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城的青石板路被春雨洗得发亮时,沈砚之三人已在城南的客栈住了三日。阿澈每日帮沈砚之换药,看着他左臂的伤口渐渐愈合,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了地。这日清晨,他刚推开窗,就见阿竹背着个布包从外面跑回来,脸上沾着些面粉。
“阿澈,快来看!”阿竹献宝似的打开布包,里面是几个热腾腾的蟹壳黄,“我听客栈掌柜说,这是苏州城最有名的点心,特意排队买的!”
阿澈刚拿起一个,就见沈砚之从里屋走出来,手里捏着张泛黄的纸条:“别吃了,看看这个。”
纸条是今早送点心的伙计悄悄塞进来的,上面只有一行字:“听雨楼掌柜自尽,死前烧了所有书册。”
阿澈和阿竹的笑容瞬间僵住。听雨楼是周显的老巢,掌柜的手里定然藏着不少秘密,怎么会突然自尽?
“是被灭口的。”沈砚之指尖划过纸条上的焦痕,“这不是普通的火焰烧的,是影阁特制的‘无烟火’,专门用来销毁证据。看来京城那位‘内应’,已经开始清理尾巴了。”
阿竹急道:“那水师统领押送的罪证怎么办?会不会被他们半路截胡?”
“不好说。”沈砚之走到窗边,望着街对面的茶馆,“李巡抚昨晚派人来报,说京城方向传来消息,刑部尚书突然被革职查办,理由是‘贪赃枉法’。”
阿澈心里一沉:“是他们动的手!”
“别急。”沈砚之指着茶馆角落里一个喝茶的青衫书生,“看到那个人了吗?他腰间挂着的玉佩,和苏勇前辈的那半块是一对。”
阿澈仔细看去,果然见那书生的玉佩上刻着半朵莲纹,只是纹路比苏勇的那半块更精致些。他突然想起沈砚之说过,莲纹佩本是影阁密探的信物,分“天地玄黄”四等,苏勇的是“黄”级,而“天”级佩只传给核心成员。
“他是自己人?”阿竹小声问。
沈砚之点头:“是影阁的旧部,代号‘墨书’,当年负责传递密信。他既然在这里出现,肯定是有消息要传。”
三人下楼走进茶馆,青衫书生见他们过来,不动声色地往窗外挪了挪。沈砚之顺势坐在他对面,指尖在茶杯沿轻轻敲了三下——这是影阁密探的暗号,意为“有要事相商”。
“墨书见过沈先生。”书生压低声音,目光警惕地扫过四周,“水师的船队在淮河被劫了。”
阿澈猛地攥紧拳头:“人呢?统领和罪证怎么样了?”
“统领拼死护着罪证跳了河,”墨书的声音发颤,“活不见人,死不见尸。那些押解的士兵,大多被灭口,只有两个重伤的逃了出来,现在藏在城外的破庙里。”
沈砚之端起茶杯抿了口,指尖微微发颤:“劫船的人,用的什么兵器?”
“是‘透骨钉’,”墨书的声音更低了,“但手法比您的更狠,钉的全是要害。”
透骨钉是影阁密探的独门暗器,除了沈砚之,就只有当年的核心成员会用。阿澈突然想起那半枚龙形令牌,心脏猛地一缩:“是皇室宗亲?”
墨书点了点头,从袖中掏出块碎瓷片:“这是从逃兵那里拿来的,上面沾着‘牵机引’的残渣,和血楼用的不一样,多了一味‘断魂草’——这种草只有御花园里才有。”
沈砚之捏着碎瓷片,指腹传来冰凉的触感。他忽然想起萧靖藏在醉仙酿封泥里的记号,那些看似随意的刻痕,拼起来正是“龙涎香”三个字——那是皇室专用的香料。
“看来那位‘内应’,位份还不低。”沈砚之将瓷片收好,“你可知刑部尚书被革职的真正原因?”
“据说他查到了‘龙符’的下落,”墨书道,“还没来得及上奏,就被人扣了个‘通敌’的罪名。现在负责此案的,是户部侍郎赵显——他是赵康的堂兄。”
阿澈听到“赵”字,拳头捏得更紧了。赵康虽被关押在苏州大牢,但他背后的势力显然还在运作。
“我们现在怎么办?”阿竹急道,“总不能看着他们把罪证都销毁吧?”
沈砚之望向窗外的烟雨,忽然笑了:“他们越想销毁,就越说明那些罪证有多重要。墨书,你去通知李巡抚,让他暗中保护那两个逃兵,切记不可声张。”
他又转向阿澈和阿竹:“我们去趟苏州大牢,会会赵康。”
苏州大牢建在城北的荒地上,墙高狱深。沈砚之凭着影阁旧部的令牌,顺利见到了关押在重刑犯牢房的赵康。昔日不可一世的影阁密探,如今穿着囚服,头发散乱,脸上满是伤痕。
“沈砚之,你来看我笑话?”赵康抬起头,眼里满是怨毒。
“我来问你个问题。”沈砚之隔着牢门看着他,“当年林长风发现的证据,到底是什么?”
赵康突然狂笑起来:“证据?他找到的不过是冰山一角!影阁阁主早就投靠了三皇子,血楼就是三皇子养的死士营!你们以为扳倒一个阁主就结束了?太天真了!”
三皇子?阿澈和阿竹都愣住了。当今圣上年迈,几位皇子明争暗斗,三皇子素来以贤德闻名,怎么会和血楼扯上关系?
“你胡说!”阿澈怒道。
“我胡说?”赵康冷笑,“你们去查三年前的漕运沉船案,那批失踪的粮草,最后全进了三皇子的私库!还有江南盐税,每年都有大半流入血楼……”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见牢门外闪过一个黑影。沈砚之眼神一凛,扬手甩出三枚透骨钉,正中黑影的手腕。那人闷哼一声,转身就跑,留下一串血迹。
“不好!”沈砚之喊道,“是来灭口的!”
狱卒们听到动静冲进来时,赵康已经倒在地上,嘴角溢出黑血——他藏在牙缝里的毒药,终究还是用上了。沈砚之看着他气绝的脸,突然明白过来,赵康根本不是要自尽,是故意说出三皇子的秘密,逼对方动手灭口,好让他们确认幕后真凶。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阿竹不解。
“或许是临终前的一丝悔悟吧。”沈砚之望着牢房顶上的铁窗,“也或许,他只是不想让三皇子赢。”
离开大牢时,雨下得更大了。阿澈望着苏州城的方向,突然道:“先生,我们去查漕运沉船案吧。”
沈砚之点头:“好。但在此之前,得先找到那两个逃兵,他们是唯一见过劫船者的人。”
三人刚走到大牢门口,就见墨书匆匆跑来,脸色苍白:“沈先生,不好了!那两个逃兵……在破庙里被人杀了!”
阿澈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窜上来。对方的动作太快了,快得让他们根本来不及反应。
沈砚之却异常平静,他望着远处笼罩在烟雨中的京城方向,缓缓道:“他们越是急着杀人,就越说明我们走对了路。阿澈,去买张去京城的地图。阿竹,去打听最近的漕运船期。”
“我们要去京城?”阿竹眼睛一亮。
“嗯,”沈砚之的目光坚定,“有些账,总得当面算清楚。”
客栈的油灯下,沈砚之铺开地图,指尖划过从淮安到京城的漕运路线。阿澈和阿竹凑在旁边,看着那些密密麻麻的码头标记,心里既紧张又期待。
“从苏州到淮安,走运河需要五日,”沈砚之道,“我们扮成漕帮的伙计,混上运粮船。”
阿竹突然想起什么,从布包里掏出个油纸包:“对了,我今天路过药铺,买了些解毒的药材,先生说的那种能解牵机引的酶,说不定能从里面提炼出来。”
沈砚之看着他手里的药材,又看了看阿澈腰间那半块莲纹佩,忽然笑了:“萧靖说过,江湖路难,但只要身边有信得过的人,再险的滩也能闯过去。”
窗外的雨还在下,敲打着青瓦发出淅淅沥沥的声响。远处的漕运码头传来船工的号子,悠长而有力,像是在为即将启程的人们送行。
阿澈握紧了腰间的佩剑,剑穗上的莲纹佩轻轻晃动。他知道,前路必然布满荆棘,但只要跟着沈砚之,跟着身边的伙伴,就没有什么能阻挡他们揭开真相的脚步。
而那坛剩下的醉仙酿,早已被阿竹小心翼翼地装进行囊。或许到了京城,他们能用这酒,敬那些还未谋面的正义之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