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膜还在震颤,像是被无形的铁锤反复敲击。江寒的视野边缘泛着灰白,左臂外侧的皮肤火辣刺痛,布料与烧伤的肌肉黏连在一起。他趴在地上,鼻腔里充斥着焦糊与金属熔化的气味。没有风,没有回声,只有头顶一束冷白光从穹顶垂直落下,照亮中央一张金属台。
他撑起身体,膝盖压到一块碎裂的镜片,发出轻微的刮擦声。四周墙壁、天花板、地面,全由镜面构成,完美对称,无限延伸。每一块镜中,都映出他的轮廓——却又不是他。
七个江明轩站在各自的镜像里,穿着相同的风衣,站姿笔直,嘴角同步扬起。他们没有动,但瞳孔在微不可察地转动,仿佛在观察他,评估他。
系统界面在意识中浮现,文字闪烁:【空间信号屏蔽,推演时长缩短至15秒】。
江寒闭眼,启动“时光回溯”。爆炸前的三秒画面在脑海中重演——他正要拧下第四颗螺丝,系统警报弹出,倒计时归零。冲击波从江父胸前炸开,气浪将他掀飞,后背撞上墙壁的瞬间,意识被撕裂。
他没有死。
但这里不是码头仓库。
他低头,左脚踩着的那片镜片边缘锐利,倒影中的自己瞳孔短暂泛出一丝幽蓝,转瞬即逝。他没在意,抬脚向前。
每一步都引发多重回响。镜中的江明轩们也随之移动,动作完全一致,却带着某种延迟,像是被程序驱动的影像。中央台子上,一枚怀表静静躺着,表壳沾着暗红血渍,指针停在3:17。
江寒停步。
系统扫描结果浮现:【有机血迹成分匹配江寒DNA】。
他没碰它。
闭眼,再次回溯。这一次,他锁定自己进入空间后的轨迹——从趴地到站立,从观察到迈步。镜像中的动作与他同步,但第七个镜面里的“江明轩”,在第三次迈步时,右手指尖多了一道细微的抽搐。
幻觉?还是漏洞?
他睁开眼,解下皮带缠在右臂外侧,用袖口裹住左手,缓缓靠近台子。镜中七人同步抬手,动作整齐得令人窒息。他伸手,指尖触到怀表的瞬间,镜面剧烈震颤,像是被高频声波击中。
“别碰那些表盘!那是全息投影器!”
声音从上方传来,短促、清晰,带着电流干扰的杂音。
是陆雪。
江寒猛地缩手,后退半步。怀表扔在台子上,血迹未变。但就在他退后的刹那,第七个镜面中的“江明轩”嘴角咧开,露出牙齿,而其他六人仍维持冷笑。
系统警报弹出:【检测到纳米机器人集群,建议启动军用推演模式】。
话音未落,最近的一块镜面轰然炸裂。
碎片并未落地,而是悬浮在空中,像被某种力场托住。紧接着,无数细如发丝的机械蜈蚣从裂缝中涌出,通体漆黑,关节处泛着金属冷光,复眼排列成环状,迅速在空中分散,形成包围阵列。
江寒将怀表抓起,反手掷向左侧镜面。
机械蜈蚣群瞬间调转方向,如黑雾般扑向虚影。碎片在撞击中进一步崩解,蜈蚣在空中盘旋,似乎在确认目标。
他背靠台子,呼吸压低。系统界面中,军用推演模式正在加载,进度条缓慢推进:【10%……23%……41%】。
干扰太强。
他扫视四周,镜面反射让空间真假难辨。但就在他仰头的瞬间,通风管出口的金属格栅边缘,有一道极细微的热差波动——红外扫描残留。
系统提示:【检测到通风管热源差异,建议攀爬】。
他没有立刻行动。机械蜈蚣已重新锁定他,悬停在半空,复眼齐刷刷对准他的面部。它们在等待指令,或在判断攻击时机。
江寒缓缓蹲下,右手摸向风衣内袋——空了。螺丝刀、干扰器、反射器,全在爆炸中丢失。他只剩皮带、手表、和这具伤痕累累的身体。
第一只蜈蚣俯冲。
他侧身翻滚,左臂擦过地面,灼痛如刀割。蜈蚣撞上镜面,弹开,复眼闪烁红光,似乎在传递信号。其余蜈蚣开始低空盘旋,形成动态包围圈。
他撑地起身,目光扫过台子底部。翻滚时,他瞥见背面刻着一个符号——逆五芒星,中心一点如瞳,边缘线条扭曲,像是用极细的刀尖刻入金属。
他没时间细看。
第二波攻击到来。
三只蜈蚣呈三角阵型俯冲,速度比前一只快了至少三倍。江寒抬腿踢向台子边缘,金属台晃动,镜面共振。蜈蚣路径微偏,其中一只撞上台角,复眼碎裂,黑液溅出。
无效。
他必须上通风管。
但要先打破镜像的对称。
他盯着第七个镜面,那个曾出现动作延迟的影像。缓缓抬起右手,做了个握拳再张开的动作。
镜中六人同步复制。
第七人,迟了0.3秒。
就是它。
江寒猛然前冲,不是扑向通风管,而是直冲第七块镜面。机械蜈蚣群立刻追击,黑雾紧贴他后背。他在距镜面两米处骤停,转身,将皮带甩出,缠住台子腿,借力腾空翻起,脚尖踢向头顶镜面。
镜面裂开蛛网纹。
蜈蚣群转向,扑向裂痕。
就在这一瞬,他落地,翻滚至台子另一侧,猛地掀开台面底板——那一瞬间,他看清了逆五芒星的刻痕深处,有一道微弱的蓝光脉动,频率与他的心跳同步。
系统警报骤然炸响:【检测到生物共振信号,来源未知,正在反向扫描江寒神经系统】。
他甩开台板,翻身跃起,冲向通风管下方。机械蜈蚣察觉异常,调头追击。第一只附着上他的右肩,复眼红光闪烁,口器刺入风衣。
麻痹感瞬间蔓延。
他抬手将蜈蚣扯下,甩向镜面。黑液溅开,镜中影像扭曲了一瞬。
通风管格栅近在咫尺。
他跃起,手指扣住边缘,用力上拉。身体刚离地,第二只蜈蚣咬上他左小腿,毒素注入,肌肉开始失控。
系统推演进度:【87%……92%……】
差一点。
他咬牙,将左腿猛力撞向墙壁。蜈蚣碎裂,黑液顺着裤管流下。他攀上通风管,翻入狭窄通道,转身看向下方。
镜像空间依旧完整,七块镜面静静矗立,中央台子上的怀表滴答作响,指针不知何时开始走动。
而第七块镜面中,那个“江明轩”的影像,缓缓抬起手,指向他。