下满桌狼藉、一脸懵逼的老板老刘，地上瘫着面如死灰的张天坑（张德禄），以及空气中回荡的王德发那声“撤”的尾音和…浓郁的小龙虾香味。
……
十分钟后。
老城区某个散发着尿骚味的废弃报刊亭后面。
王德发、黄二、胡丽晶三人（妖）如同劫后余生般，背靠着冰冷肮脏的墙壁，大口喘着粗气。毛不顺被黄二放在地上，依旧抱着他的渣渣扫帚柄，茫然地看着黑暗。王德发怀里还死死抱着那个油腻腻、沉甸甸的不锈钢小龙虾盆，里面红彤彤的虾子散发着诱人又辛酸的气息。
“呼…呼…土…土地爷…咱…咱跑什么啊？”黄二喘得像拉风箱，不解地问，“那…那夜游神不是来抓老杂毛的吗？跟…跟咱有啥关系？”
“你懂个屁！”王德发没好气地低吼，警惕地探头看了看寂静的巷口，“老子现在是天庭在逃人员！负债累累！身份敏感！跟一个250点通缉犯搅在一起，还同桌吃饭被举报！这要是被夜游神撞见，顺手带回局子里‘协助调查’，查出来老子欠雷公电母两千五，欠太白金星两千五额度，还砸了人家电动车路由器监控探头…What the 发！老子直接就得进天牢捡肥皂！还回个屁的天庭！”
黄二缩了缩脖子，不吭声了。胡丽晶则嫌弃地整理着自己沾满油污和墙灰的衣袖，小声抱怨：“那也不用连盆都端走吧？脏死了…”
“闭嘴！这是战略物资！”王德发瞪了她一眼，把怀里的盆抱得更紧了。这可是他用那张散发着鞋垫子味的信用卡“抵押”来的！四百八呢！虽然不知道太白金星会不会找他算账…但眼下，这盆虾是他们唯一的能量补给！
他疲惫地掏出那部八手诺基亚。屏幕幽幽亮着，账户余额338点，像一根小小的救命稻草。他试着在简陋的界面上寻找“购买回天庭票”或者“联系太白金星”的选项，结果只找到一堆“任务大厅”、“我的订单”、“功德明细”之类的按钮，还有一个灰色的、显示“权限不足”的“天庭通讯录”。
What the 发！怎么回去？！难道真要攒够十万点？王德发看着那遥不可及的数字，再看看身边三个残兵败将，感觉前途一片黑暗。
就在这时——
“滴滴滴！您有新的天庭订单，请注意查收！”
破锣嗓子般的提示音再次响起，在寂静的废弃报刊亭后显得格外刺耳。
王德发一个激灵，赶紧点开。
【日常求助订单（加急）！】
【下单人：穷神（实名认证）。】
【任务目标：清除盘踞于“普惠金融大厦”顶层（定位已发送）的“网贷成精怪”（中阶精怪，具高度精神蛊惑及契约强制能力）！】
【目标特性：以网络借贷平台为载体，吸收借贷者绝望、贪婪、焦虑等负面情绪成长。擅长制造虚假繁荣幻象，诱骗签订不平等“灵魂契约”，实质为高利贷陷阱！】
【任务酬劳：800功德点（基础）！成功摧毁核心契约账本，额外奖励500点！】
【任务时限：天亮前（目标正利用午夜阴气进行大规模“放贷”活动）！】
【失败惩罚：执行人及团队全员沾染“穷气”霉运三个月！倒扣800功德点！】
【特别提示：警惕其“砍头息”、“利滚利”、“暴力催收”等精神攻击手段！】
网贷成精怪？！800点基础？！摧毁核心账本还有500点？！
王德发的眼睛瞬间像探照灯一样亮了起来！1300点！虽然要被抽走七成，那也还有390点！加上现在的338点…728点！离十万依旧遥远，但至少…能买张打折票？或者…够贿赂一下夜游神送他回去？
巨大的诱惑如同强心针！瞬间驱散了逃跑的疲惫和对未来的绝望！什么在逃人员！什么身份敏感！在1300点功德面前，都是浮云！
“接！必须接！”王德发手指带着风，狠狠戳向【确认接单】按钮！
“土地爷！三思啊！”黄二看着屏幕上“网贷成精怪”、“精神蛊惑”、“暴力催收”等字眼，脸都绿了，“这玩意儿听起来比麻将妖还邪门！咱刚逃出来…”
“闭嘴！富贵险中求！”王德发打断他，眼中燃烧着赌徒般的火焰，“800点！基础！干完这一票，老子离回家就更近一步！” 他猛地站起身，抱着那盆小龙虾，环顾三个手下，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气势：
“黄二！你鼻子灵！带路！去那个‘普惠金融大厦’！胡丽晶！把你的狐媚劲儿收起来！这次对付的是精怪！不是色鬼！准备点有用的法术！毛不顺…呃…你抱着你的渣渣，跟紧点！说不定…还能导电？”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胡丽晶那条干枯灰暗、尾巴尖还焦了一块的尾巴，又看了看毛不顺怀里那堆彻底报废的扫帚柄渣渣，最后落在自己怀里这盆沉甸甸、红彤彤的特辣小龙虾上…
一股悲壮感油然而生。
这就是他的团队。一个臭美但法术时灵时不灵的狐仙，一个只会拍马屁和带路的黄鼠狼精，一个自带塌方和导电（被动）属性的扫把星，外加他这个欠了一屁股债、被雷劈下凡的穷酸土地。
以及…一盆战略储备粮。
“出发！”王德发抱着小龙虾盆，一挥手，如同率领残兵败将奔赴最后战场的将军，一头扎进了老城区更深、更暗的巷弄之中，目标——普惠金融大厦！以及那诱人的1300点功德！
至于那个价值250点、此刻可能已经被夜游神铐走的网管通缉犯张德禄？
Who cares！
王德发现在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干完这票！攒够路费！回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