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突然倾盆而下,豆大的雨点砸在两人交握的手上。
温晚的指尖冰凉得像深海里的鱼,靳承屿能感觉到她细瘦的腕骨在自己掌心里颤抖。
他们慌不择路地逃窜,穿过湿滑的礁石和刺人的灌木丛,最后被逼到了相遇的海边。
一艘废弃的渔船半埋在沙滩上,像头搁浅的鲸鱼。
靳承屿拽着温晚钻了进去,腐朽的船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吃。"
靳承屿从口袋里掏出半块压扁的面包,这面包还是他今天在葬礼上偷偷藏起来的祭品。
温晚没有接,只是蜷缩在潮湿的角落,铁皮盒紧紧搂在胸前。
借着闪电惨白的光芒,靳承屿看见她嘴角又渗出了血丝,在苍白的皮肤上格外刺目。
"不吃你会死的。"
靳承屿动作粗鲁地把面包塞过去,却碰到温晚还是下意识放轻了力道。
温晚终于接过面包,却小心地掰成两半,将大的那块递还给靳承屿:
"哥哥你也吃。"
靳承屿愣住了,他看见女孩递面包的手上布满细小的伤口。
指甲缝里还有淤血,那是长期被针扎的痕迹。
之前他听福利院的孩子说过,有些护工在烦的时候,会用针扎小孩,而且这样还不会留下什么明显的伤痕。
"他们经常打你?"靳承屿声音有些发紧。
温晚摇摇头,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单薄的身体像风中芦苇般摇晃。
咳嗽平息后,她撩起过长的裤腿,纤细的小腿上布满青紫的掐痕。
"没事的哥哥,是我的错,李妈妈说...我的病很麻烦..."
她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还说我是...没人要的赔钱货..."
一道闪电劈过,照亮了温晚空洞的眼睛。
靳承屿突然发现,她的瞳孔在强光下竟然没有收缩。
他记得奶奶临终前也是这样,那是长期忍受剧痛的身体反应。
船舱外传来搜寻的脚步声和咒骂:"小病秧子肯定跑不远!"
"死了才好,省得浪费粮食!"
温晚浑身发抖,下意识往靳承屿身边靠了靠。
靳承屿感受到温晚急促的呼吸喷在自己颈侧,带着淡淡的血腥味。
他鬼使神差地伸手,轻轻拍着她嶙峋的背脊,像奶奶曾经对他做的那样。
"为什么逃出来?"
靳承屿压低声音问。
温晚沉默了很久,久到靳承屿以为她不会回答。
突然,她解开铁皮盒的暗格,取出一张被血浸透的照片:
"昨天...李妈妈要准备烧了它...
这个照片是我捡到的,因为....因为我觉得他们和我的爸爸妈妈很像。"
照片上是一对年轻夫妇抱着婴儿,"而且她们说...我是个没人要的孩子..."
温晚的眼泪砸在照片上,"但我记得...妈妈身上...好温暖...
爸爸妈妈一定很爱我。"
搜寻的声音越来越近,温晚突然抓住靳承屿的手按在自己心口。
靳承震惊地感受到掌心下不规律的心跳,像只垂死挣扎的蝴蝶。
"哥哥..."
温晚的气若游丝,"如果我死了...能把我和照片...一起埋起来吗?"
靳承屿胸口不知为何,突然涌上一股灼热的痛楚。
他粗暴地扯开背包,将偷来的药瓶一股脑倒出来:
"吃哪个?快点!"
温晚指了指其中一瓶蓝色药片,靳承屿倒出两粒,她却只肯吃半粒:
"很贵的...要省着些..."
船板突然被掀开,刺眼的手电光直射进来。
"在这!"
满脸横肉的女人尖叫着伸手想抓住温晚,"***,你个小贱种还敢偷东西!"
靳承屿本能地挡在温晚前面,女人尖锐的指甲在他脸上抓出三道血痕。
温晚突然扑上去抱住女人的腿:
"求求您...药是我偷的...跟哥哥没有任何关系..."
"滚开,你个贱丫头!"
女人一脚踹在温晚胸口,她像破布娃娃一样撞在船板上,发出令人牙酸的闷响。
靳承屿眼前闪过父亲醉酒后殴打他的画面。
血液冲上头顶,他抄起生锈的船桨狠狠砸向女人膝盖,在惨叫声中抱起温晚冲出船舱。
暴雨中的沙滩像沼泽般难行,温晚在他怀里轻得像片落叶,嘴角不断溢出鲜血。
"快放我...下来..."
温晚气若游丝地说,"哥哥...你自己跑..."
靳承屿却抱得更紧了,温晚的心跳透过单薄的衣料传来,微弱得像是随时会停止。
他想起奶奶临终前说的话:
"小屿啊,这世上最痛的不是挨打,是看着别人受苦却无能为力。"
"闭嘴!"
靳承屿在雨中怒吼,"我才不会丢下你!"
温晚冰凉的手指突然抚上靳承屿的脸颊,擦去混合着雨水的泪水。
靳承屿这才意识到自己好像哭了。
温晚的指尖停在靳承屿那个被抓伤的伤口上:"对不起哥哥...都是我的错....."
远处福利院的灯光在雨幕中扭曲成诡异的光晕。
靳承屿低头看着怀中奄奄一息的女孩,做了一个改变两人命运的决定:
"你跟我回家。"
潮水漫过脚踝,冲散了所有来时的足迹。
十六岁的少年抱着十岁的女孩走向雨夜深处,背后是吞噬一切的黑暗,前方是未知的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