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保命手册1.0》的冰冷铁幕,并未带来预想中的安宁。殿门两侧,十道青色背影挺直如枪,却透着一股被强行压抑的委屈和疏离。林枫(李琰)蜷缩在锦被下,指尖划过《玄甲兵略》粗糙的纸页,试图在那些简陋图画中寻找破局的星火。侧翼薄弱处预设绊马索?原始投石车改进配重?没有马镫的骑兵……一个个冰冷战术念头在脑海中推演,竟暂时压下了身体的虚弱和对周遭的警惕,带来一丝难得的、属于思维的宁静。案几上,那碗凉透的苦药早已被遗忘。

夜色如墨,宫灯在殿角投下摇曳昏黄的光晕。殿内死寂,只有烛心偶尔的噼啪轻响。

“青三、青八,换值。” 青一清冷的声音划破寂静,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青三,那个白天因送药被严令呵斥的少女,绷着小脸站到门侧。白日里的委屈尽数化作了此刻近乎偏执的专注,一双灵动的眸子此刻锐利如鹰隼,耳朵捕捉着殿外最细微的声响,仿佛要将所有“失职”的愧疚都熔铸进这警戒的铜墙铁壁里。

夜更深,万籁俱寂。

林枫的思维正沉浸在一处隘口伏击战的推演关键处,如何利用对方松散阵型分割包围……

“喵嗷——!!!”

一声凄厉如婴啼、野性十足的猫叫,毫无征兆地在寝殿西窗棂下炸响!那声音穿透死寂的夜幕,带着令人头皮发麻的穿透力,如同鬼爪撕扯神经!

“有刺客!!!”

前世格斗家对危险的极度敏感神经瞬间绷断!死亡的恐惧混合着被惊扰的暴怒,如同海啸般摧毁了林枫脆弱的心理防线!

嗡——!

灵魂深处的燥热核弹轰然引爆!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猛烈!心脏被无形巨锤狠狠擂中,疯狂撞击着脆弱的骨笼!血液逆流冲顶,眼前猩红血雾弥漫!喉咙被烧红的铁钳死死扼住!

“呃啊——!” 一声短促、痛苦到极致的嘶鸣挤出喉咙,林枫身体如虾米般猛弓而起,双手死死掐住脖颈,眼球暴突,脸色由惨白瞬间转为骇人的青紫!窒息来得如此狂暴,他甚至来不及反应,意识便如断线风筝,朝着无底黑暗疾坠……

“保护殿下!!!”

猫叫与嘶鸣几乎同步!殿门处炸响清叱!是青三!

高度紧绷的神经被“敌袭”信号彻底点燃!思考让位于本能!手腕闪电翻动,袖中一枚打磨锋锐的菱形铁蒺藜带着刺耳尖啸,如毒蛇吐信,精准射向猫叫源头——寝殿西侧雕花窗棂!

“噗嗤!” 闷响!铁蒺藜穿透窗纸,深深楔入木质窗框!

“哗啦——!” 脆响紧随!悬挂窗棂外的一盏小巧琉璃宫灯被暗器余波波及,瞬间爆裂!燃烧的灯油混合着琉璃碎片,如毒雨般四散飞溅!

“敌袭!西窗!” 青三不管不顾,身形已如离弦之箭扑向床榻!殿下那声痛苦嘶鸣是唯一的指引!什么三步禁区?她要挡在殿下身前!

“青三!停下!” 青一厉喝与众人惊呼齐响!但太迟了!青三眼中只有“殿下遇刺”的惊恐和“将功补过”的执念,脚尖已踏入三步禁区边缘!林枫的意识正滑向深渊!

“嘭——!!!”

殿门被巨力猛地撞开!

王总管那张刻板阴沉的脸出现在门口,身后是惊惶的张太医与提灯太监。殿内狼藉瞬间映入他浑浊却锐利的眼中:

地上燃烧的灯油与琉璃碎片。

窗棂上兀自颤动的寒星铁蒺藜。

如箭扑向床榻、悍然踏破禁区的青三。

床上,那个身体扭曲弓起、扼喉青紫、已然无声无息的九皇子!

“放肆!!!” 王总管的声音如同九幽寒冰,瞬间冻结时空!骇人精光死死钉在距床榻仅两步、被这声暴喝惊得僵住的青三身上!

青三僵立原地。床上殿下青紫的脸庞,王总管撕碎她的目光……巨大的恐惧与滔天悔恨将她淹没。她张着嘴,发不出声,小脸惨白如纸,身体筛糠般抖。

“拿下!” 冰冷的二字,毫无温度。

两名健壮太监立刻上前,架住失魂落魄、毫无反抗的青三。

“张太医!救人!立刻!” 王总管的目光转向床榻,命令不容置疑。

张太医连滚爬爬扑到床边,顾不得“避忌”,颤抖手指搭上李琰冰冷腕脉。

死寂。只剩琉璃碎片上灯油燃烧的噼啪声,和张太医沉重急促的喘息。

青一与其他八卫齐刷刷跪倒,头颅深埋,身体在巨大压力下颤抖。青三被架着,泪水无声滑落。

王总管立于狼藉中央,如执生死簿的判官。冰冷目光扫过跪伏的青衣卫,扫过床上生死不知的李琰,定格在窗棂寒星与窗外早已无踪的野猫方向。

嘴角,极其缓慢地撇出一个冰冷、僵硬、充满无尽嘲讽与洞悉的弧度。

“好,好得很。” 他喃喃,声若蚊蚋,“一只野猫……一个莽撞的丫头……差点葬送皇子性命……这‘护卫’,当真是忠心耿耿,万、死、不、辞啊!”

目光最终落在被架着的青三身上,如同看一个死人。

“青三,无视禁令,擅自出手,惊扰殿下,致殿下危殆……” 王总管的声音如丧钟,一字一顿,“按殿下铁律……杖责四十?呵……”

他顿了顿,冰冷视线扫过跪地的青一等人,又移回床上正被银针急救、毫无声息的李琰。

“念其……护主心切,虽愚鲁致祸,其情……或可悯。” 声音带着猫戏鼠的残酷,“杖责暂且寄下。罚——抄录《女诫》百遍!不抄完,不得进食,不得休憩!青一,由你监督!若敢徇私……”

未尽之言比刀锋更冷。

“至于尔等……” 目光扫过其他跪伏者,“护卫失职,殿前失仪,惊扰圣驾(意指皇帝若知)……各罚抄《女诫》三十遍!”

“喏……” 青一的声音带着屈辱与沉重,额头重重磕上冰冷地砖。其余少女纷纷叩首,颤抖更剧。

王总管不再看她们,转向张太医:“殿下如何?”

张太医满头大汗,声音颤抖:“回…回总管!殿下心脉遭巨力冲撞,气血逆乱,险…险死还生!幸得…幸得及时,暂…暂无性命之忧!然…此番惊厥,伤及根本,元气大损,需…需静养月余,万万…万万再受不得半点惊吓了!”

王总管面无表情颔首。浑浊目光最后掠过床上苍白脆弱的躯体,扫过殿内噤若寒蝉的众人。

“都听见了?” 冰冷一句落地,他不再停留,转身,带着沉重威压,消失在殿外浓夜。

殿门沉重合拢,隔绝窥探,关不住殿内弥漫的绝望、恐惧与刺骨寒意。

烛火摇曳,映着地上狼藉的琉璃灯油,映着青三惨白失神的脸,映着青一等人跪伏颤抖的背脊。

林枫(李琰)的意识,在银针刺激下如沉船般艰难浮出黑暗深渊。眼皮沉重掀开一丝缝隙,模糊视野里:青三被架走的背影,青一等人跪伏的屈辱,王总管冰冷的袍角……

还有耳边,张太医那句“万万再受不得半点惊吓”的魔咒余音……

一股比窒息更深、更冷的毒蛇般的寒意,死死缠紧了他的心脏。这深宫,步步杀机,连一只野猫,一个忠心的护卫,都可能成为索命的无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