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术教室的窗帘被夏末的风吹得轻轻晃动,阳光透过薄纱在石膏像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凌美丽坐在靠窗的位置,纤细的手指握着炭笔,专注地修改着素描本上菇勇的侧脸轮廓。她微微蹙眉,用橡皮轻轻擦去多余的线条,又小心翼翼地加深眼窝的阴影。画中人的睫毛被她描绘得根根分明,仿佛下一秒就会颤动起来。
教室里很安静,只有铅笔在纸上摩擦的沙沙声。其他同学都去吃午饭了,只有她一个人留在这里,享受着难得的独处时光。阳光照在她的发梢上,映出一圈淡淡的金边。她今天特意扎了一个高马尾,露出白皙的后颈——上周菇勇在体育课上无意间说过,这个发型很适合她。
"凌美丽同学,你的透视作业交了吗?"
一个低沉的男声突然在身后响起,吓得她手一抖,炭笔在画纸上划出一道突兀的痕迹。她猛地回头,看见丁老师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后,镜片后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手中的素描本。他靠得太近了,凌美丽甚至能闻到他身上浓重的古龙水味,混合着粉笔灰的气息。
"老、老师..."她结结巴巴地应道,下意识合上本子,却被他按住了手腕。
丁老师今年三十出头,是学校最年轻的语文教师。他总是一丝不苟地穿着熨烫平整的衬衫,袖口永远扣得严严实实。此刻他俯身靠近,凌美丽能清楚地看到他镜片上自己的倒影,还有他额角渗出的一层细密汗珠。
"画得不错。"丁老师的声音突然变得轻柔,拇指在她手腕内侧轻轻摩挲,"不过人体结构还需要加强。你看这个肩膀的转折处..."他的手指顺着她的手腕慢慢上移,指腹带着一种令人不适的黏腻触感,"肌肉的走向不太对。"
凌美丽感到一阵恶寒从脊背窜上来。她猛地抽回手,素描本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正好翻到菇勇的那一页。画中少年炭笔勾勒的眼睛仿佛正注视着这一幕,让她心头一紧。
"谢谢老师,我、我还要去上体育课。"她慌乱地捡起本子,顾不上拍掉上面的灰尘就逃也似地冲出教室。走廊上,她拼命搓着手腕,想把那种黏腻的触感抹去。心跳快得像是要冲出胸腔,耳边嗡嗡作响。
她跑进女厕所,拧开水龙头,冰冷的水流冲刷着手腕。抬头时,镜中的自己脸颊泛红,眼睛里闪着不安的光。她突然想起上周在教师办公室门口听见的闲言碎语——丁老师的前妻就是因为"某些原因"和他离婚的。
下午第一节课就是语文。凌美丽故意迟到了几分钟,从后门悄悄溜进教室,选了个最角落的位置。她低着头,假装在书包里翻找课本,尽量避免与讲台上的目光接触。
"今天我们继续赏析《荷塘月色》。"丁老师的声音在教室里回荡,"请大家翻到第58页。"
凌美丽松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抬头。只见丁老师背对着学生在黑板上写字,挺拔的背影看起来一切如常。也许中午的事只是她的错觉?她慢慢放松下来,翻开课本。
"朱自清先生描写月光如流水一般..."丁老师转过身来,目光扫过教室,突然在看到她时顿住了。粉笔在黑板上画出一道长长的白线,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全班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疑惑地望向讲台。只见丁老师直勾勾地望着凌美丽的方向,喉结上下滚动。阳光从窗户斜射进来,照得他镜片反光,看不清眼神。
"老师?"班长小声提醒。
丁老师如梦初醒,匆忙推了推眼镜,"啊,这个...这个比喻很生动..."他的耳根涨得通红,教案从讲台上滑落,散了一地。在弯腰捡拾时,他的目光仍忍不住瞟向凌美丽的座位。
凌美丽如坐针毡,把脸藏在竖起的课本后面。她能感觉到那道视线像蛛网一样黏在她身上。课桌下,她悄悄掏出手机,给菇勇发了条消息:"放学能陪我去趟图书馆吗?"
发完她就后悔了。菇勇已经三天没和她说过话,自从杜敏开始频繁出现在他身边后。上周五的体育课上,她亲眼看见杜敏递给菇勇一瓶水,而他居然接过去喝了。想到这个画面,她的胃部一阵绞痛。
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吓得她差点把它掉在地上。屏幕上显示一条新消息:
"老地方等你。"
简单的五个字,却让她的心跳漏了一拍。这是他们之间的暗号——美术楼后面的那棵老槐树下,他们曾经一起看过流星雨的地方。凌美丽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但很快又抿紧了。抬头时,她撞上了丁老师灼热的视线。他正讲到"树色一例是阴阴的",眼睛却死死盯着她泛红的脸颊,连粉笔断了都没察觉。
下课铃响,凌美丽第一个冲出教室。她快步穿过走廊,心脏在胸腔里砰砰直跳。转过拐角时,她没注意看路,一头撞上了一个结实的胸膛。
"啊!对不起..."她慌忙后退,却在看清对方时愣住了。
菇勇站在那里,校服领口沾着一点荧光绿的颜料,像是刚从画室出来。阳光透过走廊的窗户洒在他身上,勾勒出他棱角分明的侧脸轮廓。他的睫毛在阳光下几乎透明,投下一小片阴影。
"跑这么急?"菇勇伸手扶住她肩膀,指尖的温度透过薄薄的校服面料传来。凌美丽突然想起中午丁老师那只黏腻的手,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
这个细微的动作让菇勇眼神一暗。他收回手,插进口袋,"不是说去图书馆?"
"嗯..."凌美丽绞着手指,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其实...我是想问你借物理笔记。"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这个借口太拙劣了。
菇勇的眉头皱起来,他显然记得她物理一直是年级前十。两人之间的空气突然凝固,远处传来杜敏喊菇勇去打球的声音。
"明天给你。"菇勇转身要走,又停住脚步。他犹豫了一下,压低声音说:"对了,你最近...小心丁老师。"
凌美丽瞪大眼睛,还没来得及追问,菇勇已经被杜敏拉走了。她站在原地,看着他们并肩离去的背影,杜敏的手自然地搭在菇勇肩上,那截淡蓝色的纸角从她口袋露出来,在夕阳下格外刺眼。
她突然想起上周在菇勇课桌里看到的那封淡蓝色信封——和杜敏口袋里露出来的纸角颜色一模一样。一股酸涩感从心底涌上来,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
回到空荡荡的画室,凌美丽翻开素描本。菇勇的画像旁边不知何时多了一行小字:"有些秘密,最好永远藏在画里。"字迹陌生又熟悉,像是有人刻意模仿她的笔迹。她盯着这行字看了很久,手指不自觉地抚上画中人的脸庞。
窗外传来脚步声,凌美丽警觉地抬头。丁老师的身影从走廊尽头闪过,他手里拿着一本素描集,封面上粘着一朵干枯的玫瑰。那分明是她上个月丢在垃圾桶里的习作——一朵凋谢的玫瑰写生。
凌美丽的心沉了下去。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陷入了一个比想象中更危险的境地。而菇勇那句警告,也许不仅仅是因为吃醋那么简单。
她迅速收拾好画具,决定去找班主任王老师谈谈。但当她推开画室门时,丁老师正站在走廊上,背靠着墙,像是在等人。看到她出来,他推了推眼镜,嘴角勾起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
"美丽同学,正好找你。关于你的期中论文,有些修改建议要跟你讨论。"他的声音温和得令人毛骨悚然,"现在方便去我办公室吗?"
凌美丽握紧了手中的素描本,感觉冷汗顺着脊背流下。走廊上空无一人,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交织在一起,像一幅扭曲的剪影画。
"我...我约了王老师..."她小声说,试图从旁边绕过去。
丁老师却不动声色地挪了一步,挡住她的去路。"王老师去开会了。"他轻声说,"整个语文组都去了。现在教学楼里,只剩下我们两个。"
凌美丽的心跳快得要冲出胸腔。她后退一步,后背抵上了冰冷的墙壁。丁老师慢慢靠近,古龙水的气味混合着某种危险的气息扑面而来。他的手缓缓抬起,似乎想要触碰她的脸颊——
"凌美丽!"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走廊尽头响起。菇勇站在那里,胸口剧烈起伏,像是刚跑完步。他的目光在丁老师和凌美丽之间来回扫视,最后定格在丁老师那只悬在半空的手上。
"体育老师找你。"菇勇的声音冷得像冰,"训练队的事。"
丁老师的手慢慢放下,脸上重新挂上那副为人师表的温和表情。"那你们快去吧。"他推了推眼镜,转身离开前,意味深长地看了凌美丽一眼,"我们改天再聊。"
等丁老师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凌美丽才长舒一口气,双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菇勇快步走过来扶住她,眉头紧锁。
"你没事吧?"他的声音里带着罕见的关切。
凌美丽摇摇头,突然注意到菇勇右手上沾着泥土和草屑,像是刚在草地上挖过什么。"你怎么..."
"跟我来。"菇勇打断她,拉着她的手快步走向楼梯,"有东西给你看。"
他们来到美术楼后面的老槐树下。夕阳西下,树影婆娑。菇勇蹲下身,拨开一片草丛,露出一个浅坑。里面赫然躺着一叠淡蓝色的信封。
"这是..."凌美丽困惑地看着他。
"丁老师让杜敏转交给你的'情书'。"菇勇冷笑一声,"我跟踪她三天了,终于找到她藏匿的地方。"
凌美丽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些信封。每个信封上都工整地写着她的名字,字迹和素描本上那行神秘的小字一模一样。
"他一直在监视你。"菇勇的声音低沉而严肃,"画室、教室、图书馆...杜敏是他的眼线。"
凌美丽感到一阵眩晕,所有碎片突然拼凑在一起——杜敏频繁出现在菇勇身边,那些淡蓝色的纸角,丁老师反常的举动...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她轻声问。
菇勇沉默了一会儿,夕阳将他的侧脸镀上一层金色。他伸手从口袋里掏出一支荧光笔,在凌美丽惊讶的目光中,在自己左手腕内侧画了一道荧光绿的线条——和那天她手腕上被丁老师碰触的位置一模一样。
"因为我也在看着你。"他轻声说,"一直如此。"
树影摇曳,两个年轻人的影子在地上交织。远处传来放学的铃声,但此刻,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和那个埋藏在地下的危险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