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窗帘后的微光

暴雨是在子夜时分砸下来的。

林小满被窗玻璃的震颤惊醒时,挂钟的时针正卡在十二点与一点之间的幽暗缝隙里。她摸索着掀开被子,赤脚踩在地板上的瞬间,听见阁楼传来一声闷响,像是有什么重物被水流冲击着撞在木板上。

“爸?” 她试探着朝门外喊了一声,走廊尽头的卧室没有回应。父亲林墨的书房就在阁楼,这个时间他本该在里面。

十六年来,那间阁楼书房始终像个沉默的谜。深棕色的胡桃木门外挂着黄铜锁,钥匙永远别在父亲的皮带上;厚重的深红色天鹅绒窗帘从不上卷,即使在盛夏正午,也能把阳光过滤成沉郁的暗红色;最古怪的是每周三晚上,从十点到凌晨两点,书房里总会传出规律的咔嗒声,像是老式座钟的摆锤在黑暗里重复着某种密码。

林小满穿好拖鞋,抓起门边的手电筒往楼梯走。木质楼梯在脚下发出吱呀的呻吟,雨声越来越大,混着风穿过屋檐的呼啸,像无数根细针在耳膜上钻刺。她数到第十七级台阶时,看见阁楼门缝下渗出的不是往常的暖黄灯光,而是一种近乎幽蓝的冷光,正随着风雨的节奏微微晃动。

“爸,阁楼的排水管好像坏了。” 她故意加重了脚步声,停在胡桃木门前。指节叩击门板的瞬间,门内的光线突然熄灭,紧接着传来一阵急促的窸窣声,像是有人在慌忙挪动什么东西。

过了足足半分钟,门锁才咔嗒转动。林墨出现在门后的阴影里,额前的碎发湿漉漉地贴在皮肤上,左手不自然地按在虎口 —— 那里有块月牙形的疤痕,是林小满记事起就存在的印记。

“这么晚了怎么不睡?” 他的声音带着刚从睡梦中惊醒的沙哑,却又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书房里飘出淡淡的樟木味,混杂着某种潮湿的、类似海边礁石的腥气。

“刚才听见响声,好像是排水管……” 林小满的目光越过父亲的肩膀往里扫。书架第三层那本蓝布封皮的《天工开物》歪歪斜斜地凸出来,旁边的空档里黑黢黢的,像是被硬生生挖走了一块。

林墨突然侧身挡住她的视线,左手从虎口移到门框上,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老房子难免出点问题,我明天叫人来修。你快回房,别着凉了。”

就在他侧身的瞬间,林小满看见地板上散落着几粒银白色的细沙。那种沙粒她很熟悉,去年学校组织海边写生时,她在礁石缝里见过一模一样的 —— 棱角被海水磨得圆润,在光线下会折射出细碎的虹彩。可他们家住在城市中心,离最近的海岸线有七十公里。

“可是积水……” 她还想说什么,父亲已经伸手按在她的肩膀上。他的掌心总是带着古籍修复特有的干燥温度,此刻却异常冰冷。

“我处理就好。” 林墨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他轻轻推了林小满一把,在她转身的瞬间关上了门。锁芯转动的咔嗒声,在暴雨的背景音里显得格外清晰。

回到卧室,林小满却再无睡意。她趴在窗台上,看着雨水在玻璃上蜿蜒成河。阁楼的窗户就在斜上方,此刻正被厚重的天鹅绒窗帘严严实实地遮挡着,连一丝缝隙都没有。可她明明记得,父亲每次进书房都只拉一半窗帘,说是要借着月光看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